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印记》含胭

14、此间少年（2）

　　路建宇刚走出家门，耳边突然“啪”的一声响，把他吓了一跳。低头一看，脚边出现了一个方形物体，似乎是白色的泡沫盒子，上面还扭动着一个瘪了的塑料袋。
　　“什么东西？”路建宇忍不住伸脚踢了下那盒子，直把它踢得弹出了2米远。
　　“啊啊！别踢！”头顶传来一声大喊，路建宇抬起头，看到三楼的窗口探着一个脑袋，路云帆趴在窗台上挥着手叫，“爸爸！你踢它干吗啊！”
　　路建宇冲着他喊：“你干什么哪？”
　　“做实验呢。”路云帆有些沮丧，话一说完，脑袋就收了回去。
　　一会儿工夫，他已经蹬蹬蹬地跑下了楼，手里拿着一把剪刀，他捡起地上的泡沫盒子，仔细地拆起来。
　　路建宇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也凑过去一起看，路云帆拆得小心翼翼的，几块泡沫外壳去掉后，里面出现了用细竹子交叉固定住的一个小支架，支架正中，是一枚已经破了的鸡蛋，蛋清蛋黄早就流了出来，糊了路云帆一手。

　　路云帆一张脸臭的要死，抬头瞪着路建宇，气哼哼地说：“爸爸都怪你！我都不知道是你踢破的还是摔破的！”
　　路建宇一看这东西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问：“学校比赛？”
　　“嗯。”路云帆还在翻来覆去地研究这个小支架，鸡蛋摔得那么烂，他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画图时都算过受力情况的呀。
　　路建宇看着他抿着唇认真的模样，伸手就揉了揉他脑袋：“要不要爸爸找公司的工程师帮你想个方案啊，保证万无一失，模型也能做得比谁都漂亮。”
　　“才不要！”路云帆又瞪他一眼，“你赶紧走吧，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说罢，他已经往屋里跑去了。
　　他的房间里摊了一地的材料，边上还有一盒子鸡蛋，路云帆趴在写字台前，继续画起图来。他并不是非要得到参赛机会，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令他单纯地对这个实验越发感兴趣起来。

　　许洛枫在学校里依旧话少，梁舒倩悄悄地问他对于鸡蛋撞地球比赛有没有准备方案，他冷冷地回答：“没有。”
　　梁舒倩深信不疑，在她心里，像许洛枫这样的男生，有点神秘，有点优秀，几乎就是万能的，临到比赛时，一定会一鸣惊人。
　　许洛枫当然不是毫无准备，在家里，他翻了许多书，设计了几个方案，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进行练习。
　　客厅里又传来父母亲的争吵声，许洛枫觉得厌烦，他戴上耳机躺到床上，却还是止不住母亲尖细的声音一阵一阵地传进他耳中。
　　然后就是玻璃制品被摔碎的声音，摔了一样又一样。这样的家庭大战，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家里上演，继而又演变成长达数个星期的冷战。
　　许洛枫时常一个人吃饭，家里除了保姆阿姨在厨房忙碌的声音，安静得像是一个死岛。
　　眼看着班内选拔时间越来越近，许洛枫觉得自己必须要亲自实践一下了，但是他住在高层，于是他只能给程旭打电话，与他约了周末时去他家做实验。

　　许洛枫没有想到，路云帆会主动来和他说话。
　　那天挺冷的，快要放学了，大家都在收拾书包，路云帆跑到许洛枫课桌边，轻快地叫他：“许洛枫！”
　　许洛枫抬头看他，梁舒倩也好奇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路云帆穿得棉鼓鼓的，脖子上围着围巾，手上戴着手套，背着个双肩书包，看着就像个小学生一样，他完全没在意许洛枫冷淡的眼神，自顾自地说：“那个鸡蛋的实验，你有没有确定的方案呀？我做了好几次实验了，有几个方案完全不行，有几个倒是可以试一下，只是成功率不是100%，丢五次，蛋能破三次，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许洛枫已经理完书包站了起来，他把包甩到肩上，慢悠悠地往教室门口走去。
　　梁舒倩也赶紧跟了过去。
　　许洛枫明显不想和路云帆说话，路云帆却没生气，只是跟在他的身边，还在说个不停，“你能不能帮我分析一下是哪里出了问题，必须要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呀，要不然去比赛时，万一鸡蛋破了那不是丢脸死啦，这又不是撞大奖……”

