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暗恋》黄晕

13、郊游

　　第十三章：郊游

　　温故回到家吃过饭，就回了房间写作业，八点半写完端着杯子出来打算添杯水，就见电视机无声播着剧，陈雅音坐在沙发上睡着了，头歪到一边脖子，这样看着都不舒服的姿势还能睡着，是真的太累了。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拍拍她，“妈妈，去房间睡吧。”
　　陈雅音蹙了蹙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手揉了揉脖颈，“好......我把衣服晾了就回房了，你也早点睡。”

　　温故放下杯子，“我去晾就好，妈妈你赶紧休息吧。”
　　陈雅音欣慰地笑了笑，“好，妈妈今天太累了，明天早起给你做好吃的。”
　　“嗯。”温故点头。

　　洗衣机把衣服甩干成一个彩虹圈，温故探进去往外拽，一下就拉出了一件明黄色的马甲，印着“安心家政公司”。
　　付奶奶曾经将一大堆清洁工具和一件这样的马甲交给妈妈帮忙，可付奶奶那件穿了几年，颜色黯淡，印字斑驳，她手上这一件，分明是崭新的。

　　次日早晨，陈韵如果然做了一桌子热气腾腾的早餐，她瞥一眼温故心不在焉的样子，递过去一个肉包，“晚上没睡好？”
　　“睡不着，大概是失眠吧。”
　　陈雅音摇头笑，“小孩子怎么还会失眠。”
　　温故咬一口肉包，香菇与肉末的热气充斥在唇齿舌尖，她舔舔嘴角的油，抬头看到陈雅音将一缕鬓发绾到尔后，露出流畅优美的侧脸线条，睫羽如扇，鼻头小巧。
　　“妈，你真好看。”
　　陈雅音笑弯了眉，把剥好的鸡蛋放到女儿碗里，“哎呦，闯什么祸啦，嘴这么甜。”

　　“真的。”温故吞下肉包喝一口豆浆，“上次开家长会，大家在外面看，都说你是全班所有妈妈里最好看的！”
　　“那我女儿岂不也是全班最可爱的小姑娘？”

　　温故摇摇头，“我以前同桌画画特别好，她都挑好看的人画，画了好多张我们副班长，她会跳舞，成绩也好，才是我们班最好看的女生。”她说得双眼发亮，眼球囫囵一转，又道：“不过，她也给我画过一张哦！”
　　“因为我们小故开朗又可爱啊！”
　　“我们副班长又瘦又高，还有好多好多每天换的裙子。”
　　陈雅音笑，“有一句话，叫做‘美比好看好，但好比美好[1]’，你们老师有没有讲过？”
　　“绕口令一样，什么意思呀？”
　　“就是说，外表的美丽固然讨喜，但是内心的纯净却更加可贵，人不会只因为美丽就可爱，但会因为可爱而美丽。”
　　“那外在美就不重要了吗？”
　　“当然也重要。”陈雅音摸摸温故的脑袋，哄道：“等我们小故病好了，妈妈就给你做好多漂亮的连衣裙，到时候我们小故肯定也是人见人爱的小姑娘。”
　　“好！”温故笑得甜丝丝的。

　　吃完早饭，陈雅音把一些剩下的包子油饼放入保鲜盒，与其他两个装着饭和菜的饭盒垒在一起放入冰箱，柔声道：“小故，妈妈最近接了一份新工作，要更晚一点回来，中午会做好便当，你晚上回来自己热一下吃好不好？”
　　温故舔一圈上唇的豆浆渍，“妈妈你是要去城南那户人家吗？”

　　陈雅音顿了顿，徐徐关上冰箱门，看着温故蹲身摸了摸她的头，“小故，上次家长会之后有没有同学说你什么？妈妈.....可以找人帮忙替掉你同学那一家的......”
　　“我不介意。”温故摇摇头，“我只是怕你太累，我不会觉得是小时工的女儿有什么丢人，况且我同桌说了，职业平等，劳动光荣！”
　　陈雅音有些心疼，“小故太懂事了些。妈妈会努力赚钱的，把小故的病治好就不用再打激素了，妈妈就教小故弹钢琴。”
　　·
　　“同学们，这周五是我们学校集体的户外教育活动日，我们六年级的所有班主任开会统一决定，去樟山郊游，到时候大家记得早一点到指定地点集合，带好食物和水，穿适合爬山的衣服和鞋......都静一静，听明白没有？”
　　喧闹的讨论声停下，满教室亮晶晶期待的眼睛望向老师，齐声道：“知道啦——”
　　随后班上又顷刻陷入新一波热烈的讨论中，带什么吃的玩的，说得不亦乐乎。

