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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探病 ...

  •   第十一章:探病

      周末,商城门前行人如织,奥特曼不小心被一只擦肩而归的鲨鱼咬上,一下子就被钩了下来。

      “呀,抱歉!”
      温故蹲身捡起奥特曼挂饰,拍了拍灰道:“没事。”
      撞人少年见她一脸灿灿笑意,更有些惭愧,挠了挠头还想说什么,却被同伴勾肩搭背随着人潮走了。
      温故把挂饰塞进书包,抿着笑拉了拉书包带子,环顾了一圈四周,人头攒动,都比她高。
      她站在这里,来来回回,传单已经接了十几张,偶尔低头看一看文字,暗自咋舌:我看起来像是买得起房的小孩吗?

      “诶。”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肩。
      温故回头咧嘴笑,“嗨,班长。”
      习知新朝马路对面歪歪头,“走啦。”
      “好。”

      男生穿清爽的白卫衣,温故跟在身后,能看到他帽子的尖。
      比我高好多哦......
      天气晴朗,斑马线上满是相携笑语的行人,擦肩而过,温故瞥见一片熟悉的花色,对方先看见她前方的习知新,抬手想打招呼却被略过,再瞥见后头的她,神色微有些错愕,以至于错身而过时回头相望。

      温故低下头,到了对面路口,她上赶两步问习知新:“刚才那两个女生你没看见吗?”
      男生双手插袋,一头雾水,“什么?”
      她伸头看他,“是我们班的诶。”
      “哦。”习知新点了一下头,看了一眼手表,“赶快走啦,医院的探视时间快到了。”

      他们约好今天来医院看陈陌。
      温故熟门熟路,一看导引牌就打算往里走,习知新把她拉回来,用一种更加熟门熟路的神色,轻描淡写指了指另一边。

      她是自小常来医院打针的,可习知新呢?

      “你对医院好像很熟?”电梯里,温故能从镜子般的墙面清晰看见习知新脸色暗了暗。
      他垂着眼眸望着地面,只在电梯门开时才说:“走吧。”

      护士站的值班人员翻了翻名册指了个方向。
      两人一人一边一间间病房找过去,找到了走廊尽头,温故转身问:“你那边也没有吗?”
      习知新低下头掂了掂脚,“呃......其实我不太记得她长什么样了?”
      温故眼睛瞪大了一圈,“啊?”
      “其实我觉得你们女生长得都差不多。”

      “......班长你是脸盲吗?”温故想起适才过马路时的视若不见。
      习知新挠挠头,蛮不想承认的样子,“一点点吧。”

      “那你体育课踢足球的时候......”
      “不是有号码嘛!”
      “......”

      温故悻悻点点头,心想,那你是怎么在商场门前的人山人海里找着我的?
      她几乎是下一秒就想到了答案,有些丧气地难过低头,捏了捏手臂松垮的皮肤。

      陈陌躺在一张靠窗的病床,睡得很沉。窗帘大开,房中分外亮堂,越显得她皮肤瓷白,骨骼清瘦,像一团近乎透明的轻云,呼吸都是浅的。陈妈妈说这会儿药效还没过去。

      温故很熟悉这样安静的陈陌,在她印象之中,她一直是这样安静的姑娘,教室里坐在窗边不声不响看云看树,体育课淡淡靠在树荫下画画,自带一种凡人勿扰生人勿近的气场,她很难想象活奔乱跳的陈陌,同时也很难想象这样年纪里真的不想活奔乱跳的小孩。

      有时温故会很没骨气地艳羡那些在阳光下奔跑跳跃、冒一脑门汗的孩子,他们那样活色生香,风华正茂。吃糖不必伴着药丸,活动不必担忧心率,不必在应该熟悉游乐场各种设施的年纪,最熟悉医院冰凉的器械。

      她有时碰碰树下陈陌的肩膀问:“你想不想和他们一样踢球、跳皮筋啊?”
      陈陌总是头也不抬回答:“不想,出汗臭死了。”
      温故不服气,“真的?”
      陈陌停下笔,看一眼画纸上飞扬的身姿,轻声道:“真的。”

