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神仙亦有死》观东门

2、第 2 章

　　何木青出了门其实没走远，猫在太极殿的后门，郁律前脚出了门，何木青后脚就给了他一棍子。好在郁律耳聪目明，他手上有晏何给的的陨铁，随手一档，何木青的棍子“咔”一下裂开来了，何木青眼睛一下睁大了，

　　“晏叔给你带了陨铁？他怎么没给我带？”

　　郁律懒得理她，沉着脸拔腿就走，何木青追了上去，

　　“让我看看、诶让我看看嘛！”

　　郁律怒了，趁四周没人，他拔剑把何木青抵在了角落里，剑锋横亘在少女的脖颈间，

　　“是不是天下的好东西都只配给你何大小姐，我等蛮俗碰都不能碰？”

　　何木青用指尖弹了弹剑锋，

　　“你这人好没意思，不过是看一眼晏叔送你的东西，也至于急成这样？”

　　郁律收回剑，转身就走，他冷冷开口，

　　“少打听别人的东西。”

　　何木青赶紧追了上去，伸手揽住了郁律的肩膀，

　　“诶诶诶……别急着走，我请你下山吃饭。”

　　何木青颠了颠钱袋子，摇了摇手指，

　　“我可是