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灯火阑珊处（gl)》卿若如斯

3、（三）年级第一

　　这天放学,陆燃就和秦御留了下来。
　　社团活动室里有现成的座椅，两个人相对而坐。校园四下寂静，夕阳由窗外斜斜照进教室里，陆燃看着秦御近在咫尺的脸：她的睫毛浓密鼻梁秀挺，双唇莹润，落日余晖笼洒，肌肤更显清透滑腻。较之跨年夜那晚，少了一分清冷出尘，多了些亲切感。
　　秦御递给陆燃一个崭新的软抄本，而后将自己所有的课本与参考书依次摆在桌面上“我们把所有的考试科目罗列一下，按照短期可以通过背诵提分，和只能循序渐进慢慢提高成绩来分一下。”
　　说罢，将几本挑出来放在一边“语文，政、史、地属于前者；数学、英语、生物属于后者。你的成绩有很大的上升空间，但是时间紧迫，我们会把重点放在背诵的科目里。”
　　陆燃收了心神，直腰端坐，近乎虔诚地认真听她说话。
　　“在这十八天里，我给你补课的时间很少。我会用大部分的时间来讲透需要理解的数学英语生物。剩下的一少部分时间用来抽查你的背诵。”
　　陆燃懵懂点头，然后问了一个蠢问题“重点不是背诵的科目吗，补习时间你都讲这些，那我啥时候背？”
　　秦御抬手轻揉眉心“白天在学校的时候自己抽零碎时间背，补习结束回家背，这些时间才是重点。不然，单靠每天一个小时我能给你补出什么来。”
　　陆燃屏声息气，内心为假前十八天的无缝煎熬感到绝望，却不敢在秦御面前吱声。
　　说来奇怪，她与秦御接触不多，对方也只大她一岁，但这个人却能让她信服，甚至是畏惧，这大约就是强者的魅力。陆燃愿意依附于她，听她安排。
　　加下来秦御带她在英语上开了一个头，然后给她讲了一点浅显的数学内容。
　　秦御发现陆燃在语言学科上极有天分。英语一点一点捡起来并不吃力，语文更是本就优秀，每周的作文都会成为级部传诵的佳作。但是她数理逻辑方面存在极大的问题，数学这个学科简直就是她的天敌，一个简单的公式套用，教好几遍还是磕磕绊绊，总不开窍。亏得秦御耐性好，沉着心一遍一遍给她讲，容忍她一次又一次的犯错。
　　最后陆燃不堪受虐，心灰意冷地托着下巴与题本泫然对视。
　　秦御蹙眉，用笔轻点桌面“怎么，这就不行了？”
　　陆燃慢慢抬起头迎上她平静的目光，闷声道“小委屈，我还受得了。”
　　就在自己话音刚落那一瞬间，陆燃似乎从她脸上看到了一丝笑意，只听她语调轻松地安慰自己“没关系，刚开始总是有点难的。剩下时间我带你画一画政治的背诵重点吧，这个相对于历史、地理有些枯燥。”
　　陆燃如获大赦，赶紧翻开政治课本，听她一页一页地念枯燥的课文背诵部分。
　　秦御念得不急不缓，陆燃就认认真真跟着一句一句画横线，前三个单元画完，窗外响起了清校的铃声。陆燃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听对面秦御悠然问她“都记住了吗？”
　　陆燃慌忙放下手，惊恐地看着对方认真询问的样子：秦御的记忆力也惊人了吧！怪不得人家是年级第一，可是这对我来说要求也太高了！
　　陆燃低眉，轻咬下唇“没，我没记住……”
　　“当然记不住，这样谁都记不住。”秦御合上课本，云淡风轻道。
　　陆燃怔住，试图从她脸上看到一丝狡黠和戏弄得逞后的愉悦。
　　盯着看了半天，对面依旧滴水不漏“走吧，以后放学去我家补，学校清校时间太早。“
　　一本正经戏弄别人，简直可恶。

　　晚上回去后，陆燃关上房门就开始背书。赵丽果叫人吃饭，半天没人应，气冲冲推门进去一看，赵丽果有点不相信自己眼睛。
　　她默默关上房门，站在门口反应了好一会儿“这是怎么了？”

　　第二天一到学校，陆燃就掏出课本开始继续昨晚没背完的部分，裴娴静看她这样努力，深受触动，将昨晚回家后妈妈的冷脸批评甩到一边，也拿出英语书开始了早读。
　　陆燃学习劲头很足，一整天没有和裴娴静嬉闹，对卫图更是熟视无睹，权当没有这么个人在眼前晃。卫图晃悠得无趣自顾去玩，再懒得搭理她。
　　中午饭后回校，陆燃已经背会了昨天的所有背诵内容。她现在急切盼望着放学，想要把记在脑子里的东西统统背出来给秦御听。
　　一来是证明自己的努力和决心，好似不展现给秦御看，这张努力证明便没有印戳。二来她内心对秦御这个年级第一有些崇敬在里面，若是能得到她一个赞许的眼神甚至是一两句肯定的话，自己也不枉这番辛劳。
　　根据她对秦御的了解，陆燃分析，秦御最最有可能的反应就是，像往常那样轻轻点点头，然后不咸不淡地说一句“还不错。”想到这里陆燃便觉得：同年龄段大家都是这样朝气蓬勃，单单一个秦御寡言少语的，没朋友还自做冷酷拽个二五八万，除了成绩好长得好，她还有什么值得神气的呢？
　　这样一想又觉得年级第一真的好可怜，没有朋友，也不擅长结交朋友，整天孤孤单单一个人，就好像寒冬腊月里傲然雪中的一簇青竹，清疏萧瑟，寂静缄默。
　　她的目光掠过无数人的重叠侧影，最终定格在那个人身上。
　　从这个角度看去，秦御脊背挺直，正专注地听枯燥乏味的政治课，还时不时用笔勾画些什么。这样的秦御倒是有些十五岁的少年稚气在里面，可是这样无聊至极的课有什么好听的？没劲。
　　陆燃敛回目光，再细细端详托着脑袋困得一下一下点头的裴娴静：果然还是阿静可爱有趣。
　　陆燃莞尔，也像她一样单手撑额准备偷偷睡觉。
　　未及闭眼，耳畔一声怒斥。
　　“陆燃你东张西望鬼看什么？给我站起来！”
　　三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陆燃毫无羞愧之色悠悠站起，抬眼间触及秦御那边一道淡然目光，却不由自主端平了肩，心中一阵懊恼，之前那点对于放学的期待荡然无存。