　　“爬山啊？”温故靠上椅背，叹了一口气。
　　习知新：“怎么了？你不喜欢爬山？”
　　温故摇摇头，“也不是不喜欢，就是吧......太累。”
　　“......”习知新眯着眼审视她：“你到底是身体不好不能运动，还是不运动才身体不好呀？”
　　温故像被戳破的气球，气鼓鼓回道：“医生说不要剧烈运动的！”
　　“我现在合理怀疑你是打着生病的幌子逃避锻炼，”习知新起身，认真看着她道：“这样真的会长不高的。”
　　温故：“？？？”
　　这话一定得站着说？

　　被戳到痛处的温故周五起了个大早，把腿伸到床杆边压了半天做热身。
　　陈雅音经过看到这一幕被逗笑了，“这么努力呀！”
　　“嗯！我要长高，我要减肥，我要成为运动超人！”
　　陈雅音捂着嘴笑不停，“那能先把底下这条腿站直了么，小运动员？”她说着就上手压。
　　“诶诶诶，疼疼疼！”

　　集合点在校门口，温故以为自己来得挺早了，没想到远远就看见穿一身灰色运动服的习知新杵那了，跟一根水泥柱子似的。
　　“班长来这么早！”
　　“喏，接着。”习知新从兜里掏出个袋子扔过来。
　　温故被烫得一激灵，差点没磕地上，“哇，烤红薯！”
　　掰开深红发黑的烤皮，火橙的薯泥冒着腾腾白气，香味诱人。
　　温故伸手，“一半给你。”
　　习知新嗤笑，“倒像是你买来送我吃。”
　　温故塞到他手里，“请你，不客气。”

　　全年级到齐时场面颇为壮观，老师给每个学生发放黄色鸭舌帽，方便时时清点人数，习知新作为班长要举着小红旗走在班级队伍最前面。
　　对此他虽然有所抗拒，但是抗议失败。
　　郑明明一群男生起哄说他像老年旅行团的导游，起哄要他唱山歌的时候，温故第一次看见习知新脸居然会变绿。

　　上山时分早已日出东方，朝阳万丈，很多专门来看日出的大人都尽了兴致，启程下山，和这群小黄帽逆向而行。
　　乖乖巧巧列队而行的小学生，背着印花书包，挎着卡通水壶，明黄的帽子像新鲜的蛋黄，一抬头就是一双水灵干净的眼睛，引得下山的大人们自觉让路，谈笑纷纷。
　　有携手的恋侣咬着耳朵笑说，以后也要生这样可爱的孩子，带他来看日出。
　　温故打着哈欠，心想：可别了，让可爱的孩子多睡会吧，温暖被窝比日出浪漫多了。
　　恋侣说到兴处，举起相机对着唇红齿白举小旗的班长就是一顿乱拍。
　　不知道是不是迎着太阳光的关系，温故怎么看着前头习知新的脸那么黑呢。

　　来时是兴致葱茏，大家吵吵闹闹，看见什么新鲜都要与旁人说说，有笑又闹，好不快活，爬到山顶却被体力支出分去了注意了，不知不觉就安静了下来，大家只想找个地方歇会，把背上的货转移到肚子里。

　　“哇塞，郑明明你居然爬山带玻璃瓶装的水果罐头，你脑子没事儿吧？”
　　“罐头怎么了！”郑明明喊道，“水果罐头好吃，亦橙就爱吃罐头！”

　　那人捂着肚子笑，挥挥手说，“没怎么，挺好的，亦橙你待会在这山上挑点好看的石头，越大越好，体委他都能给你扛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