      仔细想想,其实她见过陈陌沸腾的样子,那天病发时她紧紧抓着她,每一声痛苦急促的喘息都是对生命最热烈的执念。

      “别削了,苹果放久了会变黄。”
      温故愣愣抬头,放下削到一半的苹果和刀,笑道:“那你要抓紧吃。”
      陈陌抿嘴一笑,脸颊泛起微微血色,看一眼饭盒盖上堆不下的苹果,削好之后又把皮一圈圈缠上去包起来,“你把皮包回去,它也不会黄得慢一点的。”

      “不是啦,可以许愿哦!”温故双眼放光,“我特别小心才完好无损削完的,中间苹果皮都没有断哦!”
      习知新靠在窗边摇头,“所以你有没有发现,你苹果削完都小了一大圈?”
      陈陌伸头看,“真的诶!你皮削太厚了啦!”
      温故瘪瘪嘴看两人,略略略。

      “对啦,我有给你带礼物哦!”温故起身翻包,“喏,奥特曼哦,一人一个。”
      陈陌灿笑,“我发现你真的很幼稚诶,你那个怎么弄脏了?”
      “路上掉了一下。”
      “这质量堪忧啊,是不是买一送一来的哦?”
      温故脸气得鼓鼓的,“哪有啊,是被撞了一下才掉的,虽然是第二个半价,但是很好看啊,很酷有没有?可以保护你哦。”

      习知新从包里翻出一个文件袋递给陈陌,“这是老师这段时间发的练习卷,我分科整理好了,有需要的话之后随堂练习也都给你留一份。”
      陈陌忽觉一阵眩晕袭来,“班长大人......这个真的......大可不必。”
      “没事儿,我的作业给你抄,难的不用怕,班长会给我抄的!”

      陈陌:“我这住着院还得刷卷子?”
      习知新:“诶,我还在这呢就商量着抄我作业。”

      温故和陈陌相视一眼,捧腹大笑。

      “我这里有好多DVD,你们要不要看?”
      “都有什么啊?”
      “《哆唻A梦》、《海绵宝宝》、《奥林匹斯星传》,”陈陌翻了翻柜子抽屉,“还有《奥特曼》!”
      “啊,我想看!”
      “嘿嘿嘿,我看看哪集比较精彩来着。”
      温故惊呼:“你都看过啊?”
      陈陌耸耸肩,“不然每天躺在这干嘛呢。”
      “哇,好幸福啊,我妈妈每天晚上才给我看半小时。”
      “幸福个屁。”

      习知新笑着擦擦鼻尖,“你还说她幼稚,明明你们俩都半斤八两。”
      陈陌笑,“那班长你是要写作业还是看动画片?”
      男孩放下包,打开电视开关,“我作业早写完了。”

      这是温故记忆力最爽的一个下午,日光融融,啃着苹果,和好朋友一集接着一集地看动画片,苹果有一整盘那么多,动画片有几百集那么长,那这个下午可不可以永远不结束。

      黄昏时分,进来一大群医生查房,围了病床好几圈。有鬓边银丝笑意盈盈的,也有扎着马尾戴着细边眼镜的年轻人,抿着嘴一丝不苟记笔记。
      习知新靠在窗角,负手静静听着他们呃对话,温故被挤得连连退步,手足无措不知该站到哪里好,习知新默然听了一会,起身轻轻带过她肩膀道:“走吧。”

      温故转头看了一眼陈陌,亦步亦趋跟着走,陈陌忽然叫了她一声:“温故,等一下!”

