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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明月夜,短松冈 ...

  •   中秋当日,我先墨戍来到月丘。
      月丘观原是一座佛门古刹,历代君王祭祀月神菩萨均在此处,却因哀宗笃信道教,僧尼尽被驱逐,佛像也被捣毁,硬是改成了道观。
      进得观来,格外幽静,虽建筑全是佛教的规格,但正殿中供的却不是如来,赫然一座月神仙子的雕像,犹显得不伦不类。
      我双手合十,虔诚跪拜。
      虔诚在这个信仰混乱年代显得有些荒唐了,但神明本驻心中,而不在那举头三尺的高高祭坛之上;尽管深知人世尘缘不过是过眼云烟,贪婪痴狂如我辈依旧妄想抓得住渺茫稀薄的空气——至于祝告怎样的神灵倒不那么重要了。
      “我想求支签。”我走到一位黄冠绛衣的道长前。
      道长抬起头,将签筒递给我。
      “似曾相识……”我心中一回旋,道长捻须笑了。
      我抽出一支签,连同签筒一起还给他,他接过念道。
      “这分明是……”后面半句却终说不出口,面红耳赤
      道,“怎上得了褂签?”
      “此乃天机。”道长笑了,笑得却十分诡异,让我犹想起什么人——姑姑,她也曾在何年何月冲我这样笑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后面还有吗?”
      “后面是谶‘百年离别在高楼,一代红颜为君尽’”
      “似是不祥啊……可知何解?”
      “瑶台宝鉴,宜挂玉宇最高头,放出白豪千丈,散作太虚一色。万象入吾眸。今日本是夕月之喜,何必执着一句似谶非谶之言?况世上的事,本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你……笃信的不是佛法吗?”我头次听说观中道长对求道之人说“不信则无”,更何况……
      “道长如何知道我信佛呢?”
      “这……”他一愣,遂笑道,“只因见了腕上的菩提珠串,呵呵,贫道也是妄测而已。”

      皇室家宴设在短松冈的皓然亭中,正是月丘的后苑。我在观中求罢平安符,见树梢衔月,天色已晚,便赶往皓然亭去。
      “咦?你怎么独自在这儿?”园径中闪出人影,却是璧妃衡问兰。
      “我……”她显得局促不安,十分尴尬,“头次来,随便转转……”
      我点点头,虽然明显感觉她绝非闲逛,却没有深究。
      “荭……”
      “还有何事?”
      “你……你能不能把皇上分一点给我?”她说得十分认真,恍若皇上是一道珍馐美味。
      自他为帝那日起,心中便无数次安慰自己两情若是久长,又岂在朝暮,我必须与天下万民,繁累政务甚至是别的女子分享他;可自古宫妃争宠都是各凭本领,发力也须暗中行事,将这看似哀求,实则挑衅的话拿到明面上说的,还真是前所未闻。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了,她却继续道,“若是别的男人,一万个我也不跟你争,可他是皇上啊!更何况还是万里挑一的帅哥……”
      “帅哥?”我皱眉,“荭草爱他并非因他是皇上。倘若可以选择,我宁可还和他居于陋室,过着虽清贫却安稳的生活。”
      “若这是真话,像你这样的女人恐怕再过一两千年也难找;若是假话,那你绝对是高手。”她撇撇嘴,喃喃自语道。

      “姐姐。”圭儿一路小跑过来,见到衡问兰,改口道,“禀皇后娘娘,诸多公主命妇正等着行礼呢。”
      我在涵碧阁中坐定,接受公主命妇们的参拜。
      “恭祝皇后娘娘夕节爽愉。”我抬眼一看,是静豫公主。
      “快起来。”我将她让在旁座。她的人如她的封号一样,娴静温悦,脸上总挂着淡淡的笑容。
      “驸马也来了吗?”
      “他……”她的笑容竟瞬时消失,却又很快涌上另一波的微笑,点头道,“正陪陛下说话。”

      中秋之夜,天清如水,月明如镜。皓然亭的巨大香案上摆着成叠的月饼,莲花状西瓜,大红枣子等祭品,旁边两盏红烛高燃,和着竖在窗外彤艳艳的竹条宫灯,堪得良辰美景。
      墨戍率领后宫嫔妃,皇族鼎贵,王公九卿举酒酹月。家宴亦如寻常御膳,并没有因为中秋之故而奢侈铺张,只是多了宫廷秘制的各色月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拉了墨戍的衣角。
      “你先去。”他知我意,不忍辜负这皎皎月色。
      我遂离席独往松林间去。这里虽名为短松冈,却尽是高大的千年古木,明月松间离照,留下许多斑驳的影子。
      忽听树后有人说话——轻柔哀婉的声音被那阵阵清风断断续续的送进耳朵:
      “尔从□□至曲栏,与余晤。面晕浅春,神韵天然……令人□□……尔语曰‘委此身如江水东下,断不复返吴门’……余尝午夜衾枕间,犹拥数十家《唐书》而卧,尔夺之问‘余桃比《唐书》何如?’……洎疾甚弥留,星靥如蜡,弱骨如柴,竭我心力,无以相殉……”
      声音忽止。
      “谁?谁在那?”
      “是我。”我缓步走出。伤悼的正是常匕鬯的次子,刚刚迎娶公主,又晋侯位的常悌君。
      “皇……皇后娘娘……臣……”常悌君迅速拂去面上未干的泪痕,跪倒在我面前。
      “你在祭奠?”我曾恨常氏入骨,想他必也如父兄一般凶悍无情,岂料竟有如此柔软的心肠。
      难怪静豫公主提到他时,瞬间干涸的笑容,新人再好,终比不过已逝的旧人啊。只是让他如此魂牵梦萦之人究竟是谁?我想起掉落他袖管的纸“……报答平生未展眉。”
      ——青芝?!莫非他爱过青芝?
      正在此时,小径上传来唱更声,“咚!——咚——咚!”,我方意识与他独自在此不大妥当,被人看到免不得闲言闲语。
      “添酒回灯,左海侯也该归席了。”
      “臣告退。”常悌君垫步而退,却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我借着月光,凝神看去,不仅吓了一跳,那人着更夫衣饰,身材足有丈高,脸孔可怖,黑压压的虬须托着条条伤疤,活像爬得满脸的鲜红肉虫。
      常悌君回头,也是一惊,忙道:“皇后娘娘在此,你面容丑陋,不要惊了鸾驾,快些退下!”
      “原来是娘娘在此,皇上正寻您呢!”那人道。
      “皇上在那儿?”我听墨戍找我,忙往林外走,却见那人一掌打在常悌君的脖子上,常悌君立扑。
      “你……你是谁?你要做……”那人的大手掐住我的咽喉,我只觉得窒息,再多一句也说不出来。眼见着后面上来几个更夫打扮的人将常悌君锁了,抬起来。我挣扎着,用全力去掰他的手指,却生硬如铁,且越钳越紧。
      他们几人退出树林,我趁其不备,牟足劲往他□□一磕,他一吃痛,手放松了些,我拼命大叫:“救命!救命啊!……”
      他一痛一怒,反手重重的甩了我一个耳光,我只觉口中一甜,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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