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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残障人士复健工作 ...

  •   林林走了之后,剩下花栏一个人。

      他无所事事,处境被动。

      回顾穿来时,时间坐标出了差错。应许的一米八生生砍掉了二十公分,他变成了刚刚拜入师门的十三岁男孩。

      他认真地生活,没有说好的开局满级,便拾级而上,如此得来的本事更有实在感,也更受他珍重。

      他喜欢打坐,身体俯交大地,神思连通上天。内向的人往往爱在重复性经验中汲取新的体会,每一次挥剑,每一轮呼吸,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而如今他不能像从前那样。

      他的身上已无锁链,却有无形的枷锁将他捆缚在地面上,这不只是残弱身体的体验,更是心灵上的重压。

      他有一份无处安放的负罪感。

      他总梦见自己走在燃烧的大地上,皲裂的地面伸出无数血淋淋的手攥住他的脚踝,寒意直绞骨髓。他被拉倒在地,呈跪坐的姿势,眼前的火海乍时分开,魔尊从中走来。

      他的五官模糊,浑身浴血,声音是少年的声音。

      “小师兄,救救我,帮帮我。”

      “我好冷,我好怕。”

      “你为什么不帮我?”

      “你为什么不抱抱我?”

      魔尊伸出手要抱他,而他正被一双双嵌入皮肤的血手拉入地底。

      他的手上长着一把剑,当谢必安终于抱住他,那把剑就穿过了他的身体。手都消失了,只剩下无尽的虚渊,他们相拥下坠。

      下坠感让他惊醒。

      午夜,禁地黑暗而静谧。

      他的桌上放着林林传来的信,收到时不禁猜想徒弟是怎样在堪称血肉熔炉的战场上找到这么一张洁净清新的白纸的。

      林林报喜不报忧,偏偏又不会撒谎,尽写出些拙劣而肉麻的假话,花栏不喜欢这一点。他耐心读完每一个字,是为了从字迹里判断对方的生活状态,人在不同环境、不同情绪下写出的字是不一样的。

      花栏:“壕沟里的天星草很美,想送给你”这样的话,木木能少写点吗?他一定要让我觉得他在郊游?

      系统:你这是在践踏少男心。

      花栏一皱眉:为什么你总是八卦腔,恋爱脑?

      系统:因为你榆木脑袋,铁石心肠。

      花栏觉得这样的评价很不公允,说:你这样误会我,是因为我常常让你闭嘴?

      系统叹了口气:某些人的爱情线大概是被事业线截胡了。

      花栏有点委屈。

      洛阳夜访花栏,先是隐匿了身形悄悄地看。他一眼便看见师弟坐在窗前,月光如水泼了他一身,清俊眉眼里含着点点寂寥。

      他看了一会儿就走了,悄无声息。

      过了几天,花栏照样被噩梦惊醒。

      一个黑影背对着月光,站在床前。

      花栏刚想马哲护体,转而记起这个世界一点也不唯物。

      阿飘飘过来,好在它长了一张洛掌门正气凛然的门神脸。

      花栏叫了声:“师兄?”

      洛阳走路没声音,但毕竟有脚,令花栏和系统双双放下了心。当他真真切切离得很近了,花栏又是一惊。

      洛阳的面色苍白如鬼,一身在月光下隐隐发亮的污血,他伤得很重,身后拖着一串血脚印。

      花栏想起身扶住他,显然这只是想想。

      洛阳四平八稳,脊梁绷成了弦,不肯示弱,说话的声音却是虚的,“火云草,熔岩芙蕖,炎晶,血滴子,龙息果。”

      花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报菜名似的报这些传说里的天材地宝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的,一定做到。”

      洛阳踉跄了一下,扶着床柱坐下,他身上甚至还有酒味,要知洛掌门自打成了掌门就从没碰过酒。

      他酒量实在不好。

      花栏脑袋发懵,看着他将那些药材一一从储物戒中取出,在床尾排开。

      洛阳白脸绷得极凶,更像恶鬼。

      “明日,师叔给你炼药。”

      他顿了顿,眼眸里带着失血过多的茫然,花栏连忙用手把自己挪过来好扶住他,洛阳有些烦躁地推开了他。

      花栏往后缩了一些,洛阳又语气不善地说:“滚过来。”

      花栏:??

      花栏听话地挪近了些,心情很是复杂。

      有惊讶,有疑惑,有酸涩,有后怕。

      洛阳拽着他披散的头发向下一拉,盯住他的脸。

      他们之间的距离能让花栏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和酒臭味,还有包含这两种气味的灼热鼻息。

      他声音虚弱:“不准恨师兄,讨厌也不行。”

      花栏想起这个人半生都在对自己说“不准”、“不可以” ,却只有这么一次不让人讨厌。

      随后,不知道洛掌门是睡过去,醉过去,还是晕过去了,花栏勉强运功给他大致治疗了一下。

      不久三清散人急匆匆地赶来领大师侄走。

      花栏问:“掌门师兄怎样?”

      三清撸着自己的山羊胡,说:“看着严重,实则不然,只是脱了力,要修养几天。”

      花栏又问:“战况如何?”

