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可温》戴加宁

3、第二章 温情

　　慕嫣的新工作是在一家蛋糕店里面当店员，她喜欢蛋糕店里那种甜腻的香味，只是闻着就觉得既美好又幸福，能给人带来好心情。

　　当然了，这种理由梁玉琦是绝对不会信的。“得了吧，不就是因为楚穆泱在你最难过的时候送过你一盒点心吗？至于感动得要把糕点师当成你人生的梦想吗？”

　　说这话时，梁玉琦的语气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是凶煞的，同时两手握成拳。于是慕嫣想:穆泱要是这时候在肯定要被琦琦揍。

　　蛋糕店离慕嫣住的地方不远。老板娘岁数比她大了一半不止，却保养得当看起来依旧年轻漂亮，只在眉梢眼角才找得到岁月留下的痕迹。

　　慕嫣一开始叫她老板娘，对方不喜欢，于是又改成刘姐，仍然不满意，急得慕嫣不知道该叫什么好，对方等不耐烦主动说:“叫我刘姨，听着多亲切！刘姐都把我叫年轻了，我孙子都能下地走路了呢。”

　　刘姨为人和善，很是信任她，上班没几天就直接免掉了她的试用期，直接发正式员工工资。看出她想学做糕点后，更是把跟糕点师傅学习也排上她的工作内容，还会每天特意留一份蛋糕给她带回去当宵夜。慕嫣不肯要，刘姨就会板着脸看她，看得慕嫣不忍拒绝又觉得满心温暖，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刘姨叹息一声，抬手摸摸她的头，笑得温和又慈爱:“像你们这种长相可爱心地善良脾气又温顺的小姑娘们生来就是该让人疼爱的嘛，何况蛋糕卖不掉，也不能留到第二天。”

　　慕嫣因为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从小到大几乎没有过被长辈们疼爱的记忆，却一直渴望体会这种温暖又让人倍感幸福的经历。楚穆泱的父亲母亲对她都非常好，两位老人家要是知道他们离婚了不知道要怎么跟楚穆泱闹，所以两人很默契地没有告诉他们。

　　不过总会知道的。慕嫣揉着额头想要怎么样才能让两位老人家既不那么难过又不怪责楚穆泱，结果想得脑袋都疼了仍是没有办法。

　　无论怎样，公公婆婆一旦知道他们离婚的事绝对会非常生气的。

　　刘姨进店就看见慕嫣揉着太阳穴，笑着问:“在想什么？看你愁的，眉毛都皱成一团了。”

　　慕嫣微笑，摇了摇头说:“没什么，让刘姨担心了。”

　　“我还没老眼昏花呢。”刘姨说:“有想不通的事可以来找我，我经历过的事情比你多，也很喜欢你，所以别把我当外人。”刘姨看看她一头白发，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弯腰去问手里牵着的小女孩:“晨晨，要不要吃蛋糕？漂亮姐姐做的哦？”

　　慕嫣这才注意到刘姨还带了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进来，圆圆脸蛋上一双亮晶晶的漆黑大眼睛，笑起来时还一边一个小酒窝，活脱脱一只糯米团子。

　　慕嫣被糯米团子咬着手指睁大眼睛看着各种形状的点心难以抉择的表情给萌到了，心里好想抱抱揉揉捏捏再亲亲却怕吓到小孩子而不得不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改为在自己的腹部摸了摸。

　　慕瑾小时候也是一只糯米团子，粉嫩嫩软糯糯，让人捏了一下还想再捏，揉了一把还想再揉，简直不想松手。

　　于是慕嫣的笑容里又添了悲伤。

　　刘姨余光扫了慕嫣一眼，虽然不明白为何笑中有悲，却看得出来慕嫣非常喜欢孩子，于是跟自家小孙女说:“晨晨，想吃什么可以跟这个姐姐说。”又转头招来慕嫣:“慕嫣来，你帮我带一会儿，有她想吃的蛋糕点心就给她拿。不过注意别让她吃多了，我去一趟生鲜超市，小丫头今天想吃虾。”

　　慕嫣惊喜地说:“可以吗？”

　　小女孩很聪明，双手向慕嫣张开:“姐姐，抱。”连声音都是软软糯糯的。

　　慕嫣被这一声姐姐叫得心花怒放，小心地抱起晨晨跟她介绍每一款蛋糕和点心，说得小女孩每一种都想吃，然而奶奶说了不许多吃，于是双手扒着橱窗纠结地不知道选哪种。

　　皱眉的样子都这么可爱，救命！慕嫣心里哀嚎，双眼却不肯离开晨晨，一瞬不瞬地直直看着她，眼里既有怀念，也有悲伤，又混合着期待，但更多的还是开心。

　　梁玉琦冲进店里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不是自己的好友，而是双手拿着一个粉可爱的小猪形状的点心正小口小口吃的晨晨。于是三步作一步地迈到晨晨旁边，手机已经在手，对着晨晨“咔嚓”一下响，转手就把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梁玉琦凑到小女孩的面前大叫:“卧槽！慕嫣，你在哪里拐来个这么萌的小女孩？天啦，这大眼睛！这小嘴！这粉嫩嫩的小脸颊！还有这小口小口吃东西的动作！救命！我要被萌死啦！”

