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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楔子 死地新生Ⅱ ...

  •   完成传送的那三位显然想不到他们一次传送险些引发暴动,不过就算想到他们也不会去管——因为眼下的事情委实是太紧急了。
      在那个被智脑强行打码的目的地——潘德霍伟尔——两个男人带着一个比他俩加起来还要高、比他俩加起来还要粗的圆柱形水晶匣,站在一片缭绕的烟雾里,站在
      垂落无数薄纱帷幕的宫殿里……缩着脑袋。
      另一个黑发的男人站在两个人面前,他拥抱着那水晶匣,仿佛拥抱久别重逢的爱人。
      他披着轻柔的白绸长袍,里面穿着修身的白色衬衣,金色蕾丝在衬衣和长袍边上滚了一圈又一圈,逶迤拖地的长袍上镶满绿松石、龙眼石、蓝宝石、红玛瑙……他甚至还戴着细长的金链,那细如发丝的链子上也镶嵌着沉甸甸的宝石。
      任何一个人穿上这身衣服都会显得像一个暴发户,然而男人身上只有优雅和无法探知的神秘。
      他赤足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瀑布般的黑色卷发从脑后一直倾泻到地上,金饰点缀着那一头黑亮的长发,如星辰点缀漆黑的夜空。
      白色的绸带穿过那蓬松的黑发在脑后打结,他的大半面孔都被丝绸织物所遮蔽,只露出那形状姣好的嘴唇,以及刀削般的鼻梁。他暴露在世人眼中的下半张面孔,如精雕细琢的石膏塑像般精美无瑕。
      即使在“神界”洛维迦,也少有人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他们只知道,这是一位“神”。
      而他们对他更多的称呼是:命运冕下。
      ——掌握一切生死轮回的,命运之神。
      潘德霍伟尔,是他的宫殿。
      在信徒的赞颂中,他全知全能,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永远无法触摸,冷眼旁观世界悲喜而从不亲身踏入其中。
      ——然而此时,在柔软的绸带之后,那双向来迷蒙的银灰色眼睛里,流淌着清晰的、究极的愤怒。
      “……我说,”命运低低地开口,他的声音向来飘忽不定,这一次却因压抑怒火而显得格外凝实,“你就这么无礼地——把‘他’带回来给我看?”
      “——我尽力了,命运冕下。”两个男人中留着褐色短发的那个毫不犹豫地回答。他穿着漆黑修身的军服,腰身挺直,毫无畏惧地直视面前的神明。
      另一个有着柔软的金发,还不能称之为男人,最多只算是个男孩——命运的视线扫到他的时候,这个孩子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然后毫不犹豫地躲到另一个人身后,死也不把头探出来。
      “好吧……对于无法掌控的丝线,我终究还是太心急了。”命运低低地叹息,收敛了眼睛里所有的愤怒,似乎疲惫至极,“你做的很对……兰蒂安,非常感谢你把‘他’带回来……我们差一点就要永远失去‘他’了。”
      “我只是服从帝琉斯大人的命令。”名为兰蒂安的黑衣军官微一躬身,不动声色地把金发少年从背后推了出来。
      突然被推出来的少年吓得手忙脚乱,差一点摔倒在地——试图稳住身体的时候他不经意间望向了命运的脸,视线理所当然地被柔软的白绸遮盖了,但直视着命运暴露出来的下半张脸,不知怎的,男孩就是一有种诡异的感觉——这位神,正隔着那块白绸凝视他。男孩狠狠地打了个冷战,然后稳稳当当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丝绸后有双眼睛,正自上而下掠过少年全身。
      在命运眼中,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看见那个金发的孩子身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因果线,其上满是他熟悉的颜色。
      命运不动声色地扭过头,松开揽着水晶匣的双臂,对着兰蒂安下令:“带诺蒂尔兰回去——关于他的安排,我稍后通知你。现在……”他看了一眼水晶匣,“我要全神贯注地处理这件事。”
      “是。”兰蒂安再度躬身行礼,转身就要把金发少年拖走。
      “——等等等等!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我还没说啊!而且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在这里陪父……我要在这里陪帝琉斯大人!”诺蒂尔兰张牙舞爪地乱挥胳膊和腿,试图反抗正拎着衣领将他拖走的兰蒂安,但是对一位存在了无尽年月的战士而言,这点反抗无足挂齿。