      陈陌赤着脚从床上跳下来,迅速急切地翻腾着柜子,终于找着画册,撕下一页折起来,向温故跑去,刚听过心脉的衣领斜开,露出嶙峋的锁骨和一侧肩胛。

      温故口袋被塞进一张纸,瘦削的女孩不知哪来的力气紧紧抱着她,发梢挠的脖颈痒痒的,骨头胳地生疼,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
      “温故啊,我们每一天都是赚的,你可要活得漂亮。”
      ·
      回到家时一片黑漆漆的,温故踩上沙发把总闸推上去,再打开顶灯,小客厅霎时包裹在暖黄的灯光里。
      她走到厨房淘米蒸饭,在菜篮子里挑了两根长得好看的胡萝卜削皮,刚拧开水龙头就听见开门的声音。

      温故举着萝卜跑出来,只见陈雅音一脸疲惫。
      “今天不是没有钢琴课吗?”
      陈雅音摸摸女儿的头,“是付奶奶做帮工的那家,每周六要大清洁。”
      温故努努嘴,“付奶奶身体还没好吗?”
      “是呀,如果没有替工去的话,他们就要联系家政公司换掉付奶奶了。”
      “那怎么行!”
      陈雅音欣慰地微笑,摸了摸她的脸颊,“所以妈妈都得晚回来一点儿,辛苦小故自己煮饭啦,一会我们煲点粥去看看付奶奶,好吗?”
      “嗯。”温故点头。
      她能感觉到,妈妈的手起了一层粗糙的茧,以前她是最爱惜弹琴的双手的,日夜护理,如玉石般莹润。

      付奶奶家就在隔壁楼的小院,温故牵着妈妈的手散散步就到了,以前付奶奶在院门口支一个小摊卖零食,温故馋嘴经常拉着妈妈来。后来陈雅音接了更多的学生,忙不过来,温故就被放在付奶奶这儿带,蹲在小区里别的孩子不和她玩,她就自己蹲在院里挖蚯蚓逗蚂蚁。
      后来城内规划整改,小摊被撤了,付奶奶就去了家政公司做小时工,一周接三四家,维持生活,可几个月前摔了一跤,伤了腰腿,干不了活了,雇主都打算换人,付奶奶急得火烧眉毛。

      “小陈你来啦,呦,好久没见到小故啦,最近身体好吗?”
      “都挺好的。”陈雅音放下保温桶,“给您带了点粥,趁热喝。”
      “多谢你小陈,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都是邻居,小故是您看大的,互相帮忙都是应该的。”

      付奶奶眼里带着点点泪花,“我正还有事和你说呢?小故,你先去院子里自己玩一会好不好。”
      “哦,好。”温故点点头出来,在门边的阶梯旁揪荒草,隐隐约约听到屋里的谈话。

      “有件事我犹豫了好几天要不要同你说。”
      “您直说就是。”

      “城南有户人家,是刚搬的新房子,在几个月前我找人才联系上的,薪水非常不错,可现在我这副样子当然是去不了了,只能让给别人,但我想着还是问问你......愿不愿意去?”付奶奶握了握陈雅音的手,话语由轻声转向激动。
      “小故她爸不是个东西,这么多年不管不顾,这些年你自己带着孩子,小故这个病是个大开销,我听说你那个艺术学校最近又招了很多新老师,能分给你的学生就少了吧?”
      “嗯......”陈雅音皱眉低语了一声,转头看了看门外玩乐的温故,眼神复杂。
      温故像感应到似的,抬头朝妈妈笑了笑。

      “我就是问问你,不愿意去也没关系,我知道你还年轻又是知识分子,不会乐意干这些洒扫的工作,但总得为孩子将来考虑考虑不是,如果城东这个你愿意去,就算你自己的活儿,不算替我,酬劳都是你自己的,之后不愿意了我再找人去也成。”
      陈雅音看着温故双眼含泪,语声喑哑,“谢谢您,我再想想......”

      晚上睡觉前,温故掏出口袋里的画纸,用字典小心地压平。
      不同于陈陌常画的运动风,这一张画的是个树荫下打盹的小姑娘,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洋洋洒洒落在她浑圆的小脸上,睡得那样甜。

      她想起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在车站分别时班长突然问她的话,她还是想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是嫌弃、忍耐、逃脱......可他明明笑得那么善良。

      那男孩站在午后黄昏的街角转身,身后是人影匆匆,车水马龙,他的白卫衣在落日底色上,被渲染了红绿灯彩,灿烂又斑斓,他微微的一笑却很干净。

      “温故,你想换个座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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