　　慕嫣难得地活泼:“救命！我已经被萌死萌活好几次啦！”

　　梁玉琦凑到专心致志吃东西的小女孩面前:“小盆友，跟姐姐合照好不好？”那语气，活脱脱一个诱拐犯。

　　晨晨将嘴里的点心吞咽下才肯开口：“可是，爸爸说不能随便跟人家拍照的。”

　　“嗷！说话声音也好萌！”梁玉琦双眼呈星星状，一脸“被萌死了好幸福”的表情：“我们不是人家，我们是姐姐哦，可爱的姐姐，所以跟姐姐合照吧，姐姐给你买更多好吃的糕点哦。”

　　晨晨往慕嫣身边挪了挪，一只手揪住慕嫣的衣角，看着梁玉琦戒备地说：“姐姐，这个人是坏人吗？”

　　慕嫣听得“噗”的一声笑，梁玉琦却觉得自己仿若被一道雷直接劈中：坏……坏人？

　　被晨晨逗笑了的慕嫣弯腰将她抱到腿上：“是的，所以晨晨不要跟她拍照哦。”

　　晨晨乖巧地点头：“好。”

　　一旁是梁玉琦咬牙切齿的背景音：“慕小嫣！”

　　慕嫣笑得嘴角弯弯。

　　梁玉琦最终如愿以偿地跟晨晨拍了很多张合照并满意地获得了朋友圈的一堆赞。刘姨将小女孩带走后梁玉琦低头翻着手机相册：“啧啧，真的要被萌死了，以后晨晨要是再来一定要打电话给我，不然跟你绝交。”

　　慕嫣伤心地说：“我们的友谊好脆弱。”

　　梁玉琦没理她，继续星星眼地翻照片。

　　有客人进来，慕嫣将客人选好的蛋糕包装好，收了钱后回到桌旁：“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梁玉琦终于肯收了手机，从盘子里捏了块小饼干咬了一口，含糊地说：“皇后有令，让今晚带你去吃饭，所以我是来等你下班的。”

　　慕嫣抬头看她，梁玉琦又说:“我没和她说你和渣男的事。是你好久没去我家吃饭，我妈挺想你的。”

　　慕嫣于是点头:“好，那我去做点阿姨喜欢吃的蛋糕带过去。”

　　梁玉琦沉着脸说:“慕小嫣，你没良心。我妈……”

　　慕嫣赶紧打断她:“我错了，是妈妈，不是阿姨。”

　　梁玉琦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慕嫣起身去厨房，梁玉琦跟进去，兴致勃勃地看她打蛋，搅拌，放糖等一系列动作说:“小嫣啊，要不我让我爸给咱们开个蛋糕店，我当老板，挣的钱都给你怎么样？你的梦想不是想做个糕点师嘛，这样是不是就是实现梦想了？”

　　慕嫣转头憋她一眼又继续手上的动作:“通过自己努力实现的才叫做梦想。而且……”她停下来，认真地说:“刘姨对我这么好。”

　　梁玉琦如果不知道慕嫣后面这句话的意思就白和她做了多年朋友了，只能无奈地说:“你啊，慕小嫣你啊，有时候真不知道要怎么说你。”

　　慕嫣唇边漾出浅浅笑意。

　　梁玉琦又看了一会儿:“小嫣，你教教我怎么做蛋糕呗，皇后老说我没你贴心，没你孝顺，没你有爱心，我也送个自己做的蛋糕给她表示表示我的爱心。”

　　别是吓她吧。慕嫣心里这么想着却点头说好。

　　梁玉琦的家是一栋三层的小别墅。每次来梁家，慕嫣总要偏头打量好友一翻，目光里有着深意。

　　有一次梁玉琦没忍住问出了口，结果得到答案的梁玉琦追着慕嫣把她扑到在草地上好一顿挠痒痒，还压坏了旁边的几株百合。

　　慕嫣说的是：你除了花钱大手大脚这一点，其余半点富家小姐的样子都没有。

　　慕嫣说的是真话。梁玉琦在好友们眼中一点儿也不像个富家小姐，那大手大脚花钱的样子倒更像个土豪。她大大咧咧，不计较，对朋友却极其护短，是个吃货，还贪玩，有时候还开口我操闭口妈蛋的，却又时常做出些让你感动得想掉泪的举动。更像普通家庭里的被当成男孩儿养的女孩子，可以跟男孩们称兄道弟，也可以跟女孩们逛街谈八卦。