      三清包扎伤口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摇头。

      “那些魔修根本不怕死,几处阵眼被毁,防线又后撤了十里地……我这大师侄实在不该在此时让自己受伤。”

      “老夫就快活到头了,怎么还赶上这种阵仗?”老头连连叹息,“你们这一代弟子,天资是一等一的高,麻烦也是前所未有的多啊。”

      他将洛阳暂且安置一旁,小心收拾好那些排得像卖菜一样的天材地宝,末了收入乾坤袖,打量起二师侄。

      “上一次见你,你只有十四岁,师兄说你根骨绝佳,我看了也是,只是想不到那个瘦瘦干干的小鬼头,长大后出落得这样齐整。”

      “洛阳老夫更熟悉些,太执拗,越长越像他师父。他很多事做得太过头了,修了无情道的人都会变成这样,但他在乎你,比你所想他所知更甚,他只剩你了。我这样说不是让你谅解他,只是教你不要离弃他。”

      花栏点头,“弟子不会。”

      三清又叹气,他今天好像把一辈子的气都叹完了,“不是作为白玉京弟子,而是作为亲友,作为你这个人,多帮帮他。他不比你大太多,是最年轻的掌教,近来老夫总是担心啊……”

      花栏收敛神容,默默地想了一会儿,说:“我会帮他。”

      无情一道,无师无友无亲无爱,也无人能练成。

      洛阳并没有练成。花栏应该早就察觉到这一点,又或许他早就察觉到了。如果他会因为他生气,那么他也会为他产生别的情绪。

      他太早地判了洛阳死刑,然后是五百年的怨怼与分裂。

      如今他为他寻来重宝,不顾安危,而他将回以相当的热血。

      曾经每一次洛阳和谢必安让他站队,他都护着小师弟,而今他必须站在洛阳这边。

      #

      治疗的内容是内复加药浴,如此重复五天。

      尴尬的情况出现了,他每天早晚被药浴蒸得白里透红,可以出锅时,没有办法自己出来。秉承着不能劳烦老人家,洛掌门承担了将他从水里捞出来的工作。

      这种时候花栏□□,挂了也等同没挂。

      花栏没脸看了:我tm…我…这个尺度可以开托管了吗?

      系统:不行哦,哼哼。

      这时候洛阳耳根有点恼人的发烧,开口却是直男式冷嘲热讽:“怂什么怂,你不就这个样,又不是没看过。”

      花栏心说我那时几岁如今几岁,如此教我如何保持风范。这话不能说出来,等洛阳将自己还算温柔地摆在床上用毯子包好之后,他低眉顺眼地说了句:“师兄教训的是,有劳师兄……”

      洛阳伤好得差不多了,低奢靛蓝道袍防水防尘,金丝玉带一勒,腰身劲窄,长身玉立,散发出令人牙痒痒的庄重风范。

      他冷哼一声,用火系的灵气将花栏烘干。

      人像冰,一身灵气却是暖热的。

      尴尬的治疗经过四天,这日花栏扶着浴桶,自己站了起来,尝试活动脚踝。尚且来不及沉醉于久违的脚踏大地的感觉,一股冰冷的痛楚从脚心一路钻入骨骼和经络,他跌坐下来,乳白的药液飞溅,活像一只笨拙的狗。

      洛阳刚巧赶来捞他,推门而入时被溅了满脸。他的脸不防水,液体顺着脸颊流下,就像是某种□□,配着他那张端正的臭脸,居然有几分色气。

      花栏真的没脸看了,他想到自己被捞起来时浑身都是这种不明液体。

      洛阳把脸弄干净,把花栏提了出来,放在床上,冷冷地瞧着他,迟迟不提供烘干服务。

      花栏心下一凉,本以为这几日男人间的坦诚相对,已经让洛阳变得亲切了些,如今自己好像又惹到他了……

      他裹在毯子里,试探着说了句:“师兄,我冷……”

      温暖的灵气带着粗鲁流过他全身。花栏觉得力道适中,颇有奇效,直到灵气经过他的腹股沟——他这具身体的敏感带很少,但试问哪一个健全男人被撩拨这个部位时能不为所动?

      花栏正赧然思考着对方是否借此让自己难堪,来自后颈的缚咒印受到触发,一股针刺的疼痛如同蚂蚁般游走全身,他顿时面色煞白,压抑地抽了口气。

      洛阳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尴尬地撤回灵气。

      “我并非……”

      花栏裹紧了毯子,咒印很快平息了怒火,他尬得要死,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洛阳观他表情,以为他将刚才的事当成了折辱,心下微沉,张了张嘴,最终开了口。

      “我很抱歉。”

      这句话直把花栏听愣了。

      抱歉——他抽他打他穿他铁链最后把他弄成残废的时候,也没有一声抱歉。现在为这个说抱歉,真是意外的好令人火大啊。

      为他那身血,花栏就一点都不怨他了?

      怎么可能。

      花栏缓缓进气出气,好不让突然激动的情绪打破了这些天来师兄弟的一团和气。

      他的表情是一道逐客令。很快洛阳腰间闪烁的传呼符将他从僵持中救了出去。

      花栏幽幽地目送他离开,然后穿好衣服,扶着床沿试图行走。

      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像走在冰做的矛刺上,每一步都被尖刺深深贯穿,再迈出迟缓的下一步时又慢慢地抽离。

      花栏瘫在床上,一身冷汗,对系统说:他是不是诓我啊?

      系统: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双腿,每一步却如同在刀锋上跳舞,可怜的小美人鱼——

      花栏:你别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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