　　许洛枫终于在走廊上站住了脚步，他回头打量这个小男孩，路云帆眼神清澈坦荡，见他看向自己，还立马绽开了天真无邪的笑。
　　许洛枫不知自己当时中了什么邪，他说：“礼拜六下午我要去做实验，你要不要一起来？”
　　“就是丢鸡蛋？”路云帆傻乎乎地问。
　　“嗯。”
　　“好啊好啊。”路云帆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去哪里？”
　　许洛枫把地址报给他，转头就走了。
　　梁舒倩脚步轻盈地跟在他身边，小心地问：“许洛枫，礼拜六下午我也有空，我能不能去看你们做实验呀？”
　　许洛枫一怔，扭头看到她充满期待的眼神，随口就应了下来。
　　事后，许洛枫觉得，那天的自己，脑壳一定是坏掉了。

　　礼拜六下午，路云帆骑着自行车，带着一大堆东西出现在了那个城北的社区小医院，梁舒倩穿着漂亮的羽绒衣也赶到了，她心情极好，看到路云帆就开心地打招呼：“路云帆！”
　　“哎，你也来啦？”路云帆停好车，把车前车后的东西一一卸了下来，许洛枫已经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瘦瘦的男孩。
　　那男孩看到路云帆，好奇地问许洛枫：“你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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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洛枫无语：“我同学，路云帆。”
　　“同学？”程旭瞪大了眼睛，“同班的？”
　　“嗯。”
　　“怎么看起来那么小啊！”
　　路云帆听到他们的对话，立刻笑了：“我跳了两级哦，快14岁了。”
　　那表情得意的呦，许洛枫恨不得丢个拖鞋板上去叫他闭嘴。

　　程旭比许洛枫小一岁，他的爸爸和许洛枫的爸爸是好朋友，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许洛枫爸爸妈妈工作忙，有时候他干脆就住到程旭家里来，相比起自己的父母，他似乎和程旭一家三口处得更好。
　　程旭的爸爸管理的社区小医院有一幢二层小楼，有楼梯直通天台，刚好可以模拟三楼的高度做实验。
　　路云帆把自己的装备一样一样地说给许洛枫听，他蹲在地上，指点着一些纸箱、泡沫板、气球……啰啰嗦嗦地讲着哪些装备的成功率会更高一些。
　　许洛枫听得挺仔细，他发现路云帆有些思路还是不错的，甚至和他撞了点子，他也将自己准备的东西讲给路云帆听，程旭也在边上发表着自己的意见，研究了一会儿后，三个男孩子就准备开始实验了。

　　那天下午，梁舒倩和程旭一直站在小医院的院子里，仰着头看着天台上的两个男孩把一个个奇形怪状的装置丢下来。梁舒倩手里拿着剪刀，和程旭一起拆着落地的鸡蛋包装，两个男孩就趴在天台上看着，鸡蛋有时会破，有时完好无损，几个人的心情一直在紧张、期待、失望、欣喜之间转换着。终于，有一个许洛枫和路云帆共同设计的方案，连着试了四次，鸡蛋都没破，几个人才真正地高兴起来。
　　晚上，程妈妈烧了许多菜，叫几个孩子一起吃饭，许洛枫自然不走，梁舒倩也打电话回家请了假，路云帆想了一会儿，终于留了下来。
　　吃饭的时候，路云帆显得很乖，程医生瞧着这男孩眉目清俊，年纪又小，就存了点心思去逗他。天气很冷，他温了一瓶黄酒，还敲进了一个生鸡蛋，给许洛枫和程旭都倒了一些，然后问路云帆：“路同学，你要么？”
　　程妈妈拦着他：“别胡来，人家孩子还小。”
　　路云帆眨着眼睛看许洛枫和程旭，两个人居然都会喝酒，心里就有些不服气了，偏巧程医生说：“喝点黄酒是暖胃的，小路，试试？”
　　路云帆瞬间豪气万丈，雄赳赳地将碗递了过去。
　　后果就是……因为没人知道他住哪里，那一晚，他只得住在了程医生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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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许洛枫和程医生一起送路云帆回家，路家找路云帆找了一个晚上，江蓓耐着性子听程医生讲明了事情经过，才拽着耷拉着脑袋的路云帆进了门。

　　经过了这些事，不知怎么的，许洛枫和路云帆竟然走近了一些，他们没有分别提方案，因为快要期末考试了，二中的功课又特别紧，他们也需要大量时间复习功课，因此，班主任也允许他们共同设计方案参加校内的选拔。
　　他们一次次地完善方案，又经过了物理老师的单独辅导，终于在二中脱颖而出，得到了代表二中去参加市里比赛的机会。
　　得知结果后，不知怎么的，路云帆表现得很兴奋，一连几天都是笑嘻嘻的，许洛枫觉得这个小鬼甚至都有了些神经质，便也懒得理他。

