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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人间二 ...

  •   “属下恭迎小姐归阁!”
      筠修阁内所有弟子规规矩矩跪在屋外,门窗早已打开。
      阳光刺眼也就罢了,又被这铺天吼声吵醒。
      前两天若不是怕副主事责罚,下面仆役不乏连送水都恨不得泼在她头上的,这会儿倒恭敬起来了。看来那人事办妥了。
      黎淑眯眼,不为所动道:“我犯了错,堂主将我禁足于此,回什么阁?”
      “主事您是睡糊涂了,您做错什么事了?就算有纰漏,堂主爱才,怎忍责罚?”副主事立即迎了过来,半拖半拽地扶黎淑站起来。
      “刺客毒发了?”黎淑低声问道。
      “咱们南郡的活儿,何时误过事?搜出来时,那人都臭了,都死了十来天了。”
      “堂主说什么了?”
      副主事奉承迎笑道:“没说什么,只嘱咐您安心静养,堂主得空再来看您。”
      师父果然担得起掌门之职,既赏罚分明,还体贴下属。上面怪罪时,方方面面打点通透,可独独不肯听徒弟一句辩解。眼下逆贼显身,不过一夜,嘱咐静养的关怀便到了。
      好,好得很!吃准了她相信师父,也不敢离开阴阳家,就全然不顾本来原委么?
      “多谢堂主关心。”黎淑面朝东略欠身道,又言:“你把这几日的账簿放我房里,今天也该查了。前几日给我送水那丫头,干活儿尽心得很,就再帮我去西市王大那买俩荠菜饼来。”
      “至于,其他人——”她缓缓转过身,“最近干活都当心些,别叫人逮住了尾巴,告到我这来,逼着我当恶人。今夜当值的看好药库就行,吵吵闹闹扰得人睡不安稳。”
      勉强撑到主屋门口,又再三吩咐,除副主事杜若外,诸人禁扰。

      入夜,竹影微摇。
      “来了?坐。”黎淑见烛火微颤,便料想有客来访。
      黑衣闪入内室,“淑小姐久等了。”
      “没有,看账本,正有点迷糊呢。我要的东西都带来了?”她挤出甜美一笑。
      “嗯,都在这里。”刺客展开包裹,油饼映着烛光仿佛在发光。
      就跟下午一只烧鸡两张大饼被喂了狗似的,黎淑整个人都快扑到油饼上了。
      “应当还热着,刚在街角买的。”
      “还算会办事。”她掀开荷叶,仔细欣赏来自油饼摊的艺术品。“甜油饼!咳,还行吧。你先把衣服脱了,面纱也摘了,到床上等我去。”
      对方蒙面之下流露出些许警惕,“你、我,不合适吧......”
      “不脱衣服我怎么给你上药?”
      黎淑将金簪草洗净捣碎,又和着白芷等药材制成膏状,平涂于白布上。小心剥下刺客黑衣,血污已结成黑块,布料被汗浸湿粘在肉上,是有些不堪入目。这么重的伤还没把他放倒,此人究竟是有多大能耐?
      臂膀倒紧实,不似阴阳家豢养的力士那般肌肉贲张,但线条明晰,灯火下明暗有致。
      黎淑强把头向药箱撇去,下意识地咬咬嘴,“你这伤太深了,得先把腐肉剜出来再敷药。有些疼,你咬个东西,忍一忍。”
      “好。”刺客正应着,嘴中就被推入一枚木片。
      波澜不惊的下一刻这人就差点吼出声来,哪里是有些,这分明是刮骨的痛。亏得咬着东西——不知被淑阁主之前多少病患咬过的木片。
      约是过了半个时辰,伤口用酒淋过,终于敷上草药。榻上这人早就脱了劲,额头上泌了一层细汗,嘴角渗出些许血丝。饶他进屋前有多身强力壮,此刻只能有气无力道声“多谢”。
      “钱呢,我方才点过了,白海狸骨髓也算新鲜。合作愉快!下回有什么解毒啊下毒的生意都可以来找我!要是还能带些点心的话,可以给打你九折。”
      并无人回应。
      疼昏了吗?觉察不对,黎淑放下水盏,忙回身查看。
      “恕在下冒昧,能问姑娘一个问题吗?”那人将适才褪下的黑衣衫往胸膛上揽了揽,面色煞白,黑眉横扫入鬓,锐气不减,强撑着问道。
      “你先说来听听。”
      “江湖人只知淑小姐的名号,还未问过姑娘姓字。”
      “我从小没了爹娘,没有姓。师父叫我黎淑,你叫我淑小姐也没什么问题吧。”
      “那淑小姐还记得父母名字吗?”这人不顾伤口还在渗血,下床追问。
      这般焦急模样跟乞丐被抢了窝头似的。
      黎淑下毒不少,救人倒是鲜有。毒师救命确实应该磕个头什么的,但再感激涕零也不过是抢着认义父,哪有一上来就排查家世的?
      她只当这人被疼昏了头,敷衍说:“不记得。堂主捡到我时我还在襁褓之中,哪还能记得父母是谁?你这盘查模样,哪里像求问恩人姓字?里长都未曾如你这般破烦。”忽觉有些尴尬,取回杯盏假意抿了口水,“再说了,就、就算你是在找什么失散多年的亲妹妹亲弟弟的,那也得先自报家门,让人家先听听是否是故乡人吧?”
      昨日昏昏沉沉未曾看清,现下刚好有烛火照着,她不由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人来。
      身量足足高了黎淑一个头,皮肤似女儿家瓷白也就罢了,高鼻挺立,桃花眼见之即醉,唇比师父的略厚些。身手不错,年龄也不大,还没蓄须,最多不过二十五六。当真是勾得人魂不守舍。
      若是捡了这样一个哥哥,往后还不得每日提心吊胆他被哪家姐姐拐去做良婿?
      噗——遐思云汉,一没留神呛了口水。
      “淑姑娘没事吧。是在下唐突了,姑娘莫怪。”
      莫怪有用?还不是你天生了一副好皮囊,倒来这勾人。
      黎淑怒其秀色,气己不定。
      那人微抿了一下唇,开口说道:“之前犯了株连的大罪,怕连累恩人,故而未对姑娘说明。在下白马张氏张良。家父的一位故友曾在乱时丢过一个女儿,方才灯影恍惚,觉得姑娘眉眼有些像那妹妹,故而失礼。给您赔不是。”边说边向黎淑行礼赔罪。
      “先生也是寻人心切,哪里有怪罪的道理。”
      她虽不喜儒生那套繁文缛节,但不反感讲礼数之人。心下暗喜,此人倒也不是个只会练武的莽夫。而后也还了礼。
      难怪他手劲那么大,张氏善制弓,亦善射艺,子弟三百最差的也用的是三钧弓。即便今朝以武立国,将领中也少有人用一石弓。副主事同她讲过,当年白马城上,张家少宗主曾执千钧弓,一箭射碎百米外裨将战车,震动秦师,坊间也广为流传。
      屋外忽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声。
      “小姐还没歇下吗?”
      原是方才呛了水,咳嗽声引来杜若。
      “我这便睡了,刚刚喝水急了些,不妨事。杜娘娘也回去歇下吧。”小阁主压压嗓子,装出卧床声线。
      扒着屏风看人影渐远了,黎淑才敢转过身来。
      “杜娘是我奶娘,师父怜我年纪小,让她陪我来...南...郡......”
      就这么走了?原想着让他问询杜娘,或许能有所获。话还没说完......
      不过自己左腕的经脉也不能再耽搁了。
      用毒之人用药也巧妙,即便再重的伤所用药贴都极简单。洗净污血,忍痛缝合脉管再敷上生卵膜,撒上骨髓粉,又滴上几滴药油,用白布包了。接下来数月,平时多用这只伤手,或许便能恢复。
      师父,不,堂主,断的是她的惯用手,她偏要让这手的准头更胜从前。

