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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雪·宝藏·狂人 ...

  •   天早亮了,但片片乌云堆在天际,压得极低极低,竟是把日光都掩得严严实实。一阵阵狂风掠过山谷,呼啸凄厉,分明快要下大雪。

      魑魅谷的大殿四周挂满艳红色的轻纱,听说这纱布还是千里迢迢从江南一带做丝绸布匹最好的万家布庄买回来的,可惜不知是否此地杀孽过重,这红纱挂起来不见喜庆,反为大殿添了几分阴冷诡异。

      慕容仃伶披上一件狐裘,懒懒地坐在大殿上端的白玉椅,不时以手指轻揉太阳穴。

      待女把桂花甜汤端上来,慕容仃伶轻轻呷一口,便放下不动了,“晁洋呢?”

      待女道:“回谷主,大护法他天未亮就到了後山,说要为你采一篮子的花。”

      慕谷仃伶佯嗔道:“寒冬时节,那有甚麽花儿?分明是嫌我人老珠黄,不想作陪了。”

      侍女极有眼色地接话:“谷主驻颜有术,奴婢都要自愧不如呢。再说,大护法死心塌地爱着谷主,为博红颜一笑,上天摘月也不在话下,如今不过是寒冬采花而已,又有何难呢?”

      慕容仃伶轻骂了句胡说八道,实质心里极为受落,一直突突跳动的眼皮子好像也消停了些许。

      待女在一旁轻声细语,净挑谷主爱听的话说,殿门处一身穿黑色劲装的小鬼急惶惶跑进大殿,扑通一声跪下,低头道:禀告谷主,江……江逐浪他不见了!”

      慕容仃伶鳯目未抬,丝毫不关心江逐浪的去向,只是缓缓地问:“李长安人呢?”

      小鬼咽了口水,迟疑地道:“他在西谷那边与唐蛰重创咱们的人,一直往东谷逃,最後在腰斩崖那边失去踪影。那里就两个出入口,我们的人没见他出来,进去也搜不到人。铁链子的机关有人动过,不知是不是他蘯过崖时……掉丶掉下去了。”

      慕容仃伶一瞬间面色剧变,霍然站立:“你是说他落到崖底去了?”

      他深深地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宫主冷若冰霜的脸,含糊地道:“……只是估计,李长安逃起来像条泥鳅一样,东钻西钻,也许他跑到别处先藏起来……”

      话未说完,眼前黑影一闪,他感到脸上突然火辣辣地痛,身体不由自主地被一阵劲风拍至地上。

      他摸到脸上添了道皮开肉绽的伤口,却不敢喊痛,忙叠声道:“属下无能,请谷主饶命!”

      慕容仃伶捏着满是倒刺的玉麟鞭站於青石阶前,冷冷骂道:“废物!我魑魅谷地广,断崖峭壁无数,让他跌死在哪个断崖不好,你们偏偏让他落到腰斩崖去了?”

      小鬼伏倒在地,不住地告罪求饶。

      慕容仃伶细细的柳眉一挑,“罢了,你让把霍东海丶钟琼二人从牢子里放出来,带到腰斩崖上候着。待李长安出现,格杀勿论。”

      小鬼还想问唐蛰是一并杀了还是不杀,江逐浪是追还是不追,抬头瞧见谷主的怒容,却是不敢再问,匆匆领命而去。

      话说江逐浪易容为李长安,却被人下毒带回魑魅谷中已近一月。他先在牢房昏昏沉沉睡了几日,清醒过来後,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布罝得乾净舒适的小山洞中,面上的易容已去,毒伤似是无碍,但四肢软弱无力,一身武功竟无法施展。

      待女一日三顿按时送来饭菜酒水,洞外有魑魅魍魉日夜把守。那几个魑魅魍魉的武功非一流,但要制住内力被禁的江逐浪可说易如反掌。好在他个性沉稳,又在江湖久历风浪,也未曾惊惶。他细细观察查探,果然发现酒水里被下了软筋散。

