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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高台 ...

  •   楚驭本无心陪他胡闹,奈何他那双手跟绞糖似的粘着自己,一抽之下,竟然没抽动,只得随他去了。两人尚未进寝宫,便见小柳一脸惊慌地往外跑,鞋子都掉了一只,转头看见元景的身影,整个人都如得救了一般,跑到他身边,直接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就哭:“殿下您又去哪了!

      元景也“啊”了一声,十分失望道:“你怎么醒了?”

      小柳哭道:“我就不该睡……”

      元景腾出一只手去推他,催促道:“你再去睡嘛。”

      小柳一觉起来发现太子没了,简直被吓得魂飞天外,现在背心都还在冒汗,哪里睡得着,他抽抽泣泣地站起来:“您还是饶了我吧……”一摸他的手,只觉得不甚温暖,细看之下,才发现除却斗篷,身上衣衫单薄,无半点御寒之物,当下慌道:“殿下快进去,羊奶一直热着的,我给您拿些来。”

      元景闻言脸上一红,推他道:“拿什么拿,我都多大了还喝奶!”

      岂料楚驭忽的在旁边道:“去拿吧,我也渴了。”也不管这两个孩子了,径直走向寝殿。他疾步而行之时气势甚足,手臂一抬,只凭袖劲便将殿门扫开。元景看他身影消失,忙跟了过去,小柳在后面问:“殿下,您还喝么?”

      元景道:“喝!多拿点。”一进寝殿,便把湿透的鞋子脱到门口,籍着殿内暖热,光着脚追着楚驭过去。见楚驭自顾坐在围椅上,面色沉沉,似在想什么。一时想不出由头,便解着身上的斗篷,咕哝道:“系的也太紧了……”

      楚驭被他打断,挥了挥手,示意他站过来,亲自替他解开。元景任凭他温热的手在自己颈下翻覆,叹气时,下巴蹭到他手背上:“还想让你看看他怎么睁眼睡觉的呢。”

      楚驭把湿漉漉的斗篷丢到旁边,左右无人,举止也甚为随意,轻轻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怕不是为了你练出来的。”

      恰逢小柳捧着满满一壶热羊奶进来,闻言感动的快要哭了,先前对此人种种不好的印象,一扫而空。伺候完太子,又满盛一盅,十分殷切地送到他面前。元景双手捏着盅耳,喝的嘴唇周围全是白白的,见楚驭只饮了一口就不喝了,推了他一下:“大哥,你怎么不喝?”

      楚驭把玩着盅耳道:“夜深了,殿下喝完羊奶就去睡吧。”想起他偷跑出去时摔了两跤,一身月白中衣泥渍点点,便叫小柳拿一身干净的衣服过来。元景见他起身,似有要走之意,扯着他衣袖道:“你要走了么?”

      楚驭今日得了旨意,宿在延福殿内,随手一指:“就住在殿下旁边。”

      小柳看太子精神正佳,连喝了两碗热羊奶也不见困意,担心他晚上再作妖,自己应付不来,趁机道:“外面风寒,今夜世子不如就住在这里吧。”

      楚驭一低头,对上两张殷切的小脸,心知拒绝起来需费上更多周折,略一思忖,即道:“好。”

      他坐在外面,等小柳伺候元景换好衣服,便随他一起去内室。小柳临走前,壮着胆子将楚驭请到一边,先行了一礼,方小声道:“殿下睡前最是皮的紧,万一惹恼了世子,还望您恕罪,千万……不要打他……”

      楚驭心生诧异:我何时打过他?见小柳一脸诚惶诚恐,想来是极其笃定了,一时无从分辨,索性不与他多说,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省得。

      帘门一挂,屋内昏暗寂静,只余帘外挂着的两盏宫灯之光。元景赤足爬到床上,将软枕归位,锦被铺平,一转身,却见楚驭抱臂坐上踏床板,奇道:“大哥,你怎么不上来?”

      楚驭不喜与人同榻,闭目道:“我睡在这里即可。”见元景探身出来要拉他,先他一步起身,把人抱了起来。元景一脸莫名地被他搂在怀里,不解道:“大哥?”楚驭并不理他,单手一展锦被,便把人丢到中间去,被子左右对折,又抽下束帷帐的缎带,连人带被子一抱一捆,将元景困在里面。他粗莽惯了,下手没留意轻重,元景被他摔的晕头转向,醒过神来,便看到自己被裹成了个蚕茧,这下哪里肯干?立刻挣着要出来。

      缎带已被打成了个活扣,一端牵在楚驭手中,那边小小的一挣,这边便大大的一紧,元景哪里是他的对手,挣了半天,连手都没能伸出来,看他一脸漠然,顿时气的小脸涨红:“你总是欺负我!我哥哥就从来不欺负我!”

