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印记》含胭

15、此间少年（3）

　　老师发掉作业本后就离开了教室，走廊上有同学匆匆走过，楼静静张望了一会儿，问安宏：“今天实验楼那里有鸡蛋撞地球比赛，去不去看？”
　　安宏摇头：“不去。”
　　“去嘛去嘛，（4）班的物理狂人也参加的呢。”
　　安宏还在犹豫，沈柯也来叫她了：“安宏，一起去看看吧，我之前也设计了一个方案，可惜成功率不高，就没有选上，刚好可以去看看其他学校的好点子。”
　　楼静静又晃起了安宏的胳膊：“走吧走吧！”
　　见他们这么感兴趣，安宏只得答应一起去了。

　　终于轮到路云帆和许洛枫比赛了，两个男孩子拿着早已准备好的装置上了三楼。
　　他们设计的是一个不倒翁类型的装置，将大可乐瓶瓶口部分切除，底部固定住裹着沙子的沙袋，使重心都降在了底部。鸡蛋则是用条状气球缠绕固定在瓶子的中部，再将瓶口用泡沫封住。
　　这个装置他们已经实验许多次，其中的气球、沙子等材料都是换过数次后才确定下来的，几乎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有老师给了他们口令，许洛枫与路云帆对视一眼，许洛枫便站在了窗台前，伸长手臂将大可乐瓶举到了窗外。
　　路云帆屏息凝神地看着他，终于，许洛枫松了手，大可乐瓶直直地掉了下去，如预想的一样，密度大许多的底部先着了地。

　　许洛枫和路云帆趴在窗台上，紧张地往楼下看，老师们正在仔细地拆包装，路云帆突然眼睛一亮，他看到了楼下围观的学生里，那个纤瘦修长的身影。
　　安宏正在和几个同学说笑，路云帆认出了之前在教室里见过的眼镜男孩，他站在安宏身边，指着比赛场地，笑眯眯地对她说着什么。
　　安宏的注意力并不在楼上，路云帆直起身体，尽可能地将上身探出窗台，他还晃了晃身子，想要引起那女孩的注意，她却一次都没有向他望来。
　　楼底下突然传来一阵欣喜的欢呼声，路云帆恍然未觉，直到许洛枫用手肘撞了撞他，他才反应过来。
　　“鸡蛋破了？！”他惊得大叫。
　　许洛枫拍拍他的肩，摇头叹气：“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下去吧，鸡蛋没破，咱们过关了。”
　　“哦——”路云帆轻舒一口气，忍不住又往楼下望去，安宏和那个眼镜男孩正讨论得热火朝天，她甚至还打着手势，脸上的表情生动又有趣，马尾辫在脑袋后面晃来晃去，晃得路云帆一颗心都跳快了许多。

　　他跟着许洛枫匆匆下楼，先到老师那里去签字确认，并提供设计原理，等到下一组选手上楼，路云帆悄悄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撸了撸自己的头发，清一清嗓子后，他终于做好了准备，打算去和那个许久不见的女孩打个招呼。
　　可是当他走出人群，四处张望后才发现，她与她的同学们，已经不见了。
　　路云帆失望极了，恨恨地踢了脚地上的石头，垂头丧气地回了许洛枫身边。
　　梁舒倩正笑嘻嘻地站在许洛枫身边，她为许洛枫高兴，他们的方案用料简单，费用低廉，除了有点重，几乎没有缺点，梁舒倩知道，许洛枫和路云帆拿奖是拿定了。

　　两个男孩子最终得到了二等奖，许洛枫依旧是一副淡漠的表情，令梁舒倩不解的是，一向来活泼开朗的路云帆竟也没显出高兴，甚至于，回到学校以后，他每天都摆着一副臭脸，显然心情欠佳的模样。
　　期末考试，路云帆依旧是全班第一，许洛枫紧随其后。拿到成绩单后，一直到放学，许洛枫都没有说过话。梁舒倩感受到身边人如被冷空气包围，也是吓得不敢打扰他。
　　路云帆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放寒假了，他每天在家里吃吃睡睡，一个人看看书，玩玩游戏，觉得很无聊。

　　一天饭后，路云帆四仰八叉地赖在沙发上看电视，路建宇坐在他身边看报纸，他的手机响了，是客户打来拜年，路建宇摘下老花眼镜，一边接电话一边就走了开去。
　　路云帆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机，视线渐渐地就移到了茶几上的老花眼镜上。
　　他不是书呆子，视力向来不错，所以从未配过眼镜。
　　可是……
　　他坐直身体，拿过爸爸的老花眼镜观察研究了一番，路建宇的眼镜式样并不难看，金边细腿，还满精致的。
　　路云帆拿着眼镜站了起来，窜到了进门的穿衣镜前。

　　他穿着一身棉睡衣，刚才靠在沙发上，头发便有些乱。路云帆伸手将自己的头发理顺，想了想，又给搞了个三七分，然后将老花眼镜戴到了脸上。
　　哎呦，好晕……
　　可是他并不在意，只是在镜子前转了转身子，想起安宏身边那个眼镜男孩的样子，他在心里将自己与他做了比较。
　　就是个子没有他高而已嘛！路云帆咧开嘴笑了一下，又比了几个自以为很帅的姿势，他越想越不服气。
　　路建宇打完电话回来后，就见到傻小子在那里照镜子耍帅，脸上还戴着他的眼镜，不禁觉得好笑：“干吗哪？”
　　“啊，爸爸。”路云帆连忙摘下眼镜溜回沙发，他挨着路建宇坐下，突然很严肃地说，“爸爸，我想和你商量件事儿。”
　　“什么事？”路建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知道臭小子脑袋里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没想到，路云帆说：“我想转学！”
　　路建宇一张脸立马沉了下来，丢给儿子两个字：“做梦！”