　　所以，富家小姐那种举手抬足间的优雅她是没有的，富家小姐的谈吐她更是没有的。梁母甚至说过：慕嫣都比你更像个千金小姐些。

　　两人笑闹着进了门。梁玉琦进了屋子后就把盒子往茶几上一放，再把自己扔沙发里，趴在沙发上大声说：“妈，快下来收礼物啦！”

　　梁玉琦和慕嫣在楼下闹的时候，冷清柔在楼上就听见自家女儿的声音了，此时正好下楼。听到女儿的话不由好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有点女孩子的样子。你看看你这样，真是一点女孩样都没有!”话里虽满是责备，可语气却半点责骂的意思都没有。

　　一转头看到慕嫣的满头白头，顿时心酸心疼得眼角泛泪。冷清柔抬起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却最终没摸上慕嫣的头，反而装作生气地责骂：“小嫣，你这学的谁染个白发，明天去给我染回来，女孩子家家的不学好。还有，你这脸色是怎么回事？怎么跟生了场大病似的？”

　　慕嫣这些天早已经习惯了在别人对着她的满头白发诧异的时候保持内心平静，所以听到冷清柔这么说，她微笑着点头说“好”，捧着手里包装漂亮的盒子递到冷清柔面前，说：“妈妈，给你的礼物。”又说，“前几天确实生了场小病，不过已经好啦！”

　　冷清柔没接，板着脸说：“生病了怎么不回家来？不行，得好好补补！文姨，晚饭要加个汤，看家里有什么最补的就用哪个。”

　　厨房里正炒着菜的人“哎”了一声。

　　慕嫣把手上的盒子往前递了递，讨好地说：“下次一开始小咳嗽我就跑家里来打扰你。”

　　“哪有咒自己的。”冷清柔接过盒子：“都说过好多次让不要带礼物来，怎么还是不听话。又低头看一眼女儿，“你怎么就没学到慕嫣半点。”

　　梁玉琦被她妈骂得不开心了，视线扫了眼茶几上的盒子，说：“喏，我也给你带了礼物，我自己做的。”

　　冷清柔这回是真有些意外了：我女儿也会自己动手准备礼物了？脸上不由就多了几分笑意，嘴上却说：“别是慕嫣做好了被你抢来说是你自己做的吧？”

　　梁玉琦坐起来，一脸傲慢地别过头：“爱要不要，哼!”

　　慕嫣看得好笑：这其实是傲娇了吧。

　　冷清柔也知道再逗下去女儿就得发脾气了，与慕嫣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笑着放下慕嫣的礼物，先拆了女儿的。

　　打开来是一个小圆型的蛋糕，只是蛋糕是做圆了，上面的裱花和装饰却有些惨不忍睹，只有两颗樱桃摆得像样。

　　不过，这是女儿第一次动手做的礼物……冷清柔决定煽情一把，于是抱住还在傲娇的女儿亲了一口：“谢谢琦琦，妈妈很开心收到这份意外的礼物。”

　　梁玉琦的脸色终于好看了：“那快吃掉，来，我给你切蛋糕。”说着就拿了刀和盘子，将6寸的蛋糕切成四块，还特意选了有樱桃的那一块递给冷清柔。

　　冷清柔接过盘子和叉，叉了一块吃了，笑着说：“很不错呢。”夸奖完后果然看到女儿一脸得瑟的表情跟慕嫣笑，心想：小孩子。

　　梁玉琦对于母亲的爱好还是摸得很清楚的，所以做出来的蛋糕卖相上虽然不怎样，口味却是冷清柔喜欢的，而且由于是女儿的第一次动手做的蛋糕，冷清柔难得地多吃了一块，看到女儿开心的样子心情更是极好。

　　三人加上佣人享受完蛋糕时梁父梁谨独正好回来，于是开始吃晚饭。

　　梁家并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而且就算有，也早就被梁玉琦给破坏殆尽了。所以饭桌上梁玉琦先是夸赞了一翻叫文姨的佣人手艺又长进了之后就开始给人夹菜了，只是给其余四人夹的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慕嫣有些为难地看着碗里的大鸡腿。自从那天早上在卫生间吐到晕过去后，她这些天胃口都不太好，每天总要吐个至少两回。

