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昕与柳成荫的十年》多小肽

2、陪练你好

　　柳成荫和吴昕同专业不同班，除了寝室见面那次，平时也没交集。柳成荫的所谓偷窥观察，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没两天，新鲜劲儿就过去了。
　　但就当他打算弃暗投明，好好做人的时候，吴昕又阴魂不散地成了最流行的谈资。
　　“哎，你们听说了吗，那个吴昕，不知道怎么想的，家里条件那么好，竟然还去做兼职。”李南本来一副八卦的样子，正和大家聊着，见柳成荫回来了，赶紧识趣地闭嘴。
　　正在听热闹的室友们也知道柳成荫的脾气，也都赶紧散了，各忙各的。
　　“别啊，说，继续说。”柳成荫盯着李南，一张脸上阴晴不定，让人看着发毛，“他做什么兼职去了？”
　　“你不会让他知道是我说的吧？”李南贼溜溜地看着柳成荫，好像有点胆怯。
　　“他知道又能怎么样，还能吃了你？”
　　“不不不，你不懂。这个人太可怕了，他就是个变态。”
　　“没错，他当然是个变态。”柳成荫终于勾起嘴角，笑了笑，“行了行了，不让他知道是你说的。快说吧。”
　　“离学校两条街有个散打馆，他在里面当陪练。”李南凑到柳成荫耳边，声音小得像蚊子，生怕被别人听到。
　　“哦，也就是说，他演的是挨打的那个？”柳成荫的兴趣更大了。
　　“没没没，我什么都没说。”李南连连摆手，一脸无辜，“你记住，我什么都没说啊。你自己脑补是你自己的事儿，跟我没关系。”
　　李南这小子向来胆小，柳成荫也没继续勉强他，但既然得知了这么重要的消息，当然不能只是脑补。
　　现场才是他的脾气。
　　“陪练你好。”赶了个大清早，攒了好几天的精力，柳成荫吃饱喝足，慢悠悠晃到散打馆，假装自己是逛青楼的阔少一样，毫不心疼地甩了最多的钱，眼都不眨地点了最好的陪练。
　　“你好。”吴昕倒非常有职业道德，微笑点头，不卑不亢。
　　装得真像，好像真是第一次见面似的。柳成荫眯眯眼，盯着阳光下，吴昕那能把人眼闪瞎的，标准的八颗牙。
　　上上下下，一颗不少——这笑容是叼筷子练出来的？
　　还是叼过别的？
　　不能多想，对，不能多想，柳成荫告诫自己，越想越生气。他之前不爱生气，偶尔生气也有理由，但在吴昕面前，什么都失效了。只要看见那张脸，他的火气就会莫名地窜上来。
　　有上面的，也有下面的。
　　谁分得清呢？
　　那些伪装，真讨厌。他明明不是这样，却要戴上一层又一层假脸，还当这世界上的人都没长眼，看不出来。这样的人，就应该揭露他的真面目，把他扒得连裤衩都不剩。
　　心动不如行动。
　　当然，扒裤衩只是想想。虽然周围没几个人，也不能真干出来，但陪练嘛，练一练，出出气肯定是少不了的。这股劲，柳成荫早就憋着呢。早到连他自己也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又不能随便在学校里发作。就他的脾气，一旦动手，停下来就难了。
　　真搞出什么事情，吓着同学们多不好。
　　散打馆就不一样。
　　再次感谢八卦的李南，打爽了回去一定请他吃饭。柳成荫惬意地想。
　　但他很快发现——吴昕不只是个陪练。
　　或者说，觉得陪练就等于挨打，是他柳成荫太天真。
　　既然打定了出气的主意，柳成荫出手凶猛异常，干净利落，一套漂亮的组合拳，两条腿也没闲着，不然之前的搏击不就白练了。
　　本来，柳成荫想的是，最多三分钟，就把吴昕打得满地找牙然后扬长而去。
　　没想到吴昕见招拆招，不温不火，硬生生把时间延长到了三十分钟。
　　“听说你条件挺好的，为什么要来这里做兼职？”打着打着，看到一时半会儿赢不了，柳成荫反而也放松下来，一边动手一边聊起了天。
　　“听说你本来天天泡图书馆，看书，喝咖啡，最多只会去山上坐着看风景。这样的脾气，放在古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书生，不也来这里锻炼了？”吴昕气定神闲。
　　“仗剑江湖，斩妖除魔。”柳成荫一脸不屑。
　　“啊，原来是大侠，失敬失敬。”吴昕当然听得出柳成荫在说自己是妖魔，却一边行云流水转身躲过柳成荫一脚，顺带还抱了个拳，一边极尽嘲讽之能事，“不过，据我所知，最近很多妖魔都喜欢冒充大侠，所以奉劝大侠，还是趁早用照妖镜自证一下为好。”
　　“你说它？”柳成荫不知道从哪里，还真的摸出一面小镜子。虽然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却足以扭转战局。
　　阳光灿烂，反射过去，吴昕被晃得睁不开眼，柳成荫抓紧机会，步步紧逼，吴昕下意识出拳，电光火石之间，当真一拳砸到镜子上。
　　粉碎。
　　血和阳光交织在一起，反射出耀眼的白光，真漂亮。
　　奸计得逞，柳成荫见好就收，迅速抽身到一角，饶有兴趣地观察吴昕的反应。打了这么久，两人的身上都微微出了汗，尤其是吴昕。白皙的皮肤上滚着透明的汗珠，血管也粗壮得厉害，血脉贲张，却再也承不住血液，结实的拳头，突出的骨节，红色的血……
　　这一拳砸得不轻。血很快汇成溪流，打到地上，滴滴答答。吴昕虽然高大，手上却没有多少肉，所以应该已经见骨？
　　柳成荫心中忽然浮起一种复杂的感觉。
　　似乎不是得意。
　　本来应该是得意的。
