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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怪物 ...

  •   唐蛰和李长安跟无明大师说好,先行前去胭脂堡监视彭震岳,若不能探得秘密,即将其活捉,后放烟火报讯,让守在堡外的少林峨眉众人攻进来救人,最后赶至正厅会合。

      论密探功夫,听雨楼主自然是天下无双的好手,他领着李长安把身形融在夜色里,苍蝇也没惊动一只便再次潜进胭脂堡里。

      两人像是屋顶上掠过的暗影,不经意拂动门帘的风,未到半个时辰便几乎把大半个胭脂堡每室每户都查看一遍,但一堡之主竟然失去踪影。

      更奇怪的是,相比初进堡时的死寂,如今的胭脂堡简直变成群魔乱舞的鬼域,这边厢一队人手持火把乱窜,似乎在搜捕甚么人;那边厢另一群人醉酒闹事,一言不合动手厮杀,更甚者追着堡内的丫环杂役,扑倒便就地行事。

      起初李长安以为他们搜捕的是自己与唐蛰,后来逮着一个人逼问,才知他们的目标竟是段轻舟。李长安暗忖,那姓段的分明跟彭震岳和堡内的魔教馀孽是一党,怎地三天不到就闹反,狗咬狗骨?

      若论害人的招数,天龙山庄庄主段正风敢认第二,无人认第一。想来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宝贝儿子段轻舟也不是甚么好货色,肯定是他用阴招把人家害惨,之后逃之夭夭。

      这几天阴雨连棉,每下一场天便再冷一分。明明是快要入春的时节,倒冷得像隆冬似的。李长安缩在一阁楼里往外张望,一阵夜风把他吹得喉咙发痒,便要咳嗽出。他身后的唐蛰像是算准了似的一手掩住他的口,低声道:“你要是我听雨楼的人,凭这样狗屁的隐身功夫,早被逐出楼去。”

      李长安拨开他的手,闷咳一声,轻声笑道:“怎么,你们听雨楼连咳嗽也不行啊?”

      唐蛰道:“叫你别来,你又不听。”

      李长安道:“奇怪,你说的明明是‘他要来就来’,怎么变成让我不要来了?”

      唐蛰冷冷地瞪他一眼,别过头去看楼下,不欲再说。

      这小楼的地上放着一口口的箱子,两人之前随手打开查看,全是书画古玩等物。彭震岳是山匪出身的大老粗,不喜文人玩意,料想这些是彭夫人的藏品。两人在此蹲守约一柱香,楼里静悄悄的老鼠也没见到一只。他们刚欲动身往别处再找,忽见两个家丁打扮的人火急火燎地撞门进来,打开箱子翻找一轮,把小巧值钱的东西通通塞进怀里。

      一人道:“好说歹说,堡主收留咱们有足有十年,就这么跑了让他自生自灭,会不会太无情无义?”

      另一人道:“吥!情义值几两一斤?堡主都成那样儿了,又有那些神经丂丂的人守着,怕是活不长喽!现在不走等着给祭刀陪葬么?”

      那人犹豫道:“要不咱们回书斋,给堡主留点乾粮,权当报恩。”

      唐蛰与李长安对视一眼,身如两缕轻烟般飘出,一快一慢,落到书斋的屋顶之上。

      书斋与小楼相距不过数十步之遥,建在一处幽静别致的院落中。冬末春未来,火霞花尽开而草木凋零,衬着屋前一张孤零零的石桌,地上三两张横倒的石椅,不见诗书雅意,反像是处盘踞着甚么山精蛇怪的不祥之地。

      冷风嗖嗖,唐蛰看似随意地把扣在手里的小石头逐块击出。守在书斋四角的站岗人应声倒地。李长安轻轻挪走一块瓦片,探头去瞧。书斋内没点灯,有一人倒在地上,形态僵硬,似乎已是死了。

      刚才那两人道彭堡主在书斋里,此地不大,一眼看尽再无别人,如此说来地上躺着的尸体便是彭震岳?

      李长安暗暗失望,若彭震岳已死,那这桩江湖奇案的线索就难寻了。

      突然,地上那人动了一下,原来他没有死!