　　高一下开学后，路云帆就开始动脑筋了。
　　他想转学，他决定转学，他必须要转学！
　　可是转学这事儿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老爷子不同意，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愁得不行，每天挖空心思就在想怎么能转学，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冬天过去了，春意渐浓。
　　直到有一天，路云帆收到了一封“情书”。
　　写信人是二中初三年级的一个小女生，叫史小珍。
　　她在信里写，觉得路云帆很高，很帅，很聪明，所以想与他交个朋友。
　　路云帆有些莫名其妙，回家后，他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真的长高了！

　　他兴奋地跑下楼找江蓓，拉着她问：“江蓓江蓓，我是不是长高了？”
　　江蓓像看小怪物一样地看他，摸摸他的脑袋，笑道：“现在是春天啊，春天本来就容易长个子，你又刚到长身体的年纪，当然会长高啦。”
　　路云帆高兴极了，他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翻起东西来，江蓓问：“找什么呀？”
　　他答：“我想知道我现在多高！”
　　江蓓哭笑不得，金水苑物业有个小医务室，里面恰巧有个测量身高体重的机子，吃过饭，江蓓就带着路云帆去了。
　　路云帆很是认真，不仅脱掉了鞋，还脱掉了袜子，他赤着脚站在台子上，身板儿挺得笔直，江蓓将小杆子往他脑袋上一压，报出刻数：“172……不到一点点。”
　　路云帆跳到地上，一张脸红扑扑的，他打量着自己的腿和手臂，裤脚的确有些吊起来了，袖子也不够长了，啊！他真的长高了！

　　有了这样的认知后，路云帆在学校里显得傲气了许多，他再也不屑与女生聊天了，更喜欢与男孩子们交流玩耍。
　　他的声音正在起变化，喉结也长了出来，嘴唇上还冒出了一层薄薄软软的小胡子，路云帆学过生理卫生课，他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阶段。
　　连着那里，也已经与以前不同啦！路云帆有些害羞，但更多的是高兴，他明白自己终于要长大了。

　　体育课上，有男生呼朋唤友地去打篮球，路云帆会自己凑上去，他挽起袖子，尽量露着手臂上那一点点凸起的小肌肉，笑嘻嘻地说：“算我一个呀！”
　　他的运动天赋还不错，玩过几次以后，男生们也就接纳了他，平时打球踢球都会将他叫上。
　　许洛枫也在其中。
　　有一次，他们班男生与高三年级的几个男生一起打篮球，路云帆是控球后卫，他动作灵敏，反应迅速，一次又一次地从对方的小前锋手里断到球，次数多了，那个高三的男孩就觉得没面子了。
　　路云帆又一次得手后，场边观战的女生们都尖叫起来，高三小前锋的同学就笑话了他几句，大男孩脸上挂不住，找了个机会就暗地里推了路云帆一把。
　　路云帆毕竟年纪还小，一下子受不住他的力道，“砰”一下就摔到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不轻，手臂上皮都擦破了，他瞪着眼睛看那小前锋，那人却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我没看到你撞过来啊。”

　　路云帆的同学立刻都围了过来，大家见有人挂彩，就将比赛散了，高三的小前锋刚要走，突然被一个人架住了脖子。
　　许洛枫手臂用力，他虽然清瘦，力气却不小，又是趁人不备，一下子便将那小前锋扭得倒在了地上。
　　那人一个翻身爬起来，满面怒容：“你干吗？！”
　　许洛枫扭扭手腕，冷眼看他：“我没看到你滚过来啊。”
　　那人气疯了，挥着拳头就扑了过来。
　　后来？
　　后来……很简单啊，一大群男生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群架，最后一起被请进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
　　大家都挂了彩，挨过骂，互相道了歉，被各自的爸妈领回家。
　　但是一群年轻的男孩子心里却是热血沸腾，好像自己干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路云帆一直没想到，看起来清清冷冷的许洛枫，打起架来，会是这么生猛的模样。
　　他并没有对许洛枫说过“谢谢”，但却在不知不觉间与他越走越近。

　　周末时，许洛枫经常会待在程旭家里，路云帆觉得无聊，就去找他们一起玩，久而久之，三个男孩子就成了好兄弟。
　　初夏的一天晚上，三个男孩在社区篮球场与其他男孩打了一个小时的三对三后，赤着上身回到了程旭家的小院子。
　　他们呈大字型并排躺在三楼平台上，不怕脏，也不怕蚊子咬，程旭和许洛枫喝冰啤酒，路云帆就喝冰可乐。他们天南海北地聊着天，主要是路云帆和程旭在说，许洛枫一直都没说话。
　　路云帆望着天上闪烁的星星，突然问许洛枫：“喂，你高考想考去哪里？”
　　许洛枫扭脸看他，他的皮肤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白皙，他坐起身，想了想，说：“哪里都无所谓，离开这个城市就好。”
　　“为什么？”路云帆不解。
　　“留在这儿，没意思。”
　　许洛枫眼睑低垂，神情落寞，路云帆没再追问下去，程旭曾经告诉过他，许洛枫的父母关系一直都不好，他并不留恋这个家。
　　路云帆突然想起自己一直以来在琢磨的事，他对许洛枫说：“洛枫，下个学期，我也许会转学。”
　　“转学？”许洛枫吃惊地转过头来，“转去哪里？”
　　“还不一定啦。”路云帆打着哈哈，“以后，咱们可能就做不了同学了，不过，说不定将来我们可以考一个大学啊。”
　　望着许洛枫沉默的表情，路云帆继续笑嘻嘻地说：“我想考清华，你呢，有兴趣去北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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