　　但他还是很期待吴昕接下来的反应，根据他的判断，吃了这么个亏，吴昕一定会疯狂反扑，并且不择手段。
　　万万没想到，吴昕只是轻轻笑了几声，停顿几秒，然后一步一步逼上来，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一边弯下腰，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势，一点一点把碎片捡起来，再全部紧紧握到掌心中。
　　割破更多的皮肤，流出更多的血。
　　笑得却分外怡然。
　　“够阴险，我喜欢。”见到血的吴昕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两只眼睛神采奕奕，光芒四射。声音也低沉了许多，却显出一种致命而独特的魅力。
　　像地狱里传来的声音。
　　对，路西法。
　　或者野兽。
　　没错，这才是他。
　　柳成荫兴奋得嗓子发干。
　　他看到了自己。
　　他本来就应该看到自己的。
　　旁若无人一样，吴昕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微微偏过头，伸出舌头，真的像野兽一样，开始认认真真地舔舐伤口。掌心，手背……一丝丝，红色，透明，混合，无比享受。
　　柳成荫终于明白李南为什么说他是变态。他也终于打算回去好好问问，李南到底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还没等他想完，就听见一阵巨大的声响，外加三三两两的惊叫。转头一看，门口那边出现了一群光头，纹身，黑背心，肌肉男。
　　还是冲这边来的。
　　“你就是那个陪练，叫吴昕的？”为首的那个三两步蹿上来，一双倒三角眼睛旁，一道刀疤一直延伸到嘴角。
　　“对，我就是。”吴昕点点头，眼睛里的光一下子灭了，似乎在故意藏着什么。只是一瞬，他就又变回那个温润柔和的人，好像被对方怎么摆布都可以，好像对方让他跪下来磕头，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肌肉男不再说话，恶狠狠地伸手，抓向吴昕的衣领。
　　一股血冲到柳成荫头顶，气得他整个人发昏。他当然知道，对方虽然身高上没有优势，但那虎背熊腰的样子，连吴昕和自己加起来也比不过。
　　然而，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是随便说的。
　　惊雷劈下去的时候，又是怎么能控制得了的？
　　于是，就在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为首的肌肉男顺着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来了个美丽的自由落体，并且是脊背着地，一声闷响，连带着一只手死死抓着另外一只手腕，惨叫声震彻寰宇。
　　周围的小喽啰先是有半分钟惊诧，第一反应当然是赶紧撤，但又看老大那凶狠怨毒的眼神，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上冲。
　　两个人对十多个人，每个人还都膀大腰圆到等于两个自己。
　　哦，还不一定是两个人，瞟了一眼一脸无害的吴昕，柳成荫心中暗骂。也许只有一个半人，或者一个人。
　　谁不跑谁傻。
　　一胳膊揽过吴昕，一边护着自己，一边护着他，一番混战，赶紧跑路。
　　“来来来，走这边。”也真是够奇怪，在里面，吴昕就像行尸走肉一样，出了门，却像突然还了魂，还镇定自若地引起路来。
　　看那个样子，好像不是一次两次遇到这种事了。
　　既然如此，柳成荫当然从善如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然而没跑多远，吴昕突然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种，看表情，还在回味什么，“我还以为你要顽抗到底。”
　　后面还追着一群人，柳成荫忙着看路，大街小巷各种拐，没工夫回嘴。
　　“你要是不想惹他们，干脆别出手就好了。”吴昕却不依不饶起来。
　　顾不得后面还有追兵，柳成荫按住吴昕的脖子，一把把他摔到旁边的墙上。暗红色的砖墙，最上面围着铁丝网，偶尔爬着一点爬山虎样的绿植。
　　和吴昕倒是很搭。
　　柳成荫气呼呼地本来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始终什么都没说出来。真尴尬。说什么？要不是担心你，我才不出手？或者是，看见你那个任人欺负的样，我就控制不止自己出手？
　　巷口又闪过几个人影，看来对方对这里十分熟悉，想甩掉他们不是一般困难。柳成荫压压怒火，刚想从长计议，吴昕却反手如钳，一把勾住他的脖子。
　　灼热的呼吸，又长又密的睫毛，邪魅而满不在乎的笑容。
　　心跳不知不觉就停了几拍。
　　“去那里躲躲吧。”吴昕先是稍微放开一点柳成荫，又扳过他的脑袋，指向几步外的一个小旅馆。
　　该死的名字——爱爱旅馆。
　　什么妖精洞，大白天的，还闪着红色的霓虹。觉得名字还不够暧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