      李长安定睛一看,饶他江湖阅历丰富,见过不少骇人听闻之事,此时也觉毛骨悚然。那人没死,正缓缓地以一个极奇诡异的姿势爬行。他的脖子软若无骨,一颗头颅软软垂地,不住与地板磨擦,头皮被石板地磨出血来,血水涂了一地。

      他来来回回地爬着,口中念念有词。接着他又不爬了,整个人缩成一团伏在地上,发出阵阵鬼魅般的怪笑声。

      唐蛰借一丝微光,以弹指功夫往烛台打出点火石。点火石以火药特制,擦过烛芯的瞬间烛火大亮,把书斋一角照个清楚。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两人顿觉头皮发麻,彷佛有蜈蚣爬身咬肤。那人——如果还能称之为人的话——像是被泡在滚油里炸过一顿似的,骨骼孪缩作一团,四足丫丫叉叉地竖着,皮肤上生了层凹凸不平的脓包,十分惊异可怖。

      那人把贴在地上的头用力翻了过来,脖子拗成一不可思议的弧度,怪声惨笑道:“你们来了……”

      李长安呼吸一窒,实打实地给吓了一跳。那怪物似的人,正是胭脂堡的主人彭震岳!

      西北天际有一枚传讯烟火炸开,无明大师与静峰师太临阵改变计划,先带弟子冲进堡来,以雷霆之势扫荡魔人。胭脂堡中本有不少魔教棘手人物,但四大护法之一的钟琼先被李长安所伤,血伞阵的施阵者又非死即伤,铁蛇行踪未明,其馀人等根本不是少林峨嵋弟子之敌手,不过混战大半个时辰,胜败便以分晓。

      胭脂堡主屋议事大厅中,灯火通明。

      少林寺长老无明大师端坐大厅中右则次座,宝相壮严;静峰师太则在其对面,双目精光四射,怒气冲冲。两人带来的弟子分成两排,各站在自家师父身后,弄得这儿犹如江湖刑堂,大有一番审咎问罪之架势。

      欢乐公子坐在右边正座,目光像跳蚤似的飞快地从这人跳到那人,从大门跳到窗口,最后从窗口跳到大厅中央。

      那里一群魔教弟子被点穴道,七横八竖地倒在地板之上,看上去已毫无还手之力。

      他为自己取名号为欢乐公子,希望甚么时候都是美人在怀,欢欢乐乐。可是他却有点笑不出来。

      静峰师太上下打量这自称是胭脂堡主新认的义子,只觉此人獐头鼠目,面目可憎,简直是臭男人中的臭男人,语气不觉便带了十分的厌恶,“欢乐公子,你派去的下人都走了小半个时辰,怎么还未请到彭堡主出来?”

      欢乐公子道:“义父他近来身体不适,怕是实在无法起来迎客。要不我再差遣个下人去瞧瞧?”

      静峰师太冷笑道:“分明是一派胡言!我们不是来作客的,我们是为惨遭灭门的霹雳掌陈家丶一字剑何家和那些女娃儿查明真相,讨回公道!。”

      欢乐公子唉声叹气道:“可惜我只知当中有误会,却不知内情,不然我就可代义父澄清一二。”

      静峰师太拍桌大骂道:“不想听你的废话!你传话过去,若一柱香之内彭震岳还不出现,休怪贫道不客气!”

      突然大厅门口有人叹气道:“彭堡主是真的身体不适,师太,你就是再给他十柱香时间,他也来不了。”

      大厅中爆出一阵惊呼声,有胆小者尖叫道:“怪物!怪物啊!”

      李长安单臂抓住一人衣领,信步走进大厅来,把手中那人放到与欢乐公子一桌之隔的左边正座。

      佛家说人的躯体不过一副臭皮囊,毋须追求执着介怀,但座上之人形容实在太丑陋怪异,连无明大师也不禁吃了一惊,“唐施主,这个……这位是?”

      唐蛰朗声向众人宣布:“他便是彭震岳。”

      得峨嵋少林众人解救的胭脂堡弟子丶杂役丫环等闻言齐唰唰地去看座上的人,窃窃私语声顿起。

      彭震岳忽然以袖遮脸,一骨碌地滚到地上,钻入旁边覆了布帘的桌底里去。

      李长安慢慢踱步至欢乐公子面前,问道:“你义父变成这副鬼模样,你不解释一下么?”

