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缘录》橙子书虫

5、换身

　　“为什么要用我的命给你续命？凭什么用我的鲜血来喂养你？”不真切的声音传进夏轻尘的耳里，她又是惊恐又是难过，赶紧睁开眼，却只有一团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夏轻尘的眼睛瞪得好大，但面前仍是一团乌黑，她真的什么也看不到，只是那怨恨的仿佛要吃人的声音不停地灌进她的耳朵里。

　　“不要，不要，我还小，那时我还小。”夏轻尘的声音带了哭腔。

　　“你也来陪我吧，赎罪吧。”

　　夏轻尘脖子一紧，被人箍得无法呼吸，“不要，不要……”她艰难又痛苦地呼喊着。

　　“不要！不要！”夏轻尘绝望地想呼喊，但喉咙像灌了铅，什么也发不出。

　　“啊！”夏轻尘这次是真的醒了，她额上已冒出了细汗，后背也濡湿一片，不，是整个身体湿凉无比。她惊讶地看着周围，现在竟已是天黑了，幸好天上一轮皎月挂着，洒下的光照拂着，还能视物，原来是她倒在在一条河的浅滩边，怪不得全身都冷了。

　　“这是哪里！”突然的女声，夏轻尘吓了一跳，而且这女声无比的熟悉。

　　夏轻尘转过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刚好借着月光看到了一张脸，她整个人都要吓得跳起来，而对方也是对着她大骇。

　　“你！？”

　　“你！？”

　　两人同时颤抖地惊呼出声，一个男声，一个女声，彼此是那样的熟悉。

　　“你？”夏轻尘再次出声时，声音已是清冷的男声，她再仔细瞧着自己的手，衣服，全不是自己的，是那个近仙的少年身体！她如遭雷击。

　　“你？！”黎扬对着那张自己的脸，也赶忙去看自己，一身女装，连身体也是，纵使冷静如他，也崩溃地无法思考。

　　两人大气也不敢出，借着月光，彼此互看了一遍又一遍，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这赤裸裸的现实又如何否认呢！夏轻尘竟在黎扬的身体里，而黎扬竟在夏轻尘的身体里！

　　“幻觉，幻术，幻蛊！”夏轻尘终于忍不住连喊出声，说着，她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她用的力道并不小，真痛！

　　“不是幻术。”黎扬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并不是幻术。

　　夏轻尘心如死灰，满心的痛苦无法发泄，瞪了对面一眼，怒道，“要不是你这小子，死命追我，怎么会遇到那蟒，怎么会遇到那雪山……”说着，她突然清醒过来，“那蟒，那雪山呢！”夏轻尘赶紧环顾四周，月亮冷冷地在天上挂着，这里是一个野外的平原，旁边是一条蜿蜒河道，而她被冲到了岸上的淤泥上，她和这少年应该躺在这里时间不短，不然何以天都黑了。

　　黎扬白了一眼，他不想去纠缠这无理的指控，迅速地稳定了情绪，冷静分析着：“现在情况是你我换了身体，至于是什么原因，谁也不清楚，但肯定和那巨蟒，那雪山有关。”说着，他扫了一眼，“虽然你我是敌人，但现在总归不是斗的时候，我们要先将彼此身体要回来。”他说得诚恳，正如夏轻尘之意，他俩要是再斗下去，何时能回到自己的身体！

　　黎扬和夏轻尘静默坐着，不去看对方，天下竟然真的有互换身体之事，两个人实在太过惊异，此时不得不需要时间去平复，接受这件事。

　　“你这小子，叫什么名字？”夏轻尘良久才开口问道，她甚至和这近仙少年换了身体，却不知他的姓名。

　　“黎扬，黎明的黎，扬帆的扬。”黎扬又问道，“你呢？”

　　“夏轻尘。夏天的夏，轻视的轻，尘土的尘。”夏轻尘说得得意，语气仿佛在说你看这样的名字多么高深内涵。

　　黎扬闻言微微一笑，他看向四周，一片坦原，却毫无人烟，一眼望去皆是荒凉，今天之事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任凭他修为功法再强，受得教导再多，也是没有办法解决的。幸而此时，身边还有个人，否则他也许会骇得疯掉，想到这里，对着夏轻尘起了点感激之情，只是他还念着顾家禁蛊，“那蛊，你打算何时还我？”

　　“对，还有那禁蛊！”夏轻尘一惊，忙去查看，幸而那金丝球还在，她一摸，仍是触手冰冷，“现在咱两是同病相怜，头等大事先把彼此的身体换回再谈。既然不知什么原因发生了这样变故，但我爹娘，还有你那师父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们肯定有法子。”夏轻尘遭遇这样崩溃的事，还是靠想明白这层才缓了回来，“至于这禁蛊，等我们换回身体，我就交予给你。”她说得诚挚非常，丝毫不像是在耍诈。

　　黎扬怔了怔，想着夏轻尘说得不错，他想着之前她没有抛却眼睛中毒的他与巨蟒斗了这许久，也将一开始卑鄙小人的印象去了大半，就答应了下来。

　　两人和巨蟒斗了许久，身上受了些伤，气力也消耗了大半，所以坐着闭眼调息了许久，眼见东方初露光芒，夏轻尘脑袋一晕，再睁开眼时，只觉得喜从天降，对面的人又是黎扬，她瞪大眼睛把自己扫视了一下，“回来了，回来了！”她一个高兴，蹦了起来，忘形地去摇了摇黎扬。黎扬正静心调息之际，睁开眼，就见花一样的笑脸在他面前，离得又近，他心里一动，怔了怔。

