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成仙道，道名不可证》却知风

12、列宿峰（修）

　　黑云翻墨，天昏如夜。
　　轰隆一声巨响，雷鸣震耳欲聋。
　　顿时闪出万道电光，照得天幕大亮，厚重的雷云一下被电光劈散，露出数不清的缺口。

　　“哗啦啦——”
　　暴雨旋即从漫天缺口中倾落，好似天堤溃决，汹涌滂沱。
　　瞬顷之间，一界十四洲，竟皆落入这场磅礴的风雨中。
　　无数修士飞上高天，寻望劫雷来处，凡人则如蝼蚁，尽在风雨中狼狈奔逃。

　　豆大的雨珠被冷风裹着，割在楮语脸上，锋锐如刀。
　　眼角溢血，视线一片混沌，满是重影，她却仍死死睁着，欲穿过重重雨幕，望见北天一线光景。
　　识海中悬着那座星官，三枚星子碎尽，微芒如尘，散落一片，浑身本因此剧痛，但痛至此刻已麻木，只一遍又一遍引辰宿之力入体，继续用那破碎的星子将其化为星韵，结印施术，拖着千斤重的身躯穿越风雨。

　　向北，向北……
　　师父在那里……

　　“轰隆——”
　　突然一道雷鸣在她耳边炸开！

　　她似乎已彻底失了神志，意识模糊，竟一步撞入劈落的天雷中。
　　浑身力量终于散尽，单薄的身影最后一闪，羸弱似风中浮草，从百丈高空跌落。

　　……

　　楮语惊醒，一下坐起身。
　　心跳如鼓，在寂静的屋舍里分外清晰。
　　她深深呼吸，平复心绪。
　　长睫低垂，眼底随之浮上恸色。

　　良久，终于彻底恢复平静，回想昏迷之前的事。

　　无字传讯中闪出道天雷，将她直接劈晕在了少微官广场。
　　现下，方才醒来。

　　思及此，忽有所感，她立即凝神望入识海——
　　昏迷前，夜空星图上本只悬亮心、室、房三座星官，此刻，却又多一座！
　　整整九枚星子，状如龙尾。
　　正是尾宿！

　　楮语默然。

　　如此强悍一道天雷，竟没直接给她劈死，甚至此刻醒来不觉任何伤痛。
　　千里传讯引雷，竟就只是为了给她点亮辅星星官。
　　真是……好大的手笔，好强的实力。

　　她便又想起那整整五千灵石的月俸。
　　尚未谋面，就给予这许多……这位毕君师父，与她那位正儿八经的师父，倒可谓一句天差地别。

　　一场梦带来的各种情绪，倏而在此瞬散了尽。
　　她扬起唇角，无声一笑。

　　挥散所有念头，终于抬眸，环顾四周。
　　陌生的寝室，布置得精巧而温馨，几簇无根之火燃在四壁，以作照明。一室三间，她坐床上，可以一眼望尽。

　　但不多看，即刻翻身下床，穿上鞋袜往外去。
　　没走几步，听得另一道脚步声响起。
　　下一瞬，就与来者在明间撞面。

　　“师妹！你醒啦！”祝枝惊喜道，目光旋即在楮语身上转过一遍，“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初醒时，楮语不觉如何，这会下床走了两步，倒忽然感几分疲软，但不碍事，便道：“无碍，叫师姐担忧了。”
　　“没事就好！”祝枝登时绽开笑来，上前挽住楮语，同时道来日间诸事。

　　楮语收到毕君来讯时，将宁真君正在少微官附近，天雷落下，他即刻赶到，施术为楮语探看了一遍，确认毕君的天雷有威而无伤，楮语只是暂时昏迷，并无大碍，就命祝枝将楮语带回苍天官休息。

　　内门九官，几位师叔和他们的亲传弟子可以择一峰为洞府，单独居住，其余所有弟子则住山间“官舍”，每人一舍，一舍三间。
　　楮语还未择洞府，祝枝便将她先安置在自己的官舍里。
　　此处，就是祝枝的官舍。

