《时轮妖溯》云微织里

4、第3章

　　外面是小巷，路灯不算明亮，但也足够景洛视物了。但那人速度飞快，景洛刚追出去就不见了他踪影，更奇怪的是，连陌生的妖气也察觉不到了，仿佛刚才房间里妖力的波动，只是自己的幻觉。

　　没有妖气循踪，根本无从追起。

　　景洛握了握拳头，无功而返。

　　房间里，池宁已经赶到了，她正检查屋子里的异样，神色还算平静，并没有因突然发生的意外而慌张半分。

　　景洛脸色不太好看：“宁姨，刚才有妖力波动，闯进来的应该不是普通人，但我追出去的时候妖气又消失了，我没追上。”

　　池宁抬头：“没关系，不清楚他的状况，追上去了也很危险。先弄清楚来人是想做什么的。”

　　景洛压下心中的不甘，不过池宁说得也对，眼下还是查看那人在房间里做了什么，翻找了什么。

　　正想跟着一起检查，突然听到池宁有些异样的声音：“景洛，你看这里。”

　　景洛循声望去，池宁正站在窗台边，盯着窗台上的什么东西看。

　　一滴暗红的液体，有些浓稠，在淡淡月光下，仿佛泛着不寻常的银色光芒。

　　景洛缓缓抬头，看着池宁有些波动的神色，声音里透着犹疑：

　　“这是……妖血？”

　　——

　　晨光熹微。

　　水云间还没到开门营业的时间，三楼房间内，景洛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外面逐渐泛白的天色。玉烟湖水面笼着淡淡薄雾，真的湖如其名，水色如玉，宛若生烟，有几分迷离缥缈的意境。不过随着天色发亮，这玉烟也悄无声息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四周升腾起的喧闹声，晨练的人，出摊的早餐铺子，赶早的游客，缭绕仙气不动声色地变成了人间烟火。

　　手边的檀木茶几上，有一壶泡了茉莉花茶的透明玻璃茶壶，和一个配套的茶盏，壶盖内蓄了密密麻麻的小水珠，壶口飘着袅袅热气，景洛坐在这里喝茶续茶看风景，已经很久了。

　　准确地说，从昨晚池宁离开后，她就坐在这里了。

　　池宁没有像原计划一样等到第二天，昨晚的突发事件到底还是打破了原有的平静，促使池宁加快了进程。不过，景洛隐隐觉得，从昨天有客人来在楼上跟池宁谈话开始，有什么东西，冥冥中已经开始转动了。

　　昨晚，景洛追出窗外，无功而返，池宁在检查房间时发现了窗台上的妖血，而那滴暗红液体里泛起的银光，让景洛顿时觉得事态复杂了。

　　这是纯妖的血。

　　连景洛自己身上流的血，都没有这样泛着银光的纯正妖力。

　　继续检查房间的池宁，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丢了样灵器，应该是这人的目标了。”

　　“是什么？”还沉浸在那滴纯妖之血的景洛下意识问道。

　　“灵鱼烛泪。”池宁说着，声音里多了几分疑惑不解，“虽然也算是稀有的东西，但也谈不上极其贵重。我收集的物件儿比这珍贵的多了，怎么偏偏挑了这样一件东西，只是为了聚气，就冒这么大险？”

　　景洛收回飘散的思绪，灵鱼烛泪，她听池宁讲过，在人迹无法涉足的深山老林里，曾经有些深潭里生长着一种佑鱼，提炼出的油膏经过秘法制成灵鱼烛，点燃之后可以聚灵气，有助于妖怪修炼。但时至今日，佑鱼大概已经绝迹了，世间的灵鱼烛也寥寥无几，但灵鱼烛淌下的烛泪收集起来，也有聚气的能力，所以灵鱼烛泪也成了一种“灵器”。

　　池宁收集这些灵器，她的茶楼也不仅仅是个普通喝茶的地方，水云间的三楼像是一个妖怪的古玩店，收入灵器，也售出灵器，这是妖怪间的交易。不过这些也只是随缘的生意，毕竟现世灵器稀少，可遇而不可求，有些妖怪朋友也只是单纯来喝喝茶聊聊天，交流一下族群与大环境的信息。

　　也只有次妖会这么有闲情逸致搞搞社交了，纯妖的性格，是不屑于这样的交际的。

　　独来独往，性情冷漠，生于世间只关心自己够不够强大，这才是纯妖的本性。

　　景洛从来没跟一只真正的纯妖打过交道，所以在看见那滴纯妖之血后，心神才会如此波动。

　　对此，景洛比池宁还要不解：“一个纯妖，来偷一件灵器？他为什么不正大光明来茶楼做交易？他们不是很骄傲吗，还会做这样偷鸡摸狗的事？”

　　景洛觉得心中纯妖的人设塌了。

　　更何况，在池宁这里偷东西，确实冒险。水云间不仅是妖怪的古玩店，也是一个信息交流的小站，而池宁的名字在妖怪圈子里是很响亮的。妖怪有自己的规矩，在这样一个地点打破了平衡，会变成所有人驱逐的对象。