      『你想都别想。』

      伴随着命运骤然阴沉下来的声音,狂暴却无形的力量在整个宫殿里涌动,诺蒂尔兰没来得及说完他的抗议,就和兰蒂安一起被潘德霍伟尔伟大的主人扔出了这片领域。
      宫殿里归于一片寂静。
      现在,在这个弥漫厚重香氛、到处悬挂着薄纱帷幕、细长白蜡缓缓燃烧的地方,只剩下命运和那个水晶匣。
      这么说也许不太准确。应该说,只剩下命运和水晶匣里的那位加密人士***。
      “现在就剩下我们俩啦……帝琉斯。”命运将脸颊贴在那精致的水晶匣表面,皮肤上传来阵阵凉意。他轻声呢喃着某个人的名字,同时慢慢地扭头,将整张脸都压在水晶壁上,嘴唇抿成薄薄的一线,似乎恨不得把自己也塞进这个大匣子里去。他的语调寂寞而亲近,像是孩童问亲近的大人为什么不陪自己玩,带着丝丝委屈和不悦。
      水晶匣里的那个人没有答话。
      宫殿里仍旧是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是抱够了,命运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他仰起头,望着高大的水晶匣,一语不发。
      说是水晶匣,但材质实际上并不是所谓的“水晶”,只是一种类似的透明材质。这个高近四米、直径近两米的物体似乎更应该被称之为“水晶柱”——不过名称无关紧要。这么一个大件的物体,却并无一丝雕饰的痕迹,甚至连盖子所在位置应有的缝隙都没有,宛如天成,压根不像一个“人造物体”。
      不过这么说其实也对——水晶匣中翻涌着莫名的“漆黑物质”,难以说那东西究竟是固态、液态还是气态中的一种,只觉得它始终在变化着,每一刻的模样都与之前不同,偶尔有彩色的光点自其中飘出,却很快又归于漆黑;它像是活物,又像是死物;它以四维的形态聚集,以三维的姿态存活,以二维的模样行走,以一维的格度衍化……“漆黑物质”以超越常理的姿态存在着,按理说世界上本不该存在能束缚它的东西,但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毫不闪亮的水晶匣做到了。
      因为这是“神造物质”。
      直白一点说吧:“漆黑物质”是一块虚空的“碎片”,水晶匣这个“神造物质”被强行赋予了束缚虚空碎片的能量。
      具体是个什么原理我就不解释了,你们只要知道这篇文的世界设定是“神”排第一虚空排第二剩下基本不够看就行了……
      命运又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再度上前,伸手拍了拍水晶匣的表面。
      里面涌动的虚空碎片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触碰一般,慢慢地扭曲抽缩,不断地缩小、缩小、再缩小……直到里面的那个人被彻底暴露出来为止。
      漆黑退去,纯净无杂色的银发在匣中轻轻摇晃。
      银发黑衣的男子静静悬浮在匣中,他闭着眼睛,苍白的面庞几乎和那头美丽的银发是同一个颜色。他穿着黑色的长风衣,肩膀、肘部及手腕处覆盖着轻薄坚韧的黑色甲胄,从头到脚几乎都被黑色包裹,修身的服饰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肢、修长的体态、比例完美的躯体,配上那头华美的银发和那张介于男女之间、达到美之巅峰的面孔,他给人的压力甚至比从不显露真容的命运更甚,尊贵、荣光、强大、美丽……将诸界万千的褒义词都压在这个人身上似乎也毫不为过,甚至给人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他本就是这样的!他本就该承受这诸多的赞美和尊崇!他本就该……至高无上!
      这是何等浩瀚恢弘的美丽啊,便如原始生命第一次从海洋踏上陆地,它们张大了嘴仰望天空,在无边的星幕里手足无措,震撼于广远无边的世界。
      命运凝视着匣中人,白绸后的双眸里流露出盛大的无奈和落寞。
      “这是你第一次不听我的话。”他低声说。
      后果现在就在眼前了。
      “算了。”命运再一次发出叹息。
      起码还活着。
      他自上而下扫视匣中人,那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隐藏在白绸后面,无奈又无能为力合上了。
      命运知晓一切,命运窥伺一切。
      ——除了“神”。
      匣中人也是源于虚空的神明,阶位与他等同。
      在对方身上,他什么也看不见。不要说因果线和时间轴了,就连最基本的因果源都看不见。
      ……完全没办法判断对方这段时间里的行动,更加没办法知道他究竟遭遇了什么,才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命运摇了摇头,只能退而求次,观察对方眼下的身体状况。
      看着看着,命运的神色忽然古怪了起来。
      “怎么会……变成了个女的?”

