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轮妖溯》云微织里

3、第2章

　　夜色浓重。

　　酒吧街的热闹才刚刚拉开序幕，每家店的霓虹招牌都闪烁着五光十色，玻璃门推开关上的瞬间，节奏强烈的音乐就汹涌着从大厅内挤到外面的街道，又很快被其他的嘈杂声冲淡。

　　一辆轿车费了番功夫才驶进这条人流可观的街道，在一家名叫“蓝夜”的酒吧门口停下。

　　车门打开，一个修长的身影从车内钻出来，关车门前对司机吩咐了句，接着掏出手机发语音：“到了到了，别催了。”

　　车子在身后无声驶离。

　　他推门走进酒吧，对很快迎上来的服务生说：“868房间。”

　　包厢内。

　　气氛一直相当热烈，四五个年轻男子各自带了女友女伴，或者声嘶力竭地抢着话筒唱歌，或者气势豪迈地举杯灌酒，尽情发泄着过剩的精力。当房间门推开的时候，里面撕心裂肺的歌声瞬间灌入来人的耳中。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

　　这歌音调太高，最后的高音上不去，却丝毫没有知难而退，拼了命往上顶，那声音像是被攥着脖子硬挤出来一般难听。

　　来人不由得皱了皱眉。

　　而房间里的众人也循着响动朝门口看去。

　　进来的年轻男子个子挺高，身形修长匀称，穿着简单休闲的黑色T恤和黑色牛仔裤，莫名地跟一室的疯狂热闹有些格格不入，似乎是他身上的气息过于干净了些。额前和耳边的碎发修剪得恰好到处，不过于板正，也不潦草邋遢。房间里明明暗暗闪烁的斑斓灯光投下，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但在座的几个姑娘还是眼前一亮，注意力都被这边吸引去了几分。

　　一声响亮地招呼打破现有的气氛：“来啦，柏翊！”

　　柏翊朝大家点头示意，接着对自己的迟到表达歉意：“今天去城南了，来得晚了点，今天我买单吧。”

　　“翊哥大气！”裴跃继续捧场，他身形偏瘦，喜欢穿花里胡哨的衬衫，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个花花公子的架势。捧完场又招呼这边的朋友：“来来来，今晚翊哥请客，大家尽兴啊，想喝什么就多点几瓶！”

　　柏翊在他身边坐下：“你少来了，又让我来给你结账。”

　　他扫了眼桌上的酒，都是度数偏高的，没什么兴趣，于是随手从果盘里拿叉子叉了块西瓜吃。

　　裴跃意会，抬手点了柏翊平时习惯喝的，转头又继续笑：“怎么这么说呢，我可没说让你来破费的，你自己喜欢买单能怪我啊。不过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怎么，今天怎么想出来嗨？”

　　柏翊没来得及说话，倒是有个穿着露肩黑色小裙子的年轻女孩端了杯红酒坐过来，笑着搭话：“翊哥难得出来一起玩儿呀，每次约局都有事来不了，人少了大家气氛都起不来呢。”

　　裴跃在另一边笑意不减，却暗自腹诽：气氛？柏翊是能带动气氛的人吗？热场子还不是自己的绝活儿？果然这世界是个看脸的世界，都只顾着看柏翊长得帅啊，自己也没少请客怎么不来捧场？

　　柏翊倒没什么明显的表示，淡淡一笑：“平时确实比较忙，今天有点时间，刚好就过来了。”

　　裴跃知道这种搭讪对柏翊向来无用，于是开口：“我跟翊哥说点事儿，阿蓉你先跟雪茹她们去玩儿吧。”

　　叫做阿蓉的女孩儿明显有点儿不高兴，但也知道眼下不好再继续搭话，悻悻离开了。

　　裴跃看柏翊脸色如常，斟酌着问：“是不是最近有点儿烦啊？你家里催你了？”

　　柏翊并没有立即回答，但裴跃还是感觉身边的人气息沉了一瞬。接着柏翊拿过一个杯子倒酒，琥珀色的酒液冲击着杯底的冰块，在变幻的灯光下漾出迷离的色泽。

　　“我听说林家前段时间回来了，他们家也真是奇怪，总是隔段时间就一家人去外省住段时间，最近一次去的是湖北吧？去年好像去的是四川？行吧，我也知道他家产业大房产多，不过就算是旅游也没说去个观光胜地啊或者出国玩玩儿，就那几个省来回转悠，也不像是去谈生意，真是搞不懂。”

　　柏翊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别人家有别人家的事，不用管那么多。”

　　“那林秋鹿回来了，她又该来找你了吧？这就算你的事了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柏翊觉得自己确实有些烦躁了。

　　他灌了自己一口酒，冰凉又辛辣微苦的感觉在舌上漫开。

　　裴跃看他有些沉闷的样子，心里也觉得索然，“柏翊，说真的，犯不着为这种事儿烦。咱们迟早不都要被家里介绍合适的相亲对象吗？再说了林秋鹿还是可以的，长得漂亮，性格也不作，比圈子里好多姑娘都强多了。”

