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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

  •   “您为什么、为什么不敢说出真相?师父他明明是被……是您把他关起来,不是吗?”

      散会之后,林林和师叔、师叔组坐在在后堂。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而年轻人尽管感觉到了气氛的僵硬,仍然管不住自己的嘴,吐出一连串火上浇油的质问。

      洛阳对外宣称花栏在闭关,外界干扰可能导致走火入魔。这种解释有可信度,很少有人闭五百年的关,这代表了这次闭关的重要性。

      林林认为他在心虚。

      洛阳冷笑一声,声音阴郁而冰冷。

      “你要我说,他因私纵魔修而被关押?你知道他放走的是谁?”

      林林说道:“五百年前,谢必安是他的师弟,也是您的,这是人之常情……他不知道对方会变成残忍的魔头,这不是他的错!”

      洛阳轻蔑地说:“那些修士可不会这么想,死人也不会这么想。我真的怀疑,你究竟是单纯,还是傻?”

      “谢必安之事,已有妄言攻讦先师教导无方,若将一切都捅出来,教花栏如何自处,白玉京如何自处?”

      他会成为众矢之的,悠悠众口会让他身败名裂,很多人会恨他胜过魔修,他们会逼他去死。这是后半句话。

      林林哑然。

      “这不是他的错……”他喃喃地说。

      三清散人悲悯地望着林林,“好孩子,听你师叔的。”

      洛阳依然冷冰冰地说:“今日你委实过于放肆了。”

      黄昏时分,众人一同回到白玉京。散修、各门各派的修士都聚集在唯一没有遭受魔修侵扰的白玉京诸山内,疲惫而伤痕累累,为山门添上几丝凄凉的热闹。

      林林与洛阳、三清散人一起进入禁地。

      花栏见了这一行人,惊讶之余心中已明白了大半。

      洛阳捏了一个法诀,禁锢花栏四肢的铁链缓缓抽离,蝴蝶骨处的细链也缠连着带血都皮肉如灵蛇般钻出。待承重消失后,花栏面带痛苦地跌坐在水潭里,鲜红的血丝很快在水中伸出触须。

      林林赶紧小跑进去,淌水几步,搀住师父。他觉得这人好像被抽了骨头,一身冰凉的皮肉化在水里,又沉甸甸地被他捧在怀中。

      “他怎么不能动?”林林把花栏抱上岸来,一面运功为他止血,一面焦急地问。

      三清散人眉头微蹙,走近前来,无视花栏低眉顺目地叫的那声“师叔”,把住他的手腕,又掀起衣角握住他的小腿。林林看了有些不舒服,按捺着问:“师叔祖,怎么了?”

      “寒气凝结,阻塞经脉,”三清散人叹了口气,有些责备地望了洛阳一眼,“很麻烦。”

      洛阳面色难看。

      三清捋着白须,摇了摇头,“变异冰灵根与至寒潭水相佐,若是正常修行,大有裨益,而五百年来他灵气阻滞,这二者的作用便成了祸患。”

      花栏缓过神来,双腿的无力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他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的腿。

      花栏:我觉得……

      系统:你觉得你一米八的净身高失去了意义。

      青年垂着湿漉漉的眼睫,带血的衣物贴在身上,连肋骨的形状都勾勒得分明,他无力地倚靠在小徒弟怀里,一小股一小股的水聚集在睫毛末端,随后滴落,如同困于浅滩的鲛人,泣泪成珠。

      他生得很高,却只能将身量折叠起来,不知所措地瘫软在地上。

      林林心仿佛有一根针刺了进去,他咬着下唇,视野被热烫的液体揉皱成一团 。

      花栏:我还没哭,他就哭上了。

      花栏觉得小徒弟瘦了好多,小脸雪白,柳眉紧蹙,望之梨花带雨。他一定在外面受了委屈,吃了亏,还被洛阳棘手摧花,所以整个人都蔫答答。花栏心中十二分地怜。

      “为师没事。”他手还相对灵光,就是抬起时关节咔咔地响,为林林擦眼泪的动作僵硬甚至显得粗鲁。应该……应该拿剑没问题吧……

      他心其实凉了半截,难道连点的武力值都没有意义了……

      洛阳见不得这师徒情深的景儿。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花栏。

      “去屋里。”

      #

      木木很会照顾人。

      小伙子有一手好厨艺,将人的舌头伺候得□□,他讲话好听,声音酥里带着软,盐里带着甜。他温柔时的眼睛就像玻璃里藏着剔透莹润的糖画儿,双手时不时捧来新鲜的香草和小鸟。

      谢必安那时候太刺太热烈像盛夏,林林这会儿待他温温暖暖柔柔的,是一派四月天。

      林林带着爱带着怜,全心全意,伏小做低。

      但这不能改变花栏半身不遂的事实。

      花栏也受不了他小心翼翼的态度。

      系统:我明白,你喜欢野一点的,比如章……

      花栏:闭嘴。

      战事紧张地进行着,林林却在春暖花开的禁地里玩家家酒的游戏。他很享受师父事事依赖着他的感觉。

      花栏试图以洛阳和林林的矛盾为突破口,暗中推助他离开门派。

      林林严肃脸:“师父是在考验我吗?我绝对不会弃你而去的。”

      花栏佛了。

      有那么几次,花栏看见林林摸着胸口的咒印傻笑。

      林林从某个师姐那里得知了同生契的含义,意会了某些奇怪的粉红色的东西。某种程度上他和洛阳的脑电波有一段重合。

      花栏认为,只有练剑时,这个孩子还是正常的,他们的相处模式还是合理的。

      洛阳很少来找他,总是来去匆匆。他身上有太重的担子,见不得春天里的粉色泡泡,也不太想看见花栏残废的腿。他来时的表现一次比一次焦躁,最后他终于告诉花栏:修士们请愿让你“出关”。

