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行》李大雄

39、第三十二章 嫣然一笑

　　省**教**育**厅的汽车咕噜咕噜的往前小心翼翼的跑着，行走在荒山野岭之中。
　　“这黄泥路，哪是汽车走的。”开车的老司机孙师傅一边开车一边骂着。孙师傅是个精精瘦瘦的老头，据他所说，他开车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他的车龄差点就比我的年龄要大。
　　我在后排坐着，这几天，车子的颠簸差点把我震散架了，我全身都痛，特别是屁股。
　　进入贵州后，开始是宽阔的水泥路，然后是狭窄的水泥路，再然后是狭窄的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再再然后就连狭窄的坑坑洼洼的水泥路都没有了，只剩下狭窄的坑坑洼洼的黄泥路。离可乐村越来越近，路也越来越难走。
　　“小李啊，不是叔说你，你好歹也是在省城读书的大学生，再不济也不应该跑到这些地方来啊。”开车的孙师傅对我说。
　　我苦笑的摇摇头，没有回答他的话。不是我不回答他的话，而是这一路上孙师傅就这个问题问了我很多次，我也回答了很多次了，现在实在是无力回答了。也许孙师傅就是随口问问，发发这一路以来的怨气，并不是真的要我回答。
　　车子如老态龙钟的老妇人一般驶进贵州省的赫章县后，因为有广东省**教**育**厅的公文，赫章县教*育*局人*事*股的刘股*长接待了我们。
　　“欢迎欢迎！”刘股长和我们握手后，对我说:“你就是李雄同志吧？感谢你能来我们这个穷山僻岭支*教，支持我们的教育事业，希望你能为我们的孩子、我们的村民们送来新*的思*想。”
　　“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我一边和刘股长握手一边谦虚的说。
　　“去辅处乡的路很难走，黄泥路穿梭在群山之中，外乡人对这段路不熟悉，要在这段路开车是比较困难的。要不，我们教*育*局派个司机送小李去可乐村？”刘股*长对孙师傅说。
　　孙师傅听到这话，马上两眼放光。但是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兴奋的那么明显，他装作为难的说:“这个啊，我出门的时候领*导可是亲口交代过的，要把小李安全的送到目的地，你看这……”孙师傅既兴奋又要表现为难的表情，已经使他的面部严重扭曲变形，任谁看了都心疼，我真怕他会憋到内伤。
　　“没事的，这段路我们走习惯了，我们会安全的把小李送到可乐村去的，你就放心的回去交差吧。”刘股*长对孙师傅说。
　　“那……好吧。”孙师傅好像很艰难的下定了决心一样，对我说:“小李，安全达到目的地可一定给叔一个电话。”
　　“放心吧，叔。”我对孙师傅说。
　　于是孙师傅开车走了，这里，就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我了。
　　不，还有不远处的赵雅。
　　孙师傅走后，刘股*长安排了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接待我，同时他也是我明天的司机，长的乌黑强壮，姓巫，我叫他巫大哥。
　　在赫章县的接待处住了一晚后，第二天早上，我就坐着巫大哥的车向辅处乡出发了。
　　巫大哥开的车是赫章县教*育*局的。以前我总抱怨孙师傅的车差点把我颠散架，但当我坐上巫大哥的车后，我终于知道好车和烂车的区别了。
　　孙师傅的车，虽说路不好走，颠沛了点，但总体上来说还是挺舒适的。而巫大哥的车简直就像没有装避震一样，如果不是车里还有个铁皮盖，我一定会被抛到半空的。
　　孙师傅的车是温柔的疼，巫大哥的车是暴力的疼。不知道赵雅坐车到茶花村的时候是温柔的疼还是暴力的疼？
　　“很难受吧？坐这部车可没送你过来的那部车舒适，可是你别看这部车这么烂，它还是有用处的，就是擅长跑山路。”巫大哥看着颠来倒去的我说。
　　我笑笑，没说话，因为我被颠簸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确实，开这样的车不心疼车，猛踩油门就是了。
　　“你还算好的了，之前我载的两个姨侄俩，坐我的车就吐的一塌糊涂。”巫大哥自顾自的说。