　　“也许昨晚只不过一场梦。”夏轻尘像是生死关头走了一遭，长吁了口气，但见黎扬仍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忽想到一件事，就立刻在心里念起口诀，随风腾起，只是刚飞了几米开外，全身像被抽光了所有力气，直直往下跌去。黎扬皱了皱眉，心中明白，但自恃近仙良好的修养，飞身过去，双臂一展，接住了夏轻尘。

　　夏轻尘本全身无力，眼见就要摔个不轻，幸好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横抱住，靠着黎扬的胸膛。她脸上一红，当时和巨蟒缠斗之时，黎扬虽然搂着她，但那时情势危急，也不似现在这样尴尬的姿势，“放我下来。”她不好意思地说着。

　　黎扬被这一说，目光也微尴尬地去看夏轻尘，明眸的少女正靠着他的胸膛，心里一荡，奇异的感觉使他立刻撒手，咳嗽说道：“你为什么马上就逃，因为你说过等身子换回来，就将顾家的禁蛊给我？”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夏轻尘被戳中心思，又觉得确实不太光彩，只得讪笑着，“当然不是，咱们两遇到那样稀奇的事，现在回归本位，我开心就飞了一通！”

　　黎扬冷哼一声，也不追究下去，“这两天的事太过诡异，我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他本无意与魔门之人交缠太多，但天底下最奇怪的事被他和夏轻尘遇到，是无可奈何，“你再往外走个几米。”

　　夏轻尘会意，慢慢向前走去，大概是到七八米左右，她又觉得浑身的力气像被抽空，赶紧退回几步，而黎扬在刚才也有同感，两人面面相觑地对望着，惊骇又害怕。

　　“这次，你往外走。”刚才的喜瞬间又变成了悲，夏轻尘如遭雷击，真不知道这上天到底和她开什么玩笑。

　　黎扬也往外走了几步，又如刚才一般，两个人垂头丧气，换回了身体，却不能离开对方，这算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我们再等等天黑，看会发生什么，也许白天和黑夜又有什么不同。”夏轻尘郁闷无比，但也只能寄望于时间会消除这一切的怪事。

　　两人又默然无语地坐了一天，修习术法之人虽不是完全不需要食物，但一两天不进食却也能捱下去。时间慢慢过去，夏轻尘和黎扬都焦急地等待着夜晚的到来，当残血的夕阳完全隐没之时，他们两个眼前一黑，身体里的力气又似被完全抽光，等清醒过来，意识又在对方身体里。夏轻尘脑子如一团乱麻，她大概明白了，晚上她和黎扬互换身体，而白天虽会换了回来，却也不能离开对方太远。

　　“看来我们两个暂时没办法分开了。”夏轻尘奔溃说着，“遇到你这个正道子弟，我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当然你也倒了霉，需要和我这个看不上的魔道中人捆在一起。”她看着黎扬，只见对方也是脸色苍白，神色难看至极，又说道：“咱们两个力量毕竟有限，到时一定有办法的，如果要我和你这样一辈子绑在一起，我不如去死。”

　　黎扬听得夏轻尘满嘴嫌弃之意，反唇相讥：“如果一辈子和你这样捆在一起，我也不如立刻自杀。”

　　两个人皆是又急又慌又惧，与对方同病相怜之时，却又把气撒在对方身上，两个人背对着坐了一个小时，看着那完全不该是自己的身体，欲哭无泪，均想着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事！

　　“这样吧，我们现在立刻动身，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我们先一直往前走，待辨了方向，去找我爹娘，你师父。”夏轻尘沉思着，说出了口，她并不是只会怨天尤人，向来对艰难都抱着极大积极的想法，此刻颓丧慢慢散去，心里又充满了希望。

　　黎扬脸色一变，如果师父也没有办法为他和夏轻尘换回身体，到时自己又该如何处置，退出近仙门？那怎么可以，他从小在近仙收养被收养，被教导，那是他绝对无法割舍的。

　　夏轻尘见黎扬神色郁郁，叹了口气，“虽然现在状况我也实在弄不清楚，但我们至少得行动起来，不然我们可是什么希望也没有了。”她是行动派，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办法。

　　“唉，我们别浪费时间了，动身吧，先离开这里。”黎扬恢复了坚毅的神色说道，他看着夏轻尘并不气馁的模样，想着又怎么能输给她！于是，两个人在月色下徒步走着，因为互换了身体，两个彼此修炼的术法不同，根本无法使用，所以此时只不过是两个普通人，不能飞，不能聚火，什么也不能，但一双脚走着，身边还有一个人，虽互相并不认可，甚至是偏见和厌恶，现在却也安心了不少。野外的平原上，一丛一丛的苇草在夜风下摇曳着，里面钻出一只，两只，无数只闪着光的萤火虫。夏轻尘本就年少爱玩，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空中飞舞的亮点，心里的郁闷之气少了一半。黎扬见她停下，转头看去，清冷的月光照拂在夏轻尘微笑的脸上，她的眸子亮晶晶的，倒映着那点点的光，他怔了怔，觉得那笑确实有几分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