　　确实是这样，裴跃说得都没错，但柏翊心里还是觉得不顺畅。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烦的，但还是不喜欢这样的安排。”柏翊沉声说，“我妈这两天老催我，秋鹿回来了，有空约她吃个饭，带她出去玩儿。我知道家里有这个撮合的意思的时候就没法像小时候那样带她玩儿了，觉得这样对她不公平。”

　　他喜欢林秋鹿吗？谈不上是那种喜欢，最多的还是曾经的玩伴，对妹妹一样的照顾。那他讨厌她吗？也算不上，林秋鹿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修养很好，落落大方，漂亮亲和，他虽然不喜欢家里的这种安排，但也不至于讨厌和排斥她。

　　所以他有点茫然。

　　柏翊自嘲般地一笑：“所以哪怕我是个没什么上进心的人，如今也宁愿多忙点公司的事，告诉我妈我现在没空出去玩儿，省得她又催我。”

　　裴跃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他知道柏翊跟自己不一样，如果自己遇到柏翊这个情况，那这根本不算事儿啊，家里介绍漂亮的女朋友还不要吗？他早就开开心心地去约会了，几方人都皆大欢喜。但柏翊这个人，虽然脾气好，也不怎么叛逆，但对有些事情他还是很执着地，放佛有精神洁癖一样坚持自己的观念。

　　比如，不想接受家人对自己感情的安排。

　　多大个人了，还想要相信缘分，追求命中注定。

　　这么单纯，也不知道是幸事还是不幸。裴跃心想。

　　然而柏翊没有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种气氛里，他跟举杯跟裴跃手里的酒瓶碰了碰，“不说这个了，聊点开心的，今天出来就是想解解闷儿。”

　　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

　　景洛坐在梳妆台前，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把玩着手中的小玻璃瓶。

　　柔和的灯光中，透明的瓶身内粉色的烟雾缓缓流转，像是工艺品店内精心制作的小玩意儿，被游人买回做纪念品或装饰品。

　　景洛没有多问池宁为了什么事出远门，她本就是淡淡的性子，不爱操心，如果池宁觉得她有知道的必要，自然就告诉她了。池宁不说，她也就不多问，但直觉这应该是件挺重要的事情，不然怎么第二天就要赶去，委托任务都来不及亲自办呢？

　　池宁是个有很多秘密的人，景洛被她收留，跟了她好多年，知道有些事自己不便多探究。

　　这次交给自己的是个什么样的任务呢？景洛突然有些好奇，她坐直了身子，拔开瓶口的小木塞，粉色的雾气从里面涌出，扑面而来，仿佛只是一瞬间就把她包围，随即意识沉沉地陷了进去。

　　这是池宁的妖术。

　　漫天的雾气里，无数模糊的画面快速闪过，景洛觉得自己的意识也在这个空间里漂浮，像是翻阅一个人的记忆，能看到画面，却不甚清晰，更多的是一种感知。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圆脸，过肩的头发染成栗色，微卷，看上去还是蛮可爱的。周围的场景会变换，有学生三两经过的校园，有路边的咖啡馆，有商业区的写字楼。出镜的还有一个年轻男人，女孩儿应该是在追求他，给他送礼物，想约他喝咖啡，还守着楼下等他下班，但失望的情绪越来越重。在这份记忆里，景洛能感受到她的纠结和难过，最后女孩儿决定，要做个了结，结束这段没有希望的单恋。

　　景洛看明白了。

　　对一个向往爱情的单纯女生来说，深切的喜欢是难以割舍的，就算理智告诉她应该放下，感性的那部分也久久难以忘怀，在每个难眠的深夜里，蔓延出细碎的疼痛。忘记感情是很难的。

　　但借助妖怪的力量，就不一样了。

　　景洛了解了这个任务该怎么做，正想退出记忆的雾气，神思还在游离的身体蓦地一个激灵。

　　有妖气，陌生的妖气，在附近波动。

　　妖怪天生警觉，她敏锐地感知到这气息并不友好。

　　强行从迷雾中迅速抽离出意识，景洛有些不适，眼前瞬间花白一片看不清楚东西，脑子有几分眩晕，她定了定神，迅速起身冲到门外的走廊上，朝妖力波动的地方奔去。

　　那是池宁的房间。

　　房门是紧闭的，景洛感觉到来人在房间里还未离去，手上一个用力，推门而入。

　　“哗啦——”

　　与此同时前方传来玻璃碎裂的巨响，景洛只来得及看到迅速没入窗外黑暗的身影，窗子大开，玻璃被砸碎。景洛来不及多想，大喊了声：“宁姨！”

　　接着身形如电，一个揉身灵活窜出窗外，轻巧地从二楼的窗台跳下，朝外面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