　　一听到“姨侄俩”，我立马就有了精神，我猜应该是赵雅和她小姨。于是我赶紧凑过去问:“哪个姨侄俩？”
　　“也是来这里支*教的大学生，两个人都是天生的大美女，两个人都很有气质，很有礼貌，岁数大的美女是岁数小的美女的小姨，小姨是陪大学生来的。那个女大学生可真漂亮，要是我没结婚，我铁定去追她，可惜了。”巫大哥一边开着车，一边自顾自的说话，如果不是我刚才问过话，我还以为巫大哥不是跟我说的呢。
　　果然是赵雅她们，她们就是坐这部车去的茶花村。看着这部烂车，我顿时对它有了亲切感。
　　“对了，你们都是广东省过来支*教的，那个女大学生你认识吗？那个女大学生叫赵雅。”巫大哥突然问我。
　　“我不认识她，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倒很想去见她。等下我们可以先过去她那里吗？”既然赵雅说要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那我就装作不认识她吧。
　　巫大哥听我这么说，一下子哑然失笑了。他笑着说:“我说小李，你比我还着急，你在可乐村，她在茶花村，这中间相隔二十多公里呢。”
　　“可乐村和茶花村不是同在一个乡吗？”我惊讶的问。
　　“是在一个乡，同是辅处乡管辖的，在我们这里，同一个乡的两个村相隔二十多公里是正常的，而且可乐村和茶花村之间都是山路，没有半天的时间是到不了的。”巫大哥说。
　　我的天啊。在我们广东，同个乡的村与村之间相隔是很近的，一下子就可以到达。
　　“那我以后该怎么去茶花村？”我忧心忡忡的说。
　　巫大哥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笑着摇摇头，说:“我说小老弟，你是认真的吗？你该不会是跑到这里来追女孩吧？”
　　我心里一惊，不知道巫大哥是真的看透了我还是随口说说。于是我赶紧否认，说:“没，没没没，我也只是随口问问。”
　　算了，我还是安顿好后再过去看赵雅吧。
　　好险。为了不再被巫大哥看透，我不再说话了。
　　就这样一路无话的到了辅处乡，乡长热情的接待了我们。
　　乡长穿着一身残旧的军*色衣服，穿了一对拖鞋，满腿的泥巴，如果不是自称乡长，我还以为是个农民呢。
　　“我们这里生活清苦，乡里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乡长也是要干农活的。”看到我的疑惑，巫大哥向我解释说。
　　“欢迎欢迎！是我们辅处乡有运气，往年都没有大学生愿意来这里支*教，今年一来就来俩，真是上天照顾啊。”乡长感慨的说。
　　“怎么说话呢？怎么可以说是上天照顾呢？这是dang的政策好，dang照顾的，明不明白？”巫大哥纠正乡长的话。
　　“对对对，是dang的照顾，我们乡下人不会说话，刚才是我失言了。来，让我们举杯感谢dang的照顾。”乡长尴尬的说。
　　“等下还要开车呢，我们不喝酒。”巫大哥推辞着说。
　　“巫老弟，你这是干嘛？你这是看不起我！”乡长放下酒杯，面露不悦之色。
　　“好，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了，先干为敬。”巫大哥知道推脱不过去了，于是举起酒杯连喝三杯，乡长等人连连叫好，酒桌上马上热闹起来。
　　“李老师你也喝啊。”乡长热切的看着我。
　　我连连摆手，说:“不好意思乡长，我不会喝酒。”
　　乡长又把酒杯放下，面露不悦之色，说:“说什么话，大男人哪有不喝酒的？前个月来了一对姨侄，两个女人都喝酒，两个女人都豪爽着呢，侄女还连夸这里的酒好呢。”说到那对姨侄，乡长就连连竖起了大拇指，很是敬佩的样子。
　　这对“姨侄”无疑就是赵雅和她小姨了。“真的？那我也尝尝这酒。”于是我不再推脱，拿起酒杯往嘴里呡了一口，酒水入口幽雅细腻，醇馥幽郁，另不会喝酒的我没有任何不适之感，好酒。
　　说起贵州，不得不提贵州的酒。贵州家家酿酒，无论男女老少，个个会喝酒。贵州酒具有酱香突出、优雅细腻、味醇丰满、酒体醇厚、回味悠长、空杯留香的独特风格，其中最著代表的就是茅台酒。可以说，贵州人对酒的热爱已经深入到骨髓里面了。
　　乡长等人看到我喝了酒，大家顿时高兴起来，乡长高兴的说:“小伙子就是应该这样。”于是大家又敬了一轮酒。
　　由于还要赶路，所以中午吃完饭喝完酒后，我和巫大哥在辅处乡里小憩一会儿，又开始向可乐村出发了。