　　楮语既已醒来，安然无恙，便趁着天色尚未黑透，由祝枝带着在苍天官上空飞过一圈，挑选住处。
　　她本好高，不过官内最高峰已被毕君占去，便选了最东侧一峰，可以直接望见落雁泽。
　　虽然自毕君月离执掌苍天官以来，官内众峰空置百年，但少微官每月都会安排弟子打理各峰，清扫屋舍，因此她择好山峰，即可入住。

　　祝枝载她去苍天官主殿，终于领了入门首俸。
　　回来后，祝枝道：“师叔们和各官亲传弟子的洞府都有名字，月离师叔那座就是滂沱峰，今后此峰就是师妹的洞府啦，师妹也起个名字吧。”

　　楮语思索片刻，抬起头。
　　天色已彻底暗下，夜幕低垂。
　　立于峰顶，天上星辰看起来皆离她极近，好似伸手可摘。

　　许是今日一梦勾起了她的回忆，此刻，她又想起入道那夜。
　　师父一挥手，漫天繁星便凭空出现。
　　那一刻，师父的声音也似天星真幻难辨，道：“此术，名为‘辰宿列张’。”

　　夜风拂来，唤出楮语唇畔笑意，声轻亦如风。
　　“就叫做——‘列宿峰’吧。”

　　话音落，她下移目光。
　　十官众峰如林，分矗云间。
　　夜里点了灯，一眼便能望见哪些峰顶住了人，其间各色屋舍，也在灯火中露出隐约的轮廓。
　　相较之下，列宿峰顶的竹轩显得分外朴素，倒正合她心意。

　　目送祝枝离去后，楮语返身进屋，走过整座竹轩，选定一间屋子作为寝室，方才坐下，打开领来的乾坤袋，将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正是她的入门首俸。

　　去领时，负责的掌事提醒，道他们附了张单子给她，方便识认。
　　她旋即拿起一片薄木笺，果然看到上面以工笔绘了许多小图，并分别标注名字、简介、数目，满满列了三列。
　　照着木笺清点，一眼明了。

　　先是宗服，两件一模一样的燕颔蓝交领长衫，袖口与下摆纹星斗，墨带绣金，配一件大氅。
　　今日所见，门中弟子大多只穿长衫束墨带，定一真君倒是披了大氅。
　　她便将身上长裙换下，穿上宗服，不过暂也不穿大氅。

　　继续清点。
　　五千灵石，其中四千五自毕君私库里拨来。
　　一堆丹药符箓、灵酒灵茶，基本也自毕君私库里来。她认识得极少，正好就着木笺一一记下。

　　最后是一枚墨玉指环，名为“玄字环”，储物法宝。
　　乾坤袋是少微官统一发放给新弟子们的，这玄字环，自然又是毕君所赠。
　　指环小巧精致，玉中流光，闪烁细碎金芒，令人想起渡星台那淌了星河的地面，她当即便戴上了。

　　至此清点完毕。
　　楮语思索少顷，运星韵裹住一瓶丹药，心念试着一动，竟成功收入了玄字环。旋即将所有宝物都收入其中。

　　而后便闲了下来，几分空茫，顿时涌上心间。

　　师父已去，簇云楼众人也别，虽然新交祝枝等人，但道友与亲友还是全然不同的。
　　今时今日，她终于彻底孤身。

　　她不由垂眸，却露出抹淡淡的笑来，默了片刻，起身到桌边，掀了遮尘的布，取过一只干净茶盏，反身到窗边。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风游云间。
　　她静静看了许久，从玄字环里寻出壶酒来，倾壶倒满一盏。
　　抬起头，举盏敬天，一饮而尽。

　　往后漫长道途，该她独行。
　　今夜且敬星月，愿共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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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风游云间。原文为“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出自欧阳修《秋声赋》。
＊后半章的修炼内容移到了下一章。2023.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