　　比赛安排在1999年一月初的一天下午，地点是J市七中。
　　二中的老师带着一群学生浩浩荡荡地赶到了比赛场地，是七中的实验楼楼下，很多学校的参赛者都已经到了，大家在空地上检查着自己的装备，有电视台、报社的记者来采访，七中围观的学生也是众多，按现在的话来说，来参赛的都是各个学校的学霸呀，以后便是高考时考取名校的竞争对手了。
　　梁舒倩也找了借口来了七中，她一直跟在许洛枫身边，帮他打下手。
　　这段时间，许洛枫对她的态度似乎好了一些，梁舒倩心里很甜蜜，她总觉得，许洛枫似乎有些明白她的心意了。

　　许洛枫认真地做着准备，二中是J市最好的高中，在市级高中的各项比赛中，都能取得不俗的名次，这一次也不例外，年级组长就对他说过，目标就是坐二望一了。
　　但是许洛枫发现，路云帆很是心不在焉，他时常伸长脖子四处打量，一双眼睛转来转去，显然心思不在比赛上。
　　“喂，你在干吗？”许洛枫终于忍不住问了他。
　　路云帆回过头来，突然说：“还有大半个小时才开始呢，我先去上个厕所。”
　　许洛枫还没反应过来，男孩子已经一溜烟地跑远了。

　　路云帆没有穿二中的校服，而七中本来就有初中部，所以他钻进高中部的教学楼时，倒也没有引人注意。
　　这天下午，因为有市里的比赛，七中并没有按课表上课，但也没有放假，有些学生去现场观看比赛了，大部分学生就留在教室里自习。
　　路云帆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晃晃悠悠地从一楼开始扫荡，他并不知道要找的那个人在高一几班，此时只能从（1）班开始，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地偷瞄过去。
　　一直爬到三楼，走到高一（7）班的门口，路云帆装作不经意地站在走廊上，蹲下/身系起了鞋带，眼睛却是悄悄地在往教室里扫了。
　　突然，他瞪大了眼睛。
　　他终于找到她了。

　　安宏正在做题，她很安静，左额边的刘海垂了下来，从路云帆的角度看去，遮住了她的眼睛，他只能看见她挺翘的鼻尖，和微微嘟起的嘴唇。
　　她似乎碰到了难题，笔杆子咬进了嘴里，小嘴嘟得越发起，路云帆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身子贴在墙边，探着脑袋往里张望，在一教室的陌生人里，他能那么轻易地找出她来。
　　这时，有个戴眼镜的斯文男孩走到了安宏身边，他微微俯身，与她说了几句话，安宏立刻抬起头来，扭头对着他笑起来。
　　直到这时，路云帆才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脸，他惊讶极了，安宏露着整齐的白牙，嘴里已经没有了牙箍的踪影，她的皮肤也变得细腻光洁，早前密密麻麻的青春痘，早已消失不见。
　　她指着自己的本子，对着那个眼镜男孩说了些什么，那男孩的身子就又弯下了一些，他的左手撑在安宏椅背上，右手指点着她的本子，似乎是在指导她功课。
　　安宏听得很认真，没多久，脸上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她又一次笑起来，笑得那么灿烂，抬起头，眯着细长的眼睛对眼镜男孩说着话。
　　路云帆气得咬牙切齿，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同学，你找谁？”
　　路云帆回头一看，是个中年女老师，他也不说话，快速地又往教室里瞄了一眼，转身就跑了。
　　女老师莫名其妙，拿着作业本就进了教室。
　　沈柯见有老师进来，对安宏笑了笑就回了自己座位，安宏又扭头对他说：“谢谢你啊，沈柯。”
　　回过头来，她微微皱眉，在老师进来前，她见到了教室门口有个一闪而过的影子，那身影，像极了一个人。
　　楼静静瞧她在发呆，问：“怎么啦？”
　　“啊，没事，你刚才有没有看到教室门口有个男孩子啊？”
　　“没有啊。”楼静静老实地回答。
　　“那大概是我看错了。”安宏合上作业本，又拿出英语书，她自言自语着，“他不可能在这里的。”

　　路云帆回到空地时，一张脸都黑了，许洛枫奇怪地问他：“你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久？都快要开始了。”
　　路云帆恨恨地回答：“跟你说了去拉屎啊！”
　　“拉屎也不需要这么久吧。”许洛枫不以为意地说。
　　路云帆彻底炸毛了：“我便秘！要你管啊！”
　　许洛枫：=_=
　　梁舒倩：=_=
　　这死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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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补齐了，大家和13岁的小路打个招呼吧！
下一更，4月29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