　　“还行吧？”我看到巫大哥脸色还有酒意。
　　“没问题，我是在酒中长大的。”巫大哥说。
　　又经过了两三个小时的颠簸，在天黑之前终于到达可乐村。
　　这座小山村坐落深山老林之中，全村没有几家像样的房子，用土坯建造的房子都是建在陡峭的山岩上，有的连土坯房都没有，就是一个破烂棚子。村里倒有一件较大的用树皮做瓦的土坯房，这就是村里的学校了，也是我以后工作的地方。
　　“后悔了吧？现在后悔还来的及，我还没走。我走了就来不及了。”看到我惊讶的张大嘴巴，巫大哥说。
　　我摇摇头。赵雅都不后悔，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村*支*书姚主任热情的接待了我们。我以为辅处乡的乡长不像干部，倒像个农民，看到姚主任后，我发现我错了，跟姚主任比起来，乡长还是很像干部的。
　　只见姚主任满脸皱纹，皮肤像火烧过的炭一样黑，一头黑白半参的头发被剪的短短的，一身的粗布衣裳已经不能分辨是什么颜色。
　　当我们找到姚主任的时候，姚主任正一手牵着一头老牛，一手扶着背在背上的一捆干柴。
　　“姚主任，这是从广东过来支*教的李老师，麻烦你安排一下。”巫大哥向姚主任介绍道。
　　我微笑着向姚主任点点头，对姚主任说:“姚主任您好，以后请多多关照。”我本想伸出手去跟姚主任握手的，但看到姚主任两双手都没空，于是作罢。
　　“走吧。”姚主任跟我点点头，没再说话，在前面带路。我和巫大哥跟在他身后。
　　姚主任在前面颤颤巍巍的走着，我真担心那一捆柴会把他压倒，于是我走上前去要把他的那捆柴拿过来，背到我背上。可是当我拿到那捆柴的时候，我却发现那捆柴是如此的重，不是我能拿的起来的，我站在那里使劲想把柴接过来却提不动那捆柴的样子一定很尴尬。
　　姚主任回头看了看我，没说什么，“嘿嘿”一笑，又继续走路了。
　　“没事，村里人干惯了这些农活了。”巫大哥对尴尬的我说。
　　姚主任把我们带到学校。说是学校，其实就是一排土坯房子而已，外墙经过风吹日晒，已经斑斑点点，有些地方甚至长满了青苔。
　　我被安排在这排土坯房的最末一间房，大概只有十多平方，只有一个破门，一张用两张椅子两块木板拼搭而成的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真正的家徒四壁。
　　我突然想起刘禹锡的《陋室铭》，和我的这连陋室比起来，想必刘禹锡的是总统套房吧？
　　听说来了支*教老师，村里都沸腾起来了，大家奔走相告，扶老携幼的来学校看我，瞬间我宿舍外面就已经人声鼎沸了。
　　听到声音，我和巫大哥、姚主任都走出去看，乡亲们在外表议论纷纷，几个胆大的小孩跑到窗户下偷看，看到我们出来，又“倏忽”一声跑了。
　　一个阿婆模样的人看到我们出来，拿了一箩子东西过来，对我说:“你就是新来的老师吧？我们这里穷乡僻壤的，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些竹荪都是山里采的，希望老师你不要嫌弃。”
　　我一看箩子里装满了像野山菌一样的东西，巫大哥说:“这些是竹荪，没见过吧？竹荪是一种野山菌，可以做菜，具有一种独特的无可比拟的清鲜风味。竹荪质地脆嫩疏松，能够饱吸鲜汤汁，使味道愈见鲜美而爽口，适宜于烧、炒、焖、扒、烩、涮等多种烹饪方法，无论怎么煮都能保持松脆鲜美的特色。”
　　听到巫大哥这么说，我赶紧对老阿婆说:“老奶奶，谢谢你，不用客气，这些礼物我不能收。”
　　听到我推辞，老阿婆一脸的不悦。巫大哥赶紧对小声的对我说:“村里人淳朴热情，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村民自己采的，你如果不收的话，他们会不高兴的。”
　　听了这话，我对老阿婆说:“老奶奶，你的礼物我收下了，谢谢你。”听到我这话，老阿婆脸上才绽开了笑容。之后陆陆续续有村民送礼物给我，都是一些当地的土特产，村民们自己种的或者自己采的，这些土特产很快就堆满了我陋室的半壁江山。
　　我还没把行李铺开就收到了这么多礼物，真是很不好意思。
　　天色已晚，巫大哥不好回去，于是他陪我住了下来。
　　晚上的晚饭是在姚主任家吃的，饭菜是姚主任的老伴做的。
　　“穷乡僻壤，没什么可吃的，都是些粗茶淡饭，李老师不要嫌弃，多吃点。”把饭菜都端上来后，姚主任的老伴热情的对我说。