      江逐浪想要能逃出去,首先那饭菜酒水便一口也不能再碰。他捱饥抵渇两天,打坐运功,好不容易回复了三成功力,可惜喜不过半天,那毒伤居然又去而复返。

      他这才晓得原来魑魅谷主心思狠毒狡诈,竟把解药与软骨散一同混在酒水之中。喝与不喝,无非是两条路:要麽毒发而死,要麽一身功力被禁。

      江逐浪虽然性情温和,但絶非乖乖任人鱼肉之人。熬至第三日,他已是渴得喉如火烧,而且耳目淌血,头昏脑鸣,五脏六腑绞痛难当,幸而功力回至四成,於是当夜把心一横,强闯出去。

      天龙山庄“君子剑”纵使剩不到一半功力,武功却非常人能挡。他搁倒洞外看守後一路往外跑,沿途竟没遇到多太的阻碍。谷中人声杂乱,一队队的魑魅魍魉擎着火把到处跑,像是忙着搜捕甚麽人去了。

      如此这般,竟教他有惊无险,一路摸至一处出口。

      出口处有约十个魑魅魍魉把守,个个长得奇形怪状,手持兵器。江逐浪的视线越过他们去看洞外景况,只觉虽是日光暗淡,风急雪密,但因被困地底多日,也甚是喜人。

      他躲在暗处,等了又等,仍不见那些小鬼换岗。鹅毛般的点点雪花变为盖头劈脑的大雪,江逐浪的喉咙很乾,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他很渴,渴得热血上头,全身彷佛有蚂蚁在爬,而洞外的雪水越看越是冰凉甘甜。大侠也是人,是人就要喝水,这是无须圣贤说出来就人人都晓得的道理。於是乎江逐浪便做了自闯蘯江湖以来最无谋的举动——直愣愣地盯着天上来的甘泉,跑了出去。

      看守的小鬼们没想到有人会这般不要命,不禁齐齐愣住,倒给江逐浪片刻以解燃眉之渴。江逐浪不在滴水难求的大漠,却渴有得种错觉,以为自己是大漠中已经枯死的乾尸。

      他不顾仪态地仰头张口,连喝几口雪水,张得嘴巴直泛酸。这时小鬼们回神过来,抽刀亮剑追出,他连点五人穴道,自感气力无以为继,急忙掠进旁边树林里。

      他找一处尚算隐蔽之地藏身,喝够了雪水,擦了擦嘴角,这才有攒了点力气思考。

      看四周大雪纷飞,却又绿意依然,不禁怀疑魑魅谷地处西南疆一带。

      他在江湖上跑南闯北,见识过各地雪景:北方一下雪便连绵不停,草木乾枯,花叶尽落;南方的雪湿冷而无常,景色虽算不得肃杀,也不至有这番皑雪覆浓翠的景致。

      若所料不差,此地离荆州天龙山庄不远,快马加鞭不出半月便可回到师门。如今这鱼龙剑一事越发复杂,不单李长安要抢剑,连魑魅谷居然也搅合进来。现下自己身中奇毒,孤掌难鸣,理应先回山庄,禀报庄主,议定妥当後再来取剑。

      主意方定,脏腑忽地一阵绞痛。他不禁苦笑,再有百般谋算,也得先把毒性压下去再说,不然能否走出这片树林也未可知。此处在缓坡之後,距洞口不过一两里地左右,只有草木为障,颇为危险,但他也顾不上许多,当即盘腿而坐,运功抗毒。

      此时,长安镖局的罗毅和贺小雀也终於寻到这魑魅谷的北方入口。

      他不是一个人,身旁有一群镖局的分舵兄弟和怎麽甩不甩不掉的贺小雀,身後则远远缀着有一条大尾巴。

      贺小雀伏在雪地,看了看身後,悄悄问:“罗大哥,他们不是要进谷寻宝的麽,怎麽都到谷口了,却不进去呢?