　　终于熬来了放学时间。
　　卫图背上她的蛋壳书包给陆燃招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要辜负乡亲们对你的期望！”
　　陆燃白了她一眼，耷拉着脑袋走出教室，秦御正在等她。
　　两个人一路无言，出了校门，陆燃挠挠头“你家在哪里来着？”
　　秦御没有搭理她径直往前走，路口拐弯处停了一辆低调的黑色车子，秦御走过去拉开车门“之前给你说过。”
　　陆燃吐吐舌头上车，两个人并排坐在后座。车子驶过重叠秩列的林道，穿过高楼叠嶂的闹市区，倏忽一转，前方柏油路平坦宽阔，两面建筑物精致低矮，迎面是雅然耸立的高栅栏门，两边屹立汉白玉抱柱。
　　陆燃诧异于自己从不知道湘江城区还有这样的地方。闹中取静，里几座西式花园洋房层次分明规划得宜，在外面根本无法窥得内里布局。
　　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再上来时陆燃像误入仙境的爱丽丝，哪里都看不够。
　　公摊风景精巧到目不暇接，等到了秦御家，陆燃更是被震撼得说不出话，私人花园，露天观景台，室内泳池……在高架桥以南世纪路以北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几乎平铺了所有陆燃能想到却没亲眼见过的豪宅设施。
　　秦御父母工作皆在外地，家里只有秦御和一个阿姨在住。阿姨姓李，四十岁上下，人白净而温柔。开门后接过两个人的厚外套，惊喜道“今天回来得早。”秦御点点头，换了拖鞋带陆燃上楼。
　　陆燃跟着秦御到了二楼书房，李姨便端了两杯水上来，看向陆燃温和笑言“不知道晚上会有客人来，真是怠慢。”放下水后用方巾仔细擦了手 ，两手接过秦御的书包“是峥峥的同学吗？今晚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定菜单。”
　　秦御将手中的书包递给她“是同学，一个班的，叫陆燃。”而后脱了校服外套，目光询问陆燃，陆燃连忙摇头，表示不知道都可以千万别麻烦。
　　“按照您之前定的做，再随便添两个吧。”

　　李姨下去准备做饭，秦御要查昨天的背诵。
　　陆燃掏出课本又粗略看了一遍，然后合上课本准备让秦御大吃一惊。
　　她平视前方，目光恰与秦御相对，清楚地看到那双明亮透澈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的脸。
　　她心中莫名紧张，掩饰性地轻咳一声转头看向落地窗下的假山与流水。
　　秦御看她窘迫，蹙眉道“陆燃，你是不是没背？”
　　陆燃一双湿漉漉大眼睛显出十二分的清白来，焦急分辨“我背啦！我当然背了呀，都会了好吗，不信你随便提！”
　　秦御狐疑地打量着她，随便提了两个历史上的大题，陆燃果真背了下来。又提了几个政治上的题目，陆燃也能一点一点背出来。语文上的古诗词自不必说，陆燃喜欢语文，背这些文言文和古诗词于她来说不是负担而是一种享受。
　　秦御看着她强掩得意模样，眼中有一丝笑意“还不错，的确是认真背了。”
　　得到了预想中的夸赞，陆燃心中雀跃，弯眉露齿，笑得一派天真烂漫“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自此后，每天放学陆燃都会到秦御家补课。新年初雪后温度骤降，外面天寒地冻，在暖和明净的书房里，陆燃常捂着热奶茶与秦御隔案而坐，听她用冷冽的嗓音讲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倒品出几分岁月悠然的味道来。

　　陆燃白天在学校埋头苦读，从秦御家回去后，睡前还要加一个小时的学习时间。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赵丽果深为感动，平时对陆燃和颜悦色，俩人母慈子孝，家庭氛围十分友好。

　　转眼间，期末考试来临。
　　陆燃雄赳赳气昂昂进了考场，她从未在大考的时候这样斗志昂扬。考场上奋笔疾书，会不会都填得满满当当，字迹清晰公整，竭尽全力向阅卷老师展现自己想要得分的诚意。
　　待到考试结束走出考场，陆燃病了。

　　这次是真的病倒了，躺在床上骚话也说不出来。卫图穿了厚毛绒袄，吸着果冻去看她，怎么挑逗她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大冬天见了稀奇景“陆燃你真的有病了！？”
　　这话听着就不像好话。

　　陆燃无力扭过头去，不想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