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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七重变 ...

  •   李长安哭笑不得,他与唐蛰正正经经拔刀疗伤,谁知落到这群清修的道姑耳中,竟变成□□,此等曲折离奇的联想简直令人叹服。“墙这么厚,难为师太和各位小师父把墙后之人的一举一动听得有如亲见。”

      唐蛰眼尾一跳,好像知道为何此人在江湖上的名声这么差。他总是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他说他,好比此时不去澄清误会,却任凭心中意气胡说八道。

      李长安虽然在笑,但他的笑容却比不笑还要冷上三分。“师太既然说我们是魔教中人,我们便是了;她既然说我们苟合,那我们便寻个地去‘合’了。”

      静峰师太气得跺脚,怒骂道:“无耻狂徒,你是嘲讽我不分是非,诬蔑你俩么?”

      李长安笑道:“正是正是,不敢不敢。”

      唐蛰伸手一把将李长安格在身后,沉声道:“静峰师太——”

      静峰师太大喝一声,“废话少说,今天若不教训教训你们两个无耻臭男人,还当我们是女流之辈好欺侮不成?看招!”

      她翻腕把尘拂握在手心正待出招,忽然一声平和中正的念佛之声悠悠传来。

      一个老和尚慢步踱至门前。他穿着黄僧袍,头顶有九点戒疤,两道眉毛和颌下长须尽染霜雪,唯有一双莲目生辉,蕴藏着慈悲与智慧,教人一看忘却他身外皮囊的苍老。

      静峰师太急道:“无明大师,屋内有机关,进不得!”

      李长安目光一凛,无明大师是少林寺方丈的师弟,传闻武功比方丈大师更高一筹。他数十年如一日地在少林寺忘忧山修佛,平日不轻易下山,想不到会为胭脂堡一事不惜奔波千里至此。

      老和尚口中颂佛,脚一抬便跨过门槛,踏进这小屋子里。只见一道不知从哪来的寒光劈面飞来,眼见就要把老和尚的脑袋打个对穿,他居然静立如山,不闪不躲。

      “佛曰:诸法因缘而生,我说是因缘……”寒光贴着老和尚的面门,斜斜急飞过去,之後像是扣到某个机关,倏地一声轻响,又有一道寒光从另一个方向袭来。

      无明大师不慌不忙,还是不动。一连六次,杀人的寒光依次直取後脑丶眉心丶右目丶咽喉丶胸口丶後背共六个人体要害!

      神奇的是,只要老和尚屹立不动,每道寒光竟都是飞略而过,而后续的响声一次比一次微弱。

      到第七道寒光自头顶暴起,无明大师续念道:“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他一荡僧袍,把寒光纳入广袖之中,再摊开手掌,一撮铁粉自指缝间滑落地上。

      唐蛰呼了一口气,道,“无明大师视生死如无物,唐某的七重变被破,心服口服。”

      无明大师慈祥一笑,“唐施主过谦了。七重变机关巧妙,内有无穷变化,老纳最後也只是仗着内功,勉强破解。”

      李长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禁叹一口气。以他的眼力,刚才也只见寒光飞闪,但七重变是如何杀人,无明大师又是如何没有被杀,他始终看不明白。

      也许,当七重变向他袭来的一瞬,他就能知道个中奥妙。

      无明大师向静峰师太道:“这位正是听雨楼的唐施主,老纳见过。”他转向李长安,问道:“这位施主是……”

      李长安原本也没想过稳瞒,便微一拱手:“在下李长安。”

      天下第一镖局的总镖头李长安叛派弑师在前,涉嫌在魑魅谷使毒杀人在后,峨眉派众人微微一惊,谁也没想到居然是眼前这么一个年轻人。

      静峰师太冷笑一声,“大家都说李总镖头与魔教中人勾结,为夺剑中宝藏在魑魅谷毒杀多人,我骂你魔教狗贼,也不算冤枉了你。”

      好,上次他与魔教勾结,这回倒直接成魔教狗贼了。李长安伤在肺腑,一说话便气促胸闷,此时无端被泼一盆脏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吸气一重,便咳得山崩地裂。

      唐蛰对着静峰师太,语调里透着足够的无礼和敌意:“衙役办案也讲证据,师太不是当事人,只凭道听途说断事,实在不妥。”

      静峰师太哼了一声:“唐楼主别把官场那一套搬到江湖里来,我与金刀门的二当家是多年旧友,她说自家弟子在谷中九死一生的经历,难道有假?”

      无明大师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此时此间聚首一堂,自然有因有缘,不如放下成见,共商要事。”

      他自袖中拿出一药瓶,递给李长安:“此乃雪魄莲华散,对心肺之伤有莫大脾益,李施主不妨拿去。”

      少林疗伤圣药一颗难求,李长安却之不恭。他记得魑魅谷事件过后,多个门派曾联名向少林投信,指他毒杀武林人士屠戮无辜百姓,如今无明大师只字不提,似乎未有真凭实据,少林寺不会拿他当恶人看。

      李长安在运功的要紧关头遭打岔,来不及疏理的真力反冲自身,这新受的内伤又是不轻,纵使服下少林寺的伤药,他还是脸如金纸,咳嗽难停。静峰师太等人瞧这伤势,暗忖自己闯进来害人真气逆行在前,又冤枉他们荒淫苟合在後,自觉无理,便不再咄咄逼人。

      唐蛰向众人一番相询,才知今夜实是乌龙至极。

      胭脂堡派出的杀手追赶唐蛰李长安至客栈外,不料静峰师太丶无明大师两位内功高深之人恰巧投宿此店,他们当即发现杀手行踪,双方打将起来。杀手欺峨眉派众人是女子,专挑她们下手,伤了几名弟子,静峰师太怒极追赶,见杀手们聚集在李唐二人的客房外,便误以为那里藏有魔人首领,这才有了以后的事。