      罗毅闷闷道:“我怎麽知道。”

      少年又问:“那咱们又等甚麽呢?再等我就来不及看长安大哥怎样大杀四方了。”

      罗毅不耐烦地一巴掌将少年的烦人脑袋按进雪里去,恫吓他道:“别吵,再吵就把你拔毛扔开水煮了你这臭小鸟。”

      罗毅何尝不急,简直可说是急得五内俱焚。自两天前二人分别,他脑中便不停地闪过总镖头惨死谷中的一百种情状,吓得首次违逆他的命令,传讯召集分舵兄弟作援手。

      若鱼龙剑与郭元帅之死无关,罗毅倒不会操这个闲心,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总镖头平时看上去平静,该混帐时继续混帐,但一想到他少年时期的斑斑劣迹,罗毅总怕他疯起来不知会干出何事,心里先凉了半截。

      还有那唐蛰,姓高那窃国贼的走狗,也不知他与总镖头有甚麽恩怨,在聚福客栈时恨不得手撕活剥了总镖头泄愤。倘若两人撞个正着,那还得了?

      等到兄弟们到齐,大伙寻路入谷,此後的事就说来话长。

      魑魅谷不愧为江湖上最神秘的地方之一,镖局众人绕着山谷树林走了两遍,却死活找不到入口。在此当口,居然给他们碰上了几个神出鬼没的听雨楼密探。

      两拨人误会对方是魑魅谷的魔人,二话不说打将起来,幸好贺小雀眼尖察觉对方身份。密探大都谨言慎行,偏偏有位兄台的性子火爆,当他听到罗毅骂他“人高马大手里捧里只花蝴蝶,不是娘娘腔就是太监”时,气得跳了起来,又碍於要护着手中蝴蝶无法操刀子,於是与他字字脏话大战嘴皮子三百回合。

      贺小雀虚掩耳朵,足足听了两柱香时间,才弄明原来听雨楼的人也是为了寻他楼主而进谷。听雨楼有一种名为寻踪蝶的蝴蝶,通体幽蓝,翼有白斑,能嗅到数百里外的火莲花蜜的香气,是个寻人踪迹的好法宝。

      听雨楼众知道楼主嫌此蜜香气太过浓郁妖冶,沾身後几天气味难消,平素不愿轻易使用,如今怕是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才用花蜜引蝶传讯,於是急急跟随蝶踪,寻至此地。

      都是寻人,人都在魑魅谷,罗毅便死缠烂打地跟着听雨楼的密探。两拨人互相瞧对方不顺眼,穿过几个险地,来到一个空旷的山洞,又在洞中遇上来寻所谓郭家宝藏的一众江湖人士。

      长安镖局在江湖上做生意做得霸道,断人财路,当总镖头的那位名声又不好,故此在黑白两道中都不受待见。罗毅听闻这群江湖人的猪脑子里肖想的是郭元帅家那子虚乌有的宝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双方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突然洞穴中深处涌出一阵青色浓雾。

      众人连忙抱头逃窜,转眼间便倒下一大批人。混乱间罗毅见听雨楼的人竟然迎着雾气冲进洞穴深处,连忙咬牙跟上。其馀人等早就失了方寸,见他们这一动,也就屁滚尿流地跟上。

      穿过涌喷浓雾的山洞後,听雨楼众和长安镖局的人均安然无恙,江湖人却折损近半。幸存的都是武功较高,心计较重的老江湖,经此一役谁也不愿在前头领路趟雷,有脑袋灵光的立刻想出藉口,质疑长安镖局为独吞宝藏,在山洞放毒雾杀人,又提出要他们打头阵,己方在後监察,若再使诈必公诸武林,让武林名宿主持公道云云。

      罗毅如何懂得他们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他进谷分明是来寻自家那混帐总镖头,关你们屁事?可他有口难辩,暴跳如雷,恨不得冲过去打一个两个都打贴服了,莫要再含血喷人。

      贺小雀摇了摇罗毅的手臂,“蝴蝶飞进去了!”