　　“是很奇怪。”池宁望了眼窗台上的那滴暗红液体，“房间有我布下的阵，来人解开阵也花了点力气，还是有点本事的，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晚才发现妖力波动。但如果是纯妖，我也不确定这个阵是否能把他伤到这种程度。”

　　“……或者，他有不能来做交易的原因。”

　　思索片刻，池宁起身，动手把纷乱的物品恢复原样，与此同时开口：“不等明天了，现在就走。景洛，这些天你照看着茶楼，阵守我会重新布下并加强，如果再有什么异常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

　　——

　　景洛收回思绪，目光重新聚焦在窗外喧闹声渐起的街道。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烟湖街如往常一样热闹又安然，此时此刻的这条街上，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疑云密布的事件。

　　池宁并没有告诉她更多的信息，景洛对此不以为然。池宁与她的关系是很微妙而难以形容的，不像养母，也不像长姐，两人都没有认真明确过彼此之间的关系，就这样过了多年。好在她们也并不讲究这个，对她们而言，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费心的事情。

　　纠结昨晚的事情是没有意义的，自己并不能帮上什么忙，还不如想想怎么完成池宁交给她的委托。

　　“咚咚。”

　　轻轻的两声指节叩击木门的声音。

　　景洛抬头看去，还没有换下睡裙的冉冉披着头发站在门口，脸上还能看出刚睡醒的茫然，以及敏锐察觉到什么的不安。

　　“洛洛姐，我起床后发现家里都没人了，宁姨不在，也找不到你，吓死我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景洛看着眼前语气急促的小姑娘，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女孩，知晓她们的真实身份，跟她们生活在一起，有这样敏锐的第六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但她不想加重小姑娘的不安。

　　“宁姨出远门办点事，这段时间，你好好照看店里。宁姨交代我一些事我要去做，不过放心，我不用跑太远，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在家的。” 清清冷冷的声音，语气却是柔和的，让眼前的小姑娘舒展开了眉头。

　　“那就好。” 冉冉松了口气，转身要回去洗漱换衣，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我去买早饭，洛洛姐想吃什么吗？”

　　景洛抿唇：“我不吃了，你买自己喜欢的就行。”

　　“哦，好的！” 冉冉点头。她知道，洛洛姐是不需要吃饭的，有兴致了才会尝两口感兴趣的食物。真是令人羡慕的能力啊，永远不用担心发胖，有些人美得真是得天独厚。

　　她满怀着不带酸意的羡慕下了楼。
　　————
　　离下午两点还有五分钟，景洛已经坐在了隔壁街上的一家网红咖啡厅的二层。这家咖啡厅有着得天独厚的位置，开在游客如织的步行街，不管是走累了想停下歇息，还是路过顺便买一杯冷饮，这家店都是不错的选择。更何况店内是开放式二层的设计，坐在二层，既可以看到窗外的湖景，又可以低头看到楼下来往的客人，怎么来说都很惬意。

　　景洛抿了一口杯中的柠檬冰茶，再次低头看了一眼楼下窗边坐着的女孩子。

　　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年轻姑娘，头发只是简单挽了一个髻，剩下的散在肩上，看上去是个简单又可爱的女孩子，不过她明显有些不安，握了又握面前的杯子，时不时抬头，看向门口。没有等到约好的人，似乎有点松了口气，但又忍不住焦急，涂了果冻唇膏的唇抿了抿，丝毫没法放松。

　　很矛盾呢。

　　景洛看了眼时间，离两点还差三分钟，终于，再次有人推开了玻璃门。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来人。

　　有些人似乎生来气质就是不一样的，不管五官如何，总能让人在人群中轻易地找到他，更何况，推门进来的这个人颜值还很不错，丝毫不输当下综艺里唱唱跳跳的小明星。但他周身的气场又不是那些化了浓妆的刚成年的小孩子可以比拟的，虽然不凛冽，但会让人生出“最好还是不要招惹这个人”的感觉，或许这就是宁姨说的，不动声色但厉害的那种人吧。

　　下一秒景洛就看到，碎花裙子的姑娘紧张地站了起来，刚进来的年轻男子很快看到了她，快步走过去在她对面落座。

　　“抱歉，我来晚了，路上有点堵车。”

　　景洛听到他开口，糅合了少年的清澈和成年人的沉稳的声音。

　　“不不，是我来的太早了，你没有迟到。”女孩略带慌乱地解释。

　　楼下客人来来往往，加上店内音箱里循环播放的音乐，声音很是嘈杂，但这些对于景洛来说都不是问题，只要她想听，就可以听到两人的对话。只不过她着实没有兴趣。

　　都已经决定要放手了，也打算放过自己了，为什么还要来场见面呢？觉得不够难过吗？

　　小姑娘真是让人想不透啊。

　　景洛并不是一个热爱思考的人，细长的手指在桌面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转而掏出了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银色的烟雾像是流动的液体，在小小的瓶内回转。她拔掉瓶塞，银烟从瓶口缓缓飘出，随着她手指的轻轻一抖，像是找到了方向，轻飘飘地朝着楼下飘去，人们看不到这丝异样，它轻巧地落入了女孩手里的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