      欢乐公子骤见李长安居然未死,大惊失色。不过他继而想到姓李的是堂堂男儿,总不能在众人当前自曝被男人轻薄;又想他若动手杀人,那老和尚自认武林名宿,断不会袖手旁观,於是粗着胆子镇定下来,道:“岂丶岂有此理!我义父重病,你竟敢……竟敢……”

      他脑中一片空白,接不下去,低头见无明大师正伸手进去桌下,探彭震岳的脉象,更是汗如雨下。

      少林寺长老无明大师通晓百家武学,见多识广,他捏住彭震岳已不成人形的手,微一沉吟,道:“阿弥陀佛,彭施主脾衰肾枯,一股至阴至柔的精气在撕咬奇经百脉,这……这是走火入魔之象。”

      李长安问道:“大师,我在堡中曾遇到几个女子,据她们的描述,堡内有人正在练一种邪门内功。这种内功靠采阴以补阳,而被采精气之女子会日渐衰弱,明明是双十年华,身体却如七旬老妪,最后五脏六腑衰竭而亡。依你看,天下间有哪一门功夫是这样的呢?”

      无明大师道:“若论采补功夫,放眼江湖,老纳只能想起百多年前汉中的采花大盗,但事隔多年,他所练的武功秘笈早已佚散。故此,令彭堡主走火入魔的功夫,极有可能是西溟教教主血菩萨所研的大欢喜宝典。”

      静峰师太插口道:“四十五年前朔月山一役,魔教全军覆没,不过血菩萨所着各种魔功秘笈,乃至魔教五毒物等,确是不知去向。哼!想不到彭震岳竟取得宝典,肯定与魔教关系匪浅。大师,我看也不用查了,姓彭的欠下陈家何家几十条人命,还有沾污了那么多女娃儿的清白,简直万死莫赎!”

      李长安叹气,这老道姑议事全凭喜恶,独行妄断,真是令人不敢恭维。“大师,说到这大欢喜宝典的来处,在下认为可以问一问这位公子。”

      欢乐公子乾笑道:“这位兄台,我来投奔彭堡主亦不过是这几个月之事,怎晓得他练甚么武功,那武功从何而来?”

      李长安笑道:“你当然知道,因为你也练这功夫。”

      欢乐公子的眼角狂跳,斥道:“放屁!”

      李长安淡淡回道:“我没有。”他一顿,再开口道:“你一定会反问我怎么知道,那我先说好了——约三天之前我男扮女装潜入胭脂堡中,第二朝大清早的就被送进你的房中。你当时神智不清,男女不辨,就想着行采补之事,不知道是也不是?”

      欢乐公子脸色一白:“你……!”

      李长安哈哈一笑,“你放心,不过是被你摸了一把,呕心几日而已,也没缺块肉,我不会因此就要杀人。”

      唐蛰眉头一皱,轻咳一声。

      欢乐公子脸色倏然一青:“我——”

      李长安故意紧接着道:“我在想,你再不承认的话,我们只须请无明大师一探你的脉象,便可分晓。”

      欢乐公子支支吾吾,最终颓然道:“好,我认,我是修练大宝喜宝典。只是……我也是被逼的啊!大师,诸位,这当中大有隐情,我也是无辜受害!”

      他嚯的一声站起来,激动地道:“我当日来投奔彭堡主是走投无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没想到他不单收留我,还把我认作义子。我进堡个多月后的一晚,堡主突然给我一本秘笈,说是练了能延年益寿。长命百岁,哪个人不想?况且我当时被堡主处处照顾,简直受宠若惊,根本没有丁点儿防避之心!谁知道,那功夫居然是要吸女人精元的邪门武功!”

      他大力一拍彭震岳藏身的那桌子,吼问道:“义父,我问你,你让我练这种邪门武功,是不是怕魔功伤身,才让我先试?”

      桌子微微地震动起来,低下传来一阵含糊不清的呜叫声。

      欢乐公子大喝一声:“是不是,说啊!”

      “……是!”

      欢乐公子仰天大笑道:“我真恨我自己蠢,认贼作父!幸好苍天有眼,叫你沉迷女色,不可自拔,等不及这魔功我在身上发作,你便先变成了一头怪物!”他厉声道:“我再问你,你是不是曾经和我说过,义母年老色衰,人老珠黄,你对她早已生厌,所以才找不同女人来夜夜行房,一振雄风?”

      桌子的震动更厉害了,彭震岳粗重地喘息,扭曲的声音中似包含无限羞愤和痛苦:“是!”

      欢乐公子脸上一副大义灭亲的悲愤:“义父,当着少林峨嵋两位德高望重的前辈面前,我问你,你是不是早与魔教勾结,取得大欢喜宝典后骗我为你试练;又为一己□□,广发聘书,强娶豪夺,甚至派杀手去灭人满门?”

      这一次,桌底下沉静了半晌,最终才传来彭震岳苍老而怪异的声线道:“是……所有的事都我老夫一人所做。如今下场,老夫罪有应得,与人无尤!”

      突然间,大厅门外有女人尖声喊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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