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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乌曹作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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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过后,便是秋雨潺潺,似乎比历年更多些,墨戍忧急齐鲁大旱之心总算稍安了些。只是入秋以来,他的旧疴又犯,咳喘不断;本该静养些时日,他却全不放在心上。
三更天,淅淅沥沥的秋雨蓑打着梧桐叶片,萸兰殿的灯火依是通明如昼。我端了玉盘候在殿外,直待刑部尚书公孙庆和侍郎侯襄撤出来,从我身边叹着气消失在夜幕中,方推门入殿。却听一阵剧烈的咳嗽,
“怎咳得如此厉害?”我上前拍着他的背脊,递过攒珠碗,“川贝冰梨汤……”
他却推开,提笔在龙案的奏章用朱笔批道“秋后处决”,然后“啪”的扔在地上,“咳咳……咳……朕意已决……咳咳……凤台无须再议!”
司墨的太监撵足进殿,叩了一下,便悄悄拾起散在地上的奏章。
墨戍瘫靠在宽大的龙椅上,以手掩口,竭力平息剧烈的咳嗽。
“或许能好过些。”我二次递上冰梨。
墨戍接过来呷了一口。
“多喝点。梨性寒凉,可清六腑之热,滋五脏之阴,加之川贝,更有降火涤热的功效。”
“士别三日,当刮目看,这竟也说得头头是道……咳咳……。”他颜色稍缓,侧脸对我说。
我含笑不语。
每每听到他的咳声,心便被拉扯得生疼,我宁可是自己受此折磨——至少我每日闲着,而他日理万机——针石之事虽有御医打理,我仍力所能及的为他多寻些偏方。
“启禀万岁,凤台首辅衡秦尚书求见。”司墨的小监又上来。
“传口谕,今夜更深,朕已就寝。若是秋决之事,根本不必议了;若是旁事……咳……早朝再禀不迟。”
“秋决不是小事,关乎数十条性命……皇上一向宽仁,对此事怎如此决绝?”我迟疑问道。
“朕视秋决,格外慎重。正如你所言,人命不比其他,一去再难复生,故待处之人,朕是一一亲见的,其中有三人……”
墨戍曾在戎中,转战范阳,当地民生困顿,甚至易子相食。却有兄弟三人,绸衣锦帽,招摇过市,一说是宦门弟子,一说是落草贼寇。墨戍亲见三人抢掠财务,欺凌妇孺,更有甚者,竟于光天化日之下□□稚女致死,弃尸而走,无人阻拦。
“此三人为恶乡里,定斩无赦。”
“呵……不料殿审之后,刑部递上秋决大赦名单中,竟有他们的名字!”
“三人叫什么?莫不是跟公孙大人有些关联?”
“他们姓赵,名字按照伯仲尼排下来。保他们的人恐不是公孙庆,而是……衡秦。”
“衡尚书?”
墨戍点点头,“据查,衡尚书的夫人本家姓赵,范阳人。”
“可……若是尚书大人的姻亲,何人敢抓他们呢?”
墨戍笑笑,“这朝廷上本就有比尚书还大的官啊!”
“若是真是常氏老贼,权斗中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只是朝中一定会说皇帝欺软怕硬……”
“有些事,譬如鸿图理想,譬如血染龙袍,朕都可以忍;但有些事却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垫起脚尖,动情的在他的颊上轻轻一吻,此刻,他不是高高在上、御宇四方的威严帝王,却只是一个充满血性的义气男儿。
他原本苍白而严峻面色微微泛红,唇边绽出笑意,凑到我耳边悄声轻薄道:“小女子耐不得寂寞,想那巫……”
我便猜他要说巫山云雨,但想到他一直病着,忙道:“这可使不得……”
“巫……乌曹作博,使不得吗?”他面露坏笑,颇为得意的看我。
“你……你……”我一时语塞,忿忿的回望他——他临时改口,反倒显得我急怀春事。
“走吧,下棋去。”他生推我至殿外回廊,按我在竹凳上。
“啊——真下啊——这深更半夜下哪门子棋?”
“莫不是你以为深更半夜只能做房中之乐?”
我忍俊道:“我的意思是说不会下棋……你赢了我也算不得光彩!”
“没事,我教你。”
他心思缜密,自己下得滴水不漏,看我的却是一眼及破。
“中秋快到了。”此时夜雨已停,一弯秋月初露,斜倚梧桐,甚得意境。我抬头望见,心想反正敌不过他,不如扯开话题,分分他的神。
他点点头,“大旱刚过,月丘祭月不宜太铺张。与其受那繁缛礼仪的折磨,不如简化为赏月家宴。”
“可人君怎能不祭月祈福呢?那些腐儒们又要诤谏咯……”
“他们可一点不腐,至于那诤谏……不过是为了多一项支银子的由头罢了。”
“中秋节又唤女儿节,我若去月丘为你求个平安符,保准灵。不知怎的,最近心中惴惴不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诶呀!”说这几句话的当儿,他对我已成围堵之势,而我还不以为然的稀松落子,待发现时,已是晚了,“我下错子了……”
“害人反害己。”他斜睨着我,甚是挑衅。
“我认输。本就说我不会下嘛——不玩了行不行?”我气恼道。
“不行。认输得挨罚!咳咳……”
“你看,又咳起来了。不早了,回去安歇吧,明儿还要早朝……”
“好吧,朕就遂了你的心愿。”他起身猛然将我抱起。
“啊,别闹,有人看着呢。”
墨戍看看旁边伺候的禀莘和禀才,“你们看见了吗?”
二位公公尴尬的笑道,“奴才眼神不好……这儿要用不着奴才……奴才们就在院子中侯着……”
“他们没看见。”墨戍嘴角衔着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