      花栏已从林林口中得知他这一套说辞。此刻他坐在轮椅上,膝上落满了桃花,初时的无措化作古井无波,苍白的嘴唇在灵药和阳光的滋养下重现红润,消瘦的面颊日益丰盈。

      洛阳不禁想:他看上去和从前一样了。

      从前的剑修是一座玉铸的山,一把挺秀的剑,却也是桃花雨下淡漠温柔的青年。

      玉山倾塌,宝剑蒙尘,而青年的神容静谧如昨,好像什么都可以承受,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承受。

      他像一个谎言,甜蜜地倾吐,诓他一切未变。事实上都变了。

      花栏远没有看起来那么从容。他费了好些功夫,才打点好心情,选出一种得体的态度面对他的大师兄。

      第一世里,他作为财团继承人的那段岁月让他习惯致力于“得体”,无论是外在的显露还是内在的情感,他总为自己寻找适宜的尺度。这种伴随他一生的修行让他在一切困苦难堪中保持尊严、堪称优雅地生活下去。

      面对命运所开的黑色玩笑,我们只能做一只装不满的瓶子,细长的瓶颈给痛苦缓缓消化的时间,腹腔就不会满涨开裂。

      洛阳蹲下身,难得地平视着师弟。花栏记起他拜入师门那年,洛阳就会这样将就着少年的身高蹲下来,他蹲下来,身子是向前倾的。这样的时刻他让花栏觉得最亲近。

      “我不会让你离开这里,也不会让别人找到你。”洛阳对他说。

      这其实是保护性的承诺。

      然而洛阳总能成功破坏语境: “你的禁闭还没有结束。”

      花栏说:“总会有人找到这里,我不希望是魔修。”

      洛阳盯着他,“那时你手中会有你的剑。”

      花栏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露出一个浅笑,洛阳还没能看清,那抹笑意就如同雪花落在脸颊上,转眼融化了。洛阳觉得那是一个很模糊的笑,有一点苍凉,有一点洒脱——他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附会。

      花栏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弹动了一下。

      “师父告诉我,一个时代不会同时存在两个拂雪照月剑的传人。我初时不信,师父死后也不信,现在我信了。”

      “唯有旧的星辉黯淡了,才能显出新生的星星。我们终究要为后人让路。”

      洛阳抿起的嘴唇显得很倔强。

      他道:“还不是时候,你的路还有很长。”

      花栏看向远处靠着一棵树站立的林林, “他还年轻,像那棵树一样,但他们都在长大。”

      洛阳沉默了很久,终于吐露真相:“没有时间了,我清楚,如果你去外面看一看,你也会清楚——我们的防线在不断后退,我们的人每一天都在减少。花栏,他生不逢时,我们没有时间等他长大。当时辰已到,我希望你活下来,传承道统,为修道者留下一线血脉。”

      他说了很多虚伪的话来让别人战斗而死。所有许诺的希望都是幻象,领袖高超的戏法。此刻他厌倦了这些,与失败坦诚相对。

      花栏没有想到事态如此严重,他获取信息的渠道太少,林林从来只说取悦他的话——或许小徒弟那些温柔、娇憨得反常的举动中,已经暗示了某种绝望?

      “当我再次持剑,我会战斗,”花栏定定地看着这个面容憔悴的男人,认真地说,“我会为当初的选择负责。我可以放走他,现在我也可以了结他。”

      这是第一次花栏表现出“杀死谢必安”的意图。洛阳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对方的表情让他意识到这是真的。

      “我花了五百年的时间,让你服软。”

      洛阳长舒一口气,喜悦却弃他而去。

      花栏摇了摇头。

      “若回到当日,我还是不会因为未然的罪行判自己的师弟死刑。我依然认为是师兄将他逼上绝路,正如是我纵容他走上歧路。”

      若这浮世血海、九天浩劫,是谢必安的罪业,其中必有他不可推脱的一部分。

      “给我剑,我会杀了魔尊,带小师弟的尸骨回来。”

      洛阳拒绝了他的要求,却保证他一定能站起来,重新用剑。他走后,林林走了过来,跪在花栏面前。

      “你要走了。”花栏平静地说出一个肯定句。

      林林磕了三个头,再抬起头来,这些时日里轻松而温柔的表情荡然无存,他变得像一个坚毅的男人。

      男孩已是男人。

      欲望已经滋生,缚咒印每每用刺痛提醒林林,他渴求着自己的师父。

      他想知道他的嘴唇是冷是热。

      他想被他占有或占有他,看他一寸一寸失控,他希望自己的全身被他身上的冷香渗透、标记,让他们闻起来像是同一个巢穴里的野兽。

      好痛。全身都在痛。

      渴望越来越多,越来越痛。

      除了那个誓言般的同生契,花栏没有任何表示,也许他只是一厢情愿。如果花栏心里想着他,他也会痛吗?会有多痛呢?

      林林知道,就算痛他也不会表现出来。运功时寒气逆行血脉的痛楚花栏都能装作风淡云轻,只有一方藏在床角的染血方巾告诉了自己发生过什么。

      如此想了很多,林林却只道:“徒儿此番上战场,是为了护住师父,若魔修要来,得先踏过徒儿的尸身。”

      无畏的漂亮话,愚勇的年轻人。花栏想着。而他的眼睛是多么真诚啊。

      “活着回来见我。”

      他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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