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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人性与本能 ...

  •   “您只爱过戴维德女士吗?”
      “按照她给爱的定义,我应该爱过很多人。哎……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个。她是最特殊、最具有非凡意义的,但不代表我在她之前没有过情人。”
      他顺着我的思路回忆起来,“在说我的第一个爱人前,我们必须先让坎贝尔家的家族树更完整。之前,我提到过坎贝尔家执黑棋者的通路,却没提过执白棋者。”
      我点点头,“之前您提到,无法使用魔法的子嗣会被献祭。”
      “除非有另一种先天优势。”他话锋一转,说回来,“执白棋者不知道自己的子嗣会被送到哪里,只知道自己的下一个继任者是谁。而大部分时候,两个继任者都由执黑棋者在本家进行培养。或者像克伦威尔那样,由于获得了足够多的信任,留下的两个孩子都是他的子嗣,所以他能在黑橡木街陪我们长大。”
      我认为他在措辞上有着某种幽默的成分,或者,因为对彼此了解日益增加的缘故,他变得更有人情味了些。
      不过想来也是,双执棋者与家族缠斗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上任一个行事作风完全符合家族利益,还把本应属于执棋者的封地变卖以表忠心的,家族自然会认为他亲自培养孩子是个不错的选择。只要控制克伦威尔·坎贝尔,就可以控制接下来世世代代的执棋者。
      “但是,执白棋者也会有自己的考量,也就是有自己的私生子。过去管理萨洛尼财政的那个徽记为黑曼巴蛇的贵族,正是执白棋者的后代。他是哪任执白棋者所生我也不知道,但他的确是坎贝尔家的后代。”
      他用手撑住下巴思考和回忆,“但他并没有如执白棋者所愿,变成对事业有益的人,相反,他既厌恶坎贝尔家的特征,又喜爱坎贝尔家的特征。我不是心理医生,所以我只说我看见的——他喜欢那些有着黑发紫眼的男孩女孩。”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虽然并不是谁的紫色眼睛都像坎贝尔家那样闪烁着雷霆微光的。”
      他的眼睛里也没有那样的光芒,不过,这到不妨碍他血统的纯正性。
      “我想,执白棋者最初把他安排到萨洛尼,是为了监视科特利克岛,但他滥用职务之便,参与人口贩卖,豢养供他发泄□□的奴隶。”
      我记录的手顿了顿,他显然捕捉到我的动作,像蛇吐信子那般冲我发笑,继续说,“那时,在王都有位以能够忍耐疼痛而闻名的雏妓,和她上过几次床后,他给她起名奥瑟娅,奥瑟娅就是我的第一个爱人,或者说,我可以向你承认,我把她当母亲看待。”
      “看得出她对你来说同样意义非凡。”
      “是的。她从一开始就是那位贵族接近我的工具。”他谨慎地不透露他的名字,“不过,他永远不会明白,工具的好坏取决于用它的人。”
      他没有再继续讲下去,而是站起身去开百叶窗,然后推开玻璃窗,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支雪茄,点燃它。
      “我通过奥瑟娅主动找上他手里的势力,之后又和他谈合作,问他要经营权。奥瑟娅帮了不少忙,但她对我最大的帮助还是教会我如何正确认识爱情。那些和我身份对等的女人和她不一样,她放弃了尊严于是失去了自由,但其他自由的女人都是有尊严的,必须在理解她们的基础上和她们对话。”
      我意识到是这个名为奥瑟娅的妓女对自己的身份认知很清晰,也不会做出越界的举动,才让他如此放心。
      “我有愧于她。我本许诺她等我的经营稳固就帮她恢复自由身,然后让她在我的地盘上度过余生,但她因为我而死了。她的遗愿是希望我杀死那条黑色曼巴蛇和她的孩子。我叫她母亲的理由很简单,不是吗?”