　　我一看，一张大桌里放着三道菜，都是我没见过的饭菜。
　　“这一盘看上去就像绿油油的凉粉的，叫绿豆腐。”巫大哥看我惊的眼睛都快掉下来，夹了一块绿豆腐给我，跟我介绍道:“绿豆腐我们经常吃，外表就像你们广东的凉粉一样，绿绿的，看上去很好看，加点辣椒吃起来又辣又爽。夏天的时候，吃起来就更加好了，你试试。”
　　我吃了一块，果然又辣又爽，很开胃，一天的不快似乎要被这盘绿豆腐涤洗干净。
　　“这一盘是凉拌折耳根。”巫大哥又向我介绍第二盘菜:“折耳根脆脆的，在夏天凉拌着吃，可以清热解毒，一些老人十分喜欢吃，我们这里的老人说多吃这种菜还可以延年益寿，你多吃点。”说完又夹了一些凉拌折耳根给我，我连忙道谢。
　　这盘凉拌折耳根果然如巫大哥所说，入口清清脆脆，对于我们这些坐了几天车的人来说，也是很开胃的一道菜，我吃的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别只顾着吃素，吃吃这一盘。”一直看着我吃的姚主任这时候开口了，指着我前面的一盘菜说道。
　　我一看我前面一大盘红红火火的菜，除了辣椒外，从颜色上辨别不出上什么菜。“这是辣子鸡，鸡是姚主任家养了十个月的老母鸡，这道菜是我们这里招待客人的最高规格了。在我们这里，很多人都喜欢吃辣，越辣越好，我们是天生喜欢吃辣的。辣子鸡是把鸡块经过辣椒等香料腌制，然后在油中炸一下，炸熟之后捞起来，再经过一道道的程序加工而成，吃了以后可以除去体内湿气，是营养美味又健康的。”
　　“吃吧。”姚主任夹了一块鸡块给我。
　　如果不是客人来，村里人半年都不会吃一次肉。看着姚主任为了招待我而杀的鸡，我有点哽咽了。为了不辜负姚主任的盛情，我把一整块鸡块塞嘴里。
　　“辣，太辣了！”辣子鸡刚到嘴巴，我立刻被辣呛了，咳嗽连连。姚主任的老伴见状，赶紧端了一杯水给我。接过水，我立刻一干而尽，这才缓解了辣子鸡的辣味。
　　太辣了，我的舌头都辣麻了。看到我伸出舌头来呼气，巫大哥、姚主任和他老伴都被逗的“哈哈”大笑。
　　“喝什么水，喝酒。”姚主任倒了一杯白酒给我。
　　又是白酒。贵州的餐桌上不是辣椒就是白酒。
　　这一餐饭虽然只有三个菜，但吃的实在是非常过瘾！辣的过瘾，烈的过瘾。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吃完晚饭，我就回到了我那个简陋的宿舍。也许是到达目的地心情舒畅，也许是贵州的烈酒让人解忧，也许是乡村静谧的夜晚有助睡眠，反正我一趟下就睡着了，而且睡的很熟，期间连个梦都不敢过来打搅。
　　第二天，我被一阵花香沁醒，起床后赶紧找花香的来源，发现窗外的原野上开了一大片五颜六色的未知名的野花。花开的是那么的绚丽，像极了我即将逝去的璀璨的青春。
　　我出外观赏了一下山村的美景后就进去刷牙，却猛然发现这里没有自来水！
　　“起床了？刷牙？去井边刷吧。”巫大哥也起床了，看到我拿着牙刷犯难，于是对我说。
　　茶光村只有一个井，全村人用的水都在这个井里打上来的，离学校大概一公里左右。也就是说，我刷个牙大概要走一公里的地方。
　　吃完早饭，我对巫大哥说:“巫大哥，你什么时候回去？”
　　“等下就回去了，怎么了？”巫大哥说。
　　“你能载我去茶光村吗？”我对巫大哥说。
　　“去茶光村？去茶光村干嘛？”巫大哥疑惑的看着我。
　　“我想找那个去茶光村支教的女大学生。”我低下头害羞的说。
　　“找她？你是认真的吗？”巫大哥惊讶的说。
　　我点点头。
　　“好咧。上车。”巫大哥突然间恍然大悟似的高兴起来。
　　车子在黄泥路里摇摇晃晃，艰难的行走着。走了大概有一个多钟，终于到达了赵雅支教所在地的茶光村。
　　“到了。”巫大哥停下车，指着前面对我说:“那不是支教的女大学生？”
　　我赶紧下车望去，不远处，一大群穿着破烂衣服的小孩把一个美女围在中间，那个美女正在兴致勃勃的讲着故事，这群小孩听的津津有味。
　　是赵雅，我终于见到赵雅了。
　　我心情激动的走过去，赵雅发现了我，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对我嫣然一笑，像春天的花儿在阳光下尽情绽放一样，纵使如广州般的繁华似锦，也不及赵雅的这嫣然一笑！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