　　今天白天里她已经吐过两回了，刚刚吃蛋糕的时候也有点恶心反胃。这会儿对着碗里的大鸡腿更是想吐。

　　她努力地想要压下去，可越是想压住那种感觉就越厉害，最后还是没忍住，说了声“对不起”就跑厕所里开始吐。

　　但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干呕。冷清柔和梁玉琦都担心地放了筷子跟了进来。

　　“小嫣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梁玉琦满脸的心疼：“我就说让你住我们家来，你一个人肯定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慕嫣接过冷清柔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揉着腹部笑着说：“别担心，只是肚子有点不舒服，可能是吃坏东西了。”

　　梁玉琦说：“不行，要去医院，现在就去，刚刚吃蛋糕的时候我看你脸色就不对。”

　　好友的细心和体贴好像都放在自己身上了。慕嫣心里暖暖的，胃里那种难受的感觉顿时就减了不少，于是说：“我现在没事了，让妈妈和你都吃不好饭真抱歉。”

　　冷清柔温和地说：“说的什么话。琦琦说得对，吃完饭让琦琦陪你去医院看看，现在你一个人，没人照顾你，更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按我说你就住家里来。”

　　慕嫣摇了摇头：“我真的没事了，妈妈。”

　　三人回到餐桌，梁谨独问了句“没事吧”，得到答案后点了点头：“嗯。如果还是想吐就去看看，身体的事再小也是大事。”

　　慕嫣点头答好。慕瑾离开她之后，她变得很惜命，所以她也很重视健康问题，已经去医院检查过了，只不过不是健康问题，是个大惊喜。

　　想到此慕嫣的心情非常好，之后她虽然仍没有食欲，也有点恶心反胃，却没有了那种强烈的想要吐的感觉，所以一顿饭下来，她没有再出状况，几人也就没太在意。

　　吃完饭后文姨去收拾餐桌厨房，梁家三口和慕嫣坐在客厅里喝茶聊天。当然，梁玉琦是不喝茶的，她喝的果汁。

　　有一段时间梁玉琦一直嚷着要个姐姐，这怎么可能办到？所以梁氏夫妇就想着去领养一个孩子给自己的女儿作伴，于是她们看中了慕嫣。可是那时候慕嫣和慕瑾两人谁都离不开谁，听到有人愿意领养她后她想也没想地就拒绝了。梁氏夫妇知道原因后更喜欢这个小姑娘，不但没强求，还让梁玉琦和慕嫣慕瑾两个孩子做了姐妹，多年来一直对慕嫣慕瑾两人颇为照顾，甚至负担了慕瑾一大半的治疗费用。只是，由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脏源，只能看着慕瑾离去。

　　也因此，慕嫣虽不是他们的女儿，他们却是把慕嫣当做女儿来对待的，梁氏夫妇给梁玉琦买东西必不会少了慕嫣一份。

　　慕嫣不肯搬进来和他们一起住，不接受他们的帮助，他们也就只能时常把她叫过来吃顿饭或者聚一聚，关心关心慕嫣的生活。

　　只是这一次谈得有些久。两人虽然没有点明，可慕嫣却知道，梁父梁母肯定知道了她和楚穆泱离婚的事。只是自己没说，他们也不好直接问，只好旁敲侧击。

　　慕嫣看了一眼梁玉琦，之前是谁说没和妈妈说她和穆泱的事的？睁眼说瞎话。

　　被看穿了的梁玉琦笑，拿着个苹果咬得咔嚓咔嚓响，仿佛她咬的不是苹果，而是某个人。

　　慕嫣无奈摇头，干脆跟梁父梁母坦白了。梁氏夫妇自然把她好一顿说，又好一顿安慰，走得时候冷清柔还在说：“小嫣别难过，妈妈给你找几个好的任你挑。”

　　慕嫣有些不忍听：妈妈居然也会说这种话，真是……她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感动，忍不住抱住冷清柔，动情地说：“谢谢妈妈。”

　　冷清柔拍拍她的背，分开后吩咐自家女儿：“小嫣不肯在家住，你送她回去，你今晚也不用回来了。”

　　“噢耶!妈妈我爱你!”梁玉琦跳起来抱着冷清柔亲了一口，然后拉了慕嫣就往车库跑：“小嫣我们快走，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冷清柔听得揉额头，身体往后，靠在丈夫身上：“我对琦琦管得不严吧？”

　　梁谨独笑：“管得太松了，哪里像个女孩子。”

　　冷清柔嗔丈夫一眼：“还不是被你宠的。”

　　梁谨独扬眉看她。

　　冷清柔笑：“我扮了白脸，你该扮黑脸，慈母严父，你说你哪一点严了？”

　　梁谨独想了想觉得妻子说得对，他完全无法反驳，只好说：“慈母慈父也没什么不好。”然后被妻子瞪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