　　老师在草坪上铺了块一次性餐布，大家伙都把书包里的零食倒了出来，稀里哗啦，顷刻间，满地都是五颜六色的薯片、饼干、果冻、辣条......
　　“哈哈哈，还是我们聪明吧，都是充气的，背着也轻。”
　　郑明明瘪了瘪嘴。
　　柳亦橙瞟一眼满地的膨化食品，撞撞他的胳膊肘，“给我瓶黄桃罐头。”
　　郑明明瞬间阴雨转晴。

　　温故有些莫名其妙，不禁问了一句，“大家中午都不吃饭吗？”
　　瞬间，场面凝固。

　　“你出来玩还吃饭？”不知是谁先打破了沉默。
　　“天哪，你不会带了一盒白米饭吧？”
　　“哈哈哈，你可以米饭拌辣条。”
　　说着就有人上来掀她的包，温故死死护住。

　　“温故，我妈做了三明治吃吗？”习知新晃晃手里的饭盒。
　　“我去，班长你不是吧？”
　　“班长你是不是和小怪物一起坐同桌坐傻了，郊游不带零食？”

　　习知新瞥一眼满地的五颜六色，歪头笑道：“我妈说，吃这些会长不高的。”
　　众人：......
　　你高了不起哦？
　　（读者：禁止套娃。）

　　“那我们去那边吃好了。”习知新指指草坪另一头灌木丛边的一块大石墩。
　　温故赶紧抱着包跟上。

　　习知新掀开饭盒就拿起个三明治两口吞了，“饿死了。”
　　温故打开饭盒，是陈雅音一早做的便当，虾球、花菜、紫菜包饭，颜色鲜艳，色泽诱人，排列得很精致。
　　“喔，陈阿姨真厉害。”习知新由衷赞叹道，“我妈就会把乱七八糟的菜往面包里一塞就完了。”
　　“尝尝。”温故递过去。

　　习知新伸手还没拿到虾球，后背就被猛地一推，从石墩上摔下来。
　　“小子儿，这是爷的地盘！”
　　习知新站起来，气血上涌，耳根红到脸颊，吼道：“这山写你名儿了吗？”
　　男孩踹一脚石墩，“写我印儿了！”
　　“你！”
　　“班长！班主任喊我们去树墩那边。”柳亦橙拉住习知新，“跟我过去，老师找你呢！”
　　习知新被拉着走，脸色被气得通红，温故赶紧盖上饭盒跟上。

　　柳亦橙边走边说道：“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是五班的苏展，从小打架打到大的坏孩子王，就喜欢挑祸，你别和他见识。”

　　温故闻言心一跳，又忍不住回头去看那“大名鼎鼎”的坏孩子王，却见他弯下腰细心地用袖口擦了擦那石墩，笑着起身招呼走过来的一个蘑菇头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看起来十分文静乖巧，一见了她，孩子王的狠劲儿忽然全没了，笑得像个二傻子。

　　温故：他们男生是不是都集中上过变脸课程？业务怎么看着这么熟练呢？

　　经此一役，习知新这天的脸色就没好过，下山时整个人也笼罩着一层惨淡气场。
　　温故跟在他身后找话题，感觉跟着一片积雨云，随时一个雷劈到她眼前。
　　“那是什么树啊冬天还这么绿？”
　　“绿树。”
　　“那是什么鸟啊尾巴那么长？”
　　“松鼠。”

　　“为什么爬山那么累，下山却那么轻松呢？”
　　“因为爬山是挣脱地心引力，下山是适应地心引力啊。”习知新不耐烦地说。

　　温故皱皱眉，“地心引力是什么？”
　　习知新敷衍，“你长大以后就知道了。”

　　没眼力劲的追上去问，“你和我一样大，为什么你现在就知道？”
　　习知新顿步，原地瞪了她三秒，叹了口气，轻声说：“我爸爸告诉我的。”

　　“......爸爸真厉害呀。”女孩低下头嘟囔道。
　　男孩心目中的大英雄得到夸奖，心中腾起一朵烟花，驱散了所有阴霾，喜盈盈道：“那可不。”

　　正是因为他太高兴了，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女孩说的是“爸爸”而不是“你爸爸”，她那时太小，只觉得“爸爸”这种生物好厉害，懂得她不懂的事情。

　　注：[1]：出自黄永玉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