      我点点头,因为她的确是个母亲。生过孩子的女人身上总会被某种温和的、讨人喜欢的气味萦绕,人们把这种气质叫做母性。从原型来说,少女、母亲、老妪本身就是三个全然不同的生物,少女是飘忽不定的,只有被禁锢在母亲里才会变得可琢磨。
      “她在17岁时给那位大人诞下一个黑发紫眼的孩子,那之后她又被卖回妓院,孩子则豢养在他的府邸中,成为他的奴隶。他告诉她,奴隶的孩子也永远是奴隶。她在孩子6岁时终于得到了去看他的资格,她看见他在他床上,说自己永远恨自己的生母,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宛如山间吞云吐雾的蛇,继续说:“再怎么说,他有坎贝尔家的血统,他的孩子当然也有,我想她也是把我当作她孩子的,所以才会教我如何和爱的人相处,你觉得呢?”他看向我。
      如果这么说会让他好受些的话。但众所周知,强调一件事情,希望把它从幽深的不确定性中揪出来,变成确定性的审判,只是为了让它不再折磨自己。况且,如今他想要听到我的评判,像受审的犯人在法官面前袒露自己的罪行,又用令人怆然泪下的故事进行包装,也是想要我肯定他无罪。
      “她的确也有把希望寄托在您的身上。按照您的描述,她也没有把您当作情人,而是当作自己生命的延伸。”
      “所以后来,在我参与战争之前,我先杀死了那条蛇。在他的宴会上,我从挂满宝石的绶带下方拿出匕首刺入他的腹部。他笑我用女人的武器,我说这是奥瑟娅的复仇,之后我拿出自己的佩剑,送了他一场配得上坎贝尔家血统的死亡。但我没有失去理智,我只按照奥瑟娅的要求,杀死了他和他的孩子。”
      “您刚才强调自己没有失去理智,是因为之后有失手杀人的情况吗?”
      “对。”他承认得很干脆,“就像你所知道的那次失控那样。”
      “都是因为戴维德女士吗?”
      他没有理会我话里的异样,真诚地回复,“没有。如果我以她的名义杀人的话,她就再也不会理我了。”说这话时,他的神情在瞬间变得像个孩子,但据我所知,就算他没做这事,她也没有理会他,他的事业对她的造成了影响,她从不回应任何与他相关的试探。
      不过现在应该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继续问些无关紧要的事,“为什么您没有去找她?”
      “不要。”他看向我,“我不想寻求答案。”
      “什么?”
      “她对我来说太过重要。而且……”
      已经三次了,当我提起戴维德,坎贝尔公爵就会变得像孩子一样踌躇。之前,我以为提到戴维德会让我处于不利境地,但似乎因为戴维德对我的讲座感兴趣的缘故,他反而把我当作了解她的渠道。换句话说,我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纳入了安全范围。
      “而且?”
      他过热的大脑突然冷静下来,但很快又开始过热,“我宁愿保持她还爱我的错觉,也不想真正确认她的态度。你瞧,我很冷静,我没有出问题。”
      “在提到她时,您有些过分强调这点。”我直截了当地提出。
      “我已经被她纠正过了。”他认真地说,“我说过,我觉得自己在佩雷格林娜手里就像橱窗里的乌鸦标本,被活剥开摘掉所有器官。在黑橡木街的那段日子,我的内里被塞满宝石和黄金,我以为用钱可以买来世界上所有东西。关系、权力、女人、情报……任何能够想到的事情。她来之后,没有再把那些内化为我部分的宝石和黄金全部摘掉,接受了我是个被腐化的标本的事实,然后她给我的内里塞进棉花,让它们不再相互碰撞。然后她还把我放在软垫上。”
      “也就是说,她在接受您的基础上,重新塑造了您。”
      “是的。”
      “那么,我认为,您所认为的正常都是建立在她基础上的,这不代表您是个独立的人,而是……”
      “而是什么?”他把雪茄灭了。
      我试探性地说:“一旦她离开,您就会失控,这是病态的依恋,或者说是寄生。”
      他沉默了一会思考这个问题,垂头承认道:“所以我不能去找她。”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一方面是害怕自己不再被爱,一方面是害怕自己的爱造成伤害,所以只能保持模糊的状态支撑自己前进。
      说实话,我从未想到他会有如此丰沛的情感。
      “那么,现在支撑着您的究竟是什么?您似乎没有一种可以称得上实物的东西来支撑自己,这很危险。”
      “可是她还活着啊。”他没有丝毫犹豫,定定地瞪着我回答。我被盯得发毛,手肘悄悄触碰口袋,确保自己能及时掏出兜里的肌肉松弛剂。
      他继续说:“就算她死了,灵魂也会变成一颗星星。生灵神殿不会接受精神有问题的人,所以我要治疗和疏导;时钟神殿不会接受没有秩序的人,所以我要保持决策理性;六芒星神殿不会接受恶人,所以我不能与阴影合流。”
      “您能阐释为什么吗?”
      “因为她会成为星星,我不想站在她的对立面,无论如何,我不能站在她的对立面,所以我绝不会向你们任何人低头。”
      他的目光像一道从天穹直直砍下的闪电,巨大的冲击使我的半张身子全都麻木,我的舌头无法再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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