      天下间最无奈的事之一,莫过於吃了个张声讨理也没用的“开口亏”。李长安自认倒霉,按着咯得生痛的胸口寻地咳嗽去了。

      唐蛰是个极重承诺的人,他说要为李长安疗伤,便一定要为他疗伤。这一治便是三天,期间每日四个时辰,准时准点为他渡气过穴,其馀时候他则像个事不关己的陌生人,任李长安在房间里咳出血来,他也不进去瞧一眼。

      至第四日黄昏,李长安伤势初愈,狂咳得止,便下楼到无明大师的房中,打算当面谢他赠药之恩,顺道探听消息。

      无巧不巧,唐蛰和静峰师太也在。他们三人围坐方桌,无明大师正拜托唐蛰再次潜入胭脂堡,暗中观察彭震岳,瞧他究竟有何秘密。

      李长安掀起门帘,道:“此等有趣事,大师可要算上我。”

      静峰师太横他一眼,硬绑绑地道:“你伤势刚刚好转,去也只有添乱的份。”

      李长安暗道,多得这老道姑的一尘拂,就算唐蛰用熙阳功助自己疏通经脉,化瘀活血,但终究是落下病根,往后秋冬时节几声咳喘怕是免不得了,更不要说施展轻功长途奔袭。不过他倒是看得很开,反正一身伤痛,也不在乎多添一小毛病。

      李长安在某些方面,是个令人无言的达观者:对别人来说足够抱憾终生的事,落到他眼里竟就成了不痛不痒的小毛病。

      “李某受徐州威远镖局苏老镖头所托,押一趟人身镖。於情於理,也该同去。”

      讲及他身上的内伤,静峰师太自知理亏,便不欲多言。无明大师问唐蛰道:“唐施主,你以为呢?”

      唐蛰这才抬头看李长安一眼,脸上写满不赞同,却道:“他要来就来。”

      此时胭脂堡的后山上,铁蛇悄悄在几与人高的草丛间疾行。

      他边走边扒乱草,不久即看到外面的秃泥路子尽头有间篱笆小屋。

      他一生潜藏在阴影里,素不喜亮光,就连夕阳的馀晖他也嫌猛烈,故此从不走大路。不过没有人会偷偷摸摸地回家,铁蛇犹豫半晌,从草丛里钻出来。

      秃泥路子秃得可以,被太阳烤了大半天,彷佛有点儿烫脚。

      铁蛇往前直走,推开禾草编成的门。小平房前是个泥地小院,左边一口石井,右边堆放着生锈的农具,骤眼一看与寻常农家小舍并无不同。

      橙红的馀光照在身上,给他带来一种被火烤灼的颤栗感。进屋后,薄薄的墙隔断了光线,但那种颤栗感非但没消失,反而更厉害了。

      一个年轻女人端坐在破旧的木桌旁,她身上华贵的衣饰与优雅的风度与周遭格格不入。

      女人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恐惧和嫌恶:“你回来了。”

      多少男人一生所想,不过是奔波劳碌一天回到家后,有个女人肯在家守着,然後在开门的一瞬间对自己说上这么一句。

      铁蛇从没有过这种不切实际的奢望。他是个活在阴沟里的人。不,他是血菩萨座下的一条狗。

      铁蛇绷紧肩背,使自己看上去高上几分,可惜仍是矮得可怜。“你没逃走?”

      女人咬唇惨笑道:“我又能跑到哪去?这胭脂堡中都是你们的人,你若不让我走,只怕还未回到家便死了。”

      铁蛇吊着尖细沙哑的嗓子道:“彭震岳都想你死,为何还要回家?”

      她脸色死白,喃喃地道:“对……爹都想我死,我为何要回家?”

      铁蛇满意地咧嘴一笑。他很少笑,脸上的肌肉也不知要怎样配合主人作出这个陌生的表情,於是乎别人看去,他的笑只是丑陋的脸扭曲了这么一下,没有丁点笑意。

      彭祯祯站起来,幽幽地道:“你不在的这几天,我想了好多。我在想,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应该报答你的。”她身材高挑,站直了铁蛇只到她小腹。她缓缓跪在他脚边,“可是我思前想后,也没想出有甚么可以报答你的,只好……”

      她白玉般的手指轻轻解开铁蛇的腰裤带,之后垂下眼眸,浓密的眼睫像双蝶翅般轻颤,却再没有动作了。

      这是一个任何男人都会懂的明示,铁蛇喉头发紧,脸上两个像用树枝戳出来的鼻孔翕张,呆呆地僵在原地。

      铁蛇从未曾尝过这般心旌摇荡的滋味,更未曾试过低头俯视别人——因为他不止是侏儒,还是个长得特别矮的侏儒。

      他死死地盯着伏在自己大腿的彭家千金,口中因为过份急促的呼吸而发出丝丝的怪声。最终他像只叼住猎物的巨蛇一样,把彭祯祯扛起来放床上。

      女人的肌肤柔嫩而软滑,那是铁蛇从未尝过的触感。

      一番云雨后,铁蛇拥着人生中第一个女人闭眼假寐,心里意犹未尽,突然听到堡中主厅堂方向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异响。

      那是欢乐公子吹动响笛,唤铁蛇前去的暗号。铁蛇知道他的新主人嫌他跟进跟出,巴不得他消失,更不用说吹笛召人。莫非欢乐公子遇上危险,才催魂夺命般吹个不停?

      铁蛇连忙起身穿衣,临出门前他犹豫片刻,偏过头道:“你走吧。只要我未死,我保证胭脂堡中没有人能动你一根汗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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