      “少宗主您总算出来了,怎么样,毒解了吗?”说话这人身着短褐劲装,左襟绣有狐狸暗纹,驱马车向前走了几步。
      张良翻身上车,并未言语。
      二驹向东奔驰。驾车者随手拧开座箱里的酒瓶封口,痛饮起来,不少酒液洒在衣襟上,这人也毫不在意。
      “乐湛,驾稳些。我头晕。”
      “哈哈!少宗主还是闻不得酒味,我不喝便是。”抛了酒壶,乐湛回头瞧车上人安好,又给马加了两鞭子。“少宗主,咱们赶卯时能出南郡。可要是五日后回下邳,路上可不敢耽搁。您要不把窗打开,透透气。”
      自家的侍卫还能怎么着?宠着呗。
      “节和传都查过了?别出岔子。”对于这次出行,张良有些草木皆兵,所以在启程回家时,不自觉地第五次问起。
      乐湛却不以为然,轻松答道:“都贴身装着,咱们这次是通商传,备着吊子钱,他们也不会严查。”
      “让家里人这两日都谨慎些,没什么急事暂时不要走动。”
      “得令!”护卫一手把紧缰绳,腾出一只手抓出暗格里一蓝羽信鸽。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便把那鸽子抛向空中。
      信鸽向北扑腾一阵子过后,消失在了夜空中。
      乐湛回过头就对张良大吹出一口酒气,“对了,少宗主,伤怎么样了?那丫头把解药给您没?”
      那丫头,呵,确然只是个小丫头。不觉地,一丝微笑已挂在张良嘴角。只是,这么多年了,见了那么多人,唯有她的眉眼,竟能让自己一时恍惚,想起那位故人。
      “少宗主?少宗主?您睡了?”
      乐湛这人洒脱惯了,说话声儿也大。即便深夜狂奔,马蹄声也掩不住他的声音。
      “我就算睡了你也给我叫醒了。”张良无奈掐掐眉心,“我的伤不妨事了。等到了下邳,请在佥合堂的朋友多费心,帮我问问黎淑的消息。父母宗族、所喜所爱尽可能详细些。”
      即便不是他想的那样,这丫头也算是阴阳家一条人脉。以后做生意,彼此了解些也不是坏事。

  • 作者有话要说:  黎淑不会真是张良他爹故人之女吧?不会吧不会吧?
    另外,官方剧透:终极boss已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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