      楚驭不知他说的是哪个哥哥,也懒得问,闻言挑眉道:“那我走了,你去找你哥哥吧。”

      元景气道:“你走你走,要不是他不在,我才不找你!”想起先前皇兄还在的日子,吸了吸鼻子,似乎想要哭上一哭。他不愿叫楚驭看见,把脸往下一蹭,想蹭掉眼泪,然而锦被束的紧,连偏头也很费力,这下更是委屈了,小鱼似的在床上翻滚起来,脑袋不知撞到什么上了,疼的他两眼一黑,这下彻底哭了出来。

      楚驭愣在原地,本是为了省事,不想小东西骄纵的脾气说上来就上来,白白招惹出更多的麻烦,索性松了手,没好气道:“又没打你,哭什么?”见他额头红了一点,心里一惊,伸手给他揉了揉,声音温和了些:“好了,陪你睡便是,殿下不要气了,要叫小柳看见,我可更说不清了。”和衣躺到他旁边,替他解开紧缚的缎带,还在他身上拍了几下,意欲哄之。

      元景拧麻花似的扭了几下,不让他碰,结果被楚驭在乱揉了一通,吃不住痒,笑了出来。这一笑彻底破了功,不过他倒不是真想跟楚驭生气,见自己大获全胜,顺势擦了擦脸,大度的原谅了他:“我还要听故事!”

      这句话在脑子转了片刻,楚驭才反应过来:“要我讲?”见那边把头直点,干脆道:“不会!”话一出口,又觉得语气森严了些,于是放缓了语调:“我有些累了,殿下若是不睡,就躺着养养神吧。”

      元景这才想起他今晚为自己忙前忙后,心中顿时生出一丝感激来。他将两只手从锦被里抽出来,左右一滚,扯出被边来给楚驭盖,楚驭双手枕在脑后,由的他自己忙活。

      只听元景道:“那我给你讲吧。”楚驭闭目,随口嗯了一声。元景平日里听得故事虽不算少,但想着楚驭比自己年长几岁,那些圣贤之书、闲谈野趣只会比自己知道的更多,挖空心思想了半天,兴奋地拍手道:“我有一个故事,你肯定没听过,是父皇跟我说的。”

      楚驭听到这一句,倒是多了点兴趣。元景记性极佳,回想片刻,有模有样地学起当初燕帝讲故事的样子来。

      “且说,天地间有一高台,仰头而望,足有万丈之遥,月出之时,几落台边,伸手可揽。

      其上又有奇峰河曲,四时风华,烟雨缥缈之际,置身其中,不是仙也似仙,虽只可独身前往,无法与人同乐,但也端的是人间第一的好去处。

      这样好的地方,自然引来无数觊觎。高台周围,有牙尖爪利的恶狼,也有帮手众多的狐狸,恶狼有恶狼的狠,狐狸有狐狸的黠,二者势均力敌,一时之间,谁也上不去。

      便是在这群恶徒之中,有一只兔子,也心慕高台之上的风光,常于台下仰望明月。但它势单力孤,弱小的连一场朔风也能将它吹翻,因而恶狼与狐狸并不将它放在眼底,还笑着问它:‘安有鲲鹏之志乎?’兔子只能摇头。”

      元景说到这里,见楚驭半响不言,只当他睡着了,停了一刻,便听楚驭道:“后来呢?”元景惊讶道:“你没睡呀?”楚驭闭目将锦被往上拉了拉,示意他继续。

      “看守高台的是一只雄鹰,生的目如炬火,爪若刀锋,偶尔一鸣,可传万里,任凭什么虎豹豺狼,也不敢与它为敌。兔子找到了雄鹰,和它做了朋友。”

      楚驭听到这里,嘴角浮起一个冷笑:“鹰兔本是天敌,这只兔子真是大胆的很。”

      元景趴在床上,双手托着脸:“我也是这样说的,可父皇跟我说,兔子心知自己一辈子也做不了鲲鹏,想要登上高台,便只能做驾驭鲲鹏的了。

      兔子花了许多时间,费了很多心力,终于和雄鹰做成了朋友。雄鹰渐渐离不开它,日复一日,只想叫兔子更高兴,有一日兔子告诉它,想去九天揽月。饿狼和狐狸听闻此事,大惊失色,合力造弓箭十万,要以射日之势,阻它们飞上高台。

      箭雨如梭,雄鹰依旧不放在眼里,兔子坐在他背上,安然无恙地上了那座自小渴望的高台。后来兔子终于触碰到了月亮,月亮比它想象中更美丽,也更壮阔。

      它再没有走下高台,每日和雄鹰明月为伴,终它一生,都不曾与它们分开。”

      故事说到最后,元景声音里有些怅然,他掰着手指道:“我也想要这样一个朋友,一辈子都不用分开。”

      楚驭未置一词,片刻后,淡淡道:“故事说完了,睡吧。”

      元景说了这么久的话,确有些倦意,他喃喃道:“下次换你给我讲啊……”靠在楚驭肩上,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楚驭等他睡息渐沉,方才睁开眼,昏暗之中,他的目光变得深邃难明,心中隐约冒出了许多想法,只是这些想法总有相悖之处,无法笃定。思量无果,他摇摇头,悄悄从床上下来。见元景歪着头睡得香甜,帮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其间元景嘟囔了一声,似乎还想要抓自己。楚驭怕他转醒,忙在他背上拍了拍。

      起身时忍不住松了口气,略整了整身上微皱的衣服,这才掀开帘子,朝外走去。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两名御林卫立于殿外,玄铠长刀皆覆了一层薄雪,俨然已经等候了不短的时间,见了他,拜道:“陛下已在长宁殿等候多时。”

      楚驭漠然道:“带路。”

  •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个充满flag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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