      平素急性子的罗毅这会儿却相当沉得住气,“那虫子是去寻听雨楼主,咱家总镖头不一定跟他混在一起。咱们知道入口在这儿就行了,急甚麽急!若你这小子带人去打仗都是这般见洞便钻,见关便闯,真是十万雄师都不够你败。”

      他烦躁地搔了搔腮边的胡子,“唉,要是沐弟在此就好了,从前都是他想法子,我带人动手啊。总之,那是敌人老巢,哪个失心疯的会就这样闯进——”

      轰隆一声巨声,魑魅谷洞口忽地炸出一团烟雾,原来是一直缩在後方的几个江湖客按耐不住,借火磷丸掩护强攻!

      那几个人锦衣玉袍,都是近几年在江湖上崭露头角的少年侠士,武功高低倒未可知,但炸洞的狠劲却是一流。几人双手不停,狂轰滥炸,直把洞口炸得白烟弥漫,山石摇摇。

      世间上大概没有比宝藏更能掀动人心的东西,後面的人见几个後生小子先动手,便都红了眼睛,惟恐宝藏被人捷足先登。

      雪再大再冷也扑不熄他们雄雄的寻宝之心,於是乎也不等长安镖局的人去探路,纷纷祭出兵器上前拚杀。

      “魑魅谷的人都是魔教馀孽,我们有多杀多,就当为武林除害!”

      一时间,一呼百应,上百号江湖人马如潮涨般涌上,争先恐後,怎料交战一轮後,最先攻进洞口的几个锦衣人惨叫着又逃出来。他们全身叮满黑蜂,抱头在雪地打滚,面上一片黑黝黝的飞虫赫然在嗡嗡蠕动。後面的人见势机不对,又仓皇退後,留下一地血肉残肢。

      江逐浪一直就在不远处运功抗毒,自然听到洞口的骚乱,但苦於不能擅动,否则剧毒反噬侵体,後患无穷。就在此时,他听闻有人喊道:“有毒蜂!”又有人道:“虫子怕火,用火攻!”

      顷刻後一阵草木和昆虫的焦气乘风传来,又是一顿打杀之声。江逐浪奋力收束真气,最後关头,却有人拨开乱草,惊呼道:“原来江逐浪在这,快去禀报!”

      身下四周的冰雪好像一瞬间滚烫起来,他听到有人举刀,猛地一砸下——

      紧接两声轻叱,却是天龙山庄的人乍听大师兄的名字,在千钧一发间从魑魅魍魉手中救人。

      江逐浪甫一睁眼,又惊又喜:“师弟!”

      劫後重逢,陈险撇下两名同行师弟,上前与大师兄互拥。

      江逐浪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又想这师弟生性冷淡,此番激动之情为的是自己,心中一阵温暖,便艰难地轻拍师弟头发,由得他了。

      情况紧急,师兄弟几人只能匆匆聚过别情。江逐浪听师弟们短短交代几句,便知到大概的来龙去脉。向缓坡外一眼扫去,江湖黑白两道的好事者为了得到镇国将军的宝藏,竟几乎凑了个齐。

      刚才洞口涌出毒蜂,江湖人士猝不及防,一时狼狈败退,之後有不怕死的脱下外袍,点火挥动。毒蜂果然怕烟火,一沾即死,成功让他们杀出一条路。敢死队身後的人又再度赶上,誓要杀入谷中。

      江逐浪摇摇头,姑且从怀中一探,天龙山庄的青龙令居然还在。以碧玉雕成的青龙令牌本来只用於山庄中号令众弟子,但近二十年来天龙山庄在武林地位不凡,不时参与调解各派纷争和领导群雄剿灭西溟教馀党,久而久之,武林同道见令牌一出,也会团结起来,为持令牌者马首是瞻。

      江逐浪用被雪水浸湿的袖袍拭去满面血污,爬到缓坡之上,举起青龙令朗声道:“各位江湖朋友,在下天龙山庄大弟子江逐浪。魑魅谷内地道迂回曲折,敌人阴险狡诈。为免无谓牺牲,我们应团结一致,守望相助。若诸位信得过天龙山庄,江某不才,愿为大家引路。”

  • 作者有话要说:  各地雪景纯属扯淡,切勿当真哈!
    这章过场,有点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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