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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人间三 ...

  •   整整五夜四日,一刻不停,刚过了寅时,马车已在承贤庄门前停稳。即便隔着厚重的楠木门,也能听见庄内弟子的朗朗读书声。
      儒家春秋时发源鲁地,战国时弟子已遍天下,渐分为八派。承贤庄虽不是孔夫子后人经营,但主事者乃孟柯一脉,治学严谨,学风也极正。行事决断,众人向来心服口服。
      庄内弟子历来身世显贵,每年学费本就不少,父亲也总嘱托孩子为先生带些“心意”,先生清高,从来不收,便充作公款。久而久之,这下邳城的一个读书地,便建得比官邸还气派些。
      “一路辛苦,马车清干净,尽早买了。快些回房里等我,还有事说。”
      乐湛扶车上人下了车,领命后牵马去了张氏别院。
      张良略显疲惫。衣衫在车内换过,此时一身墨灰直裾,又掩一件竹青色缂丝外披。
      偏偏这般懒散不恭之态,挂在他身上,倒成了凡尘勿近的锋利感,平添潇洒风骨。不愧承贤堂弟子。
      啊,果然啊!
      大门紧闭,守门弟子看见了也只当没见着,全都低着头。
      确为张良的不是,一年有余,他这个小师叔对庄内事不闻不问也就算了,还不治学注经,只顾忙那商贾下流事,大当家不当众抽得他皮开肉绽就算念先师仁爱恩德了。从小到大,大师兄打着“为人师表,当以身作则”的旗号,没少打他,什么戒尺戒棍都在他身上包了浆了。只是今日——当真可惜这身新衣裳了。
      如今庄内当家者孟宏,字为栋,是张良的大师兄,长他十六岁,如父如兄。
      平日里最喜欢板一张黑脸,对弟子管教极严,略失礼数便会责罚。师祖留下的训言全都被这位先生修注成了门规,足足百条,张良临行时还在添补。
      治学无可挑剔,可惜太严,太爱训人了。不然自己或许会好好叫他一声大师兄。
      亲自推开东偏门,果然见到笑脸先生——颜商师兄端坐山水亭中,书卷半展,嘴角微勾。恬淡神情,叫人不忍打扰。
      有“酷吏”的地方,总得配个好脾气的打圆场不是?
      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说话、办事颜先生倒分毫不差。尤其是今日驯服师弟的大事,舍他其谁?
      还是师兄先开口,“回来了?饿不饿?”
      “原还不觉得,师兄一说,还真有点想吃粥。”张良后背已下冷汗,脸上却还笑嘻嘻。
      脚步轻快,三两下便跃入亭内。
      这个小魔头,只有颜商好歹还算能降住。
      就像小孩子受了委屈似的,张良趴在桌角拿眼角瞥瞥师兄,实则试探今天大当家怒火烧了几分。
      “大师兄在正厅等你呢。先去回了话,再同弟子一块儿吃辰饭。”颜子器已有经验,脉脉含笑,却滴水不漏。
      “不去。”
      “这是长幼礼数,不可违。”
      张良分辩道:“他又要打我,我不去。”
      “大师兄责罚你,自然是你有地方做的不对。昨日儒家其他各派弟子都到了,见了当家莫顶嘴,别叫人家看笑话。”
      “我没错。”
      颜商依旧和颜劝诫,“再过几月便是你的加冠礼,不许再耍脾气。”
      小师弟自然更加不服,“我若是在外面杀了人放了火、偷骗□□,别说是剥光了衣服被打死在戒律堂,即便曝尸于市,也不会分辨一句。可我没有,我只是做生意,也没落下功课。何错之有?回去查账巡店罢了,还得骗着说是游学,哪用这种虚伪?”
      自辩时,大有再破门而去的勇气。
      “那好吧,你就呆在这儿吧。”颜商收了笑,起身便向正厅行去。
      “师兄你去哪?”张良随机追了上去。
      “去领罚。身为师兄,管束师弟不严,理应受罚。”
      张良赶紧伸手拽住颜商,“每次都是这样,就一句长幼纲纪,从不问到底谁对谁错,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不过皮肉苦,不用你这般难为!”