      【一万年后·神界{洛维迦}·潘德霍伟尔】

      诺蒂尔兰端坐在一片闪烁着点点星芒的、大概可以称之为“椅子”的物件上,耐心地注视着对面黑发白衣的命运之神。对方手中正拿着一只小巧的水晶杵,另一只手里拿着显然是和水晶杵配套的研磨小碗,耐心而又细致地、一圈圈地磨着什么东西。
      他磨得很耐心,脸上那块白绸似乎根本就不能阻碍他的视线——至少这一万年来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中,就诺蒂尔兰观察的情况来看,命运显而易见是不需要用眼睛来“看”东西的——然而这并不能作为对方花了至少六个虚空时来磨一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粉末的原因。
      诺蒂尔兰挪了挪身子,将搭在左腿上的右腿放下,又将左腿重新搭到右腿上。
      这个动作在过去的六个虚空时里他已经重复了整整四次——神拥有永恒的生命,没有任何已知的事物可以将一个神彻底并真正意义上的杀死,因为神是虚空的延伸,相当于虚空的肢体,没人能身在虚空之中而杀死虚空,哪怕只是一部分也不行——这么想来命运大概已经很习惯这样慢悠悠的做事节奏和漫长的等待时间了,因为从诞生开始他就一直过着这样单调枯燥的生活。
      命运习惯并不代表诺蒂尔兰会习惯——他才一万岁,对一个类神生命来说这点年龄连幼童都算不上,更何况这一万年里他的生活充斥着各种刺激和意外,命运那种老僧入定的淡漠心态离他委实是太远了。
      又一个虚空时过去了,命运依然在慢腾腾地捣鼓着那一堆不知名的玩意儿,而当一缕熏香的白烟带着过于刺激的味道冲进诺蒂尔兰的鼻腔时,年轻的光明神终于忍不住了。
      “——洛维迦在上!”一米八大高个的金发青年拍案而起,水滴形的金色耳坠随着他突然爆发的动作起落,闪过一串耀眼的金芒,“我受够这种死水似的沉默了,命运——好吧命运,虽然一万年了我都不知道你这个该死的混账究竟叫什么,不过眼下这不重要——你还要折腾那堆粉末多久?我来不是为了看你瞎折腾的,我来你这个没有一点生命气味的鬼地方是为了——”
      诺蒂尔兰愤慨的叫喊声忽然就止住了。
      空气再度陷入诡异的宁静,像是整片房间里突然灌满了凝胶,堵得每个人喉咙里都发不出声音。
      金发青年一只脚踩在闪耀的星芒上,右手握拳做愤慨状,就那么尴尬的、不上不下地站在那里。
      “你想说为了什么呢?”命运依然低着头,他停止了研磨,将水晶小碗和水晶杵放到面前漂浮的星芒上——那些光亮营造出了一个类似于桌面的空间,碗和杵都放得很稳,碗里面盛着灰白的粉末。
      “为了‘帝琉斯’,还是为了帝琉斯?”
      命运终于抬起头来“看”他,一种触电似的感觉传遍诺蒂尔兰全身,就像小时候他第一次被命运注视那样,某种不知名的恐惧化为实实在在的力量笼罩他的全身,让他不能动弹,也无法回话,心脏疯狂跳动着,压着血液和力量为这具身躯供能,试图让它重新运作起来,但这没有任何用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诺蒂尔兰身体上一切有违此时刻的“变化”都被切断,他什么都做不了。
      虽然什么都做不了,但这并不妨碍诺蒂尔兰的思想疯狂运作。
      “‘帝琉斯’不等于帝琉斯?你是这么想的?”命运看着眼前这个金发的青年,他身上的命运线疯狂闪烁着,命运毫不费力就能看透他的思想。
      “愚昧。”
      娇嫩如花瓣的嘴唇间吐出这样两个字,命运以他恶劣的本性,对一切非神生命发出嘲讽。
      年轻的光明神对恶劣的前辈怒目而视,然而不具实际杀伤力的目光对命运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你的想法与我无关。但是,时间到了。”
      命运从软塌上站起身来,他提着长长的白色衣摆,松开纤长秀美的手指,任由那柔软的织物与漆黑的长发一同下坠,发饰上的贵金属和宝石叮当作响,在地板上铺成宏伟奢靡的遗迹。
      他慢慢地绕着诺蒂尔兰走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他面前,背对着青年站定。
      命运拢起拖地的白色长袖,露出一截手臂。他的皮肤是象牙白色的,像瓷器一样带着晶莹润泽的光芒。他慢慢地伸手,十指插进脑后浓密柔顺的黑色长发中。
      “叮”
      诺蒂尔兰张着嘴,眼见着命运解开了遮蔽双眼的白色绸带,那些装饰用的贵金属和宝石坠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可惜命运一直背对着他,不然今天他就能解开一个洛维迦里持续流传的谜团:
      命运究竟长成什么样。
      但他注定没时间去感慨了,因为那个永远神秘高傲的神,用恶魔的语调对他说:

      『你知道的,你明晰的。』
      『你该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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