      大步踏出,视死如归。见就见,还不知道是谁理亏!
      少年脾气最犟,怎奈大师兄也是个不肯低头的,愈是看重的弟子愈是严厉。正厅消停了快一年,眼下又要起斥责声。
      唉,来人,去请大夫。

      正厅内。
      掌门居上座,各派当家立于两侧,应是例行上报庄内事务。
      “承贤庄张良到!”随着门被打开,小厮通传之声与清影一道步入厅中·。
      来者眉宇冷峻,未及弱冠,头发束作高马尾,更添洒脱。此人正是闻名儒家内外的大才子,张良。未等掌门询问,少年便跪地行拜手大礼,色恭礼至。
      “不肖弟子张良,拜见掌门。请各位师叔、师兄、大当家安。”
      “孟师兄,这便是那位白马神童张家二公子?快起来,快起来,莫要跪着了。”掌门听他报上姓名,一时激动竟起身下阶去扶张良起来。
      “庄内禁急行,何况还有各位家中长辈在。张良,你可知错?”
      好你个孟宏,当着掌门的面也敢治我的罪。
      “良知错。请掌门恕罪。”
      说罢,又伏在地上,俨然一副乖巧模样。
      座上那位语气却和善许多,“不过小节,今后注意便是。起来吧。”
      早听闻这代掌门崇尚仁爱,对弟子极其疼爱。虽说断事怯懦些,学生疑惑有时也解答得含糊不清,但为人还当真抓住了孔夫子学问的本真。
      “谢掌门宽仁。”
      不等孟宏吩咐,这人已“嗖”地站起来,还故意朝他笑笑。
      不错,就是要气气这老古板!平日要拿师兄身份比我就范,那便莫怪我借掌门来压你的火气。
      孟宏:“游学在外想必辛苦,你回房歇息吧。明日再考你学问。下去吧。”
      孩子大了越发管不住。怎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也是欠妥。罢了罢了,日后慢慢教导吧。大当家虽心底不悦,面上却压得风平浪静。
      “为栋啊,你庄子里藏了这么个才俊还黑着脸?那我们这些当家的,岂不得天天叫弟子领板子才能交出个像样的?”
      “就是嘛,张师弟三岁念诗,五岁读论语。如今只是年纪轻,浮躁些,假以时日定为大才。”
      “白马张氏的独苗,孟师兄就瞧他老子的脸面别罚喽。”
      众人一片附和......

      “乐湛!厨房送饭来了吗?”话还没全部飘进缚云轩,张良人已蹦进院内。
      难得能从大师兄那全身而退,要是还饭还没送到,真想拉着二师兄一块儿去酒肆喝一杯庆祝。回头也需好好谢过掌门“挡剑之恩”。
      将房门奋力一推,他瞬间怔住了。
      二师兄就在他面前立着,乐湛在屋里踱来踱去,申大夫抱着药箱坐在一旁,炉上的锅盖突突突地响个不停,白布、短匕首还有两片夹骨板依次摆在桌上。
      “阿良!”看他居然是自己走回来的,颜商本就燥红的眼尾瞬间沾上层水汽,拉着张良左右仔细看过,才长舒一口气。“回过大师兄话了?”
      张良尴尬答来:“掌门和旁派的当家都在,我不过是个小弟子,没说什么就让回来了,明日再问游学所获。”
      颜师兄虽总护着自己,但最敬大师兄。
      若是把在厅里如何气孟宏的话同师兄讲了,岂不坏了现下大好秋景?
      想着,狡黠一笑,“我好不容易听话一次,师兄不奖励什么吗?”
      “你啊,就会得了便宜卖乖。我煮了鸡丝粥,你一路奔波也累了,就别往外跑了。明年开春,百家弟子便会来承贤庄参加集会,咱们也得开始准备了。初次做东,当家人自然更累些,你再别去惹大师兄生气了,记住了?”颜商边说,边微笑着查看浓粥火候。
      “清谈会不都在掌门的仁达庄办吗?怎么这次改咱们这了?”
      颜子器熄了小灶,郑重道:“此次集会添了射、御、剑三项比试,仁达庄马场献给琅琊守军了,便同师兄商量,借个场地。这筹办之事有掌门和当家们担着,你平日安分些,规矩些也就没什么的。掌门年纪轻,师叔们也不宜操劳,大师兄担子重,咱们体谅些,千万记得!”
      张良心里面虽不乐意,嘴上还是嘟囔应下。
      “乐湛,照顾好你家主子。我送申大夫回去。下午还有两节课要上。”
      颜商临走又拍了拍张良的肩膀,还是那种暖暖的微笑。还是把他当小孩。
      乐湛盛出小半碗浓粥,深吸了一口鲜香,“少宗……少爷,颜二爷给您煮了鸡丝粥,咱们趁热吃吧。”
      “好。”
      看那二人身形渐远,合了屋门。门关上的刹那,他微微上扬的嘴角随即放下,自然下撇的线条又添锋利,仿佛这人从未笑过。
      张良抿了一口刚出锅的热粥,淡淡赞道:“师兄手艺还是这么好。乐湛,先别收拾行李了,陪我一同吃些。”
      按庄里的规矩,护卫等下人不可与主人同桌而食。乐湛便在内室装模做样地收拾东西,只回头喊了句,“少爷,咱们不在庄里这段时间颜爷帮您记着庄里的账目,刚差人把账目送来了。我先把这些规整了,马上就来。”
      张良瞥了眼把卷册从床头搬床尾的傻护卫,吩咐道:“不用放了,我待会就去看。在外面还敢御马饮酒,一回庄就这么拘谨,当真不像你。快过来,我一个人吃得太闷。”
      “好嘞!就等您这句呢!”
      乐湛立马盛了满满一海碗,把锅都刮尽了。一撩衣袍也在桌边坐下,全然不顾吃相,唏哩呼噜好不响亮!
      “吃过了饭,还得麻烦你联系一下在佥合堂的朋友,上次和你说的事,略快些做。”张良用勺舀了半勺浓粥,漫不经心地聊起黎淑来。
      “少爷是喜欢上那位了?”
      “别乱说。”张良垂眼,将一瞬慌乱隐于眼底,“方才你也听见了,明年的清谈会由我们承办。那人既是佥合堂一阁之主,想必在阴阳家位份不低。若真在会上遇见了,倘若不知其底细,我们的把柄岂不任她拿捏?”
      “明白!”
      淑阁主是佥合堂南边生意的一把手,且不说自己心中的盘算,近日巴蜀张家商号与佥合堂更是绕不开。也是时候正是认识一下了。
      生意场上风水轮转,本不稀奇。可出乎所有人意料,才被重罚过的筠修阁过了不到六日,忽就来了贵客。

  •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同人文,乍一看可能有点撞人设。。。
    之所以会觉得很想,极有可能是因为这段取材于历史,《史记》里提到的隐于下邳还有淮阳学礼,我整合放在承贤庄了。
    但讲真,阿良在我这里没那么交际活泛,在承贤庄也并不是很有话语权,基本混吃闲玩演人设,做一个努力赚钱、背地里搞事情的小可爱;颜师兄或有人妻人设,但绝对不弯,和阿良有cp感吗?不可能的,他只是擅长对承贤庄里每个人都温柔罢了;孟师兄和某明月里伏念的性格还是有不一样的,也别□□孟颜cp了,后期副cp可以满足姐妹们的,莫急。
    害,随便吧,看到后面爸爸们就明白阿信没骗大家了。
    另外碎嘴一句,某明月制作之前几部还是很良心的,如果有生之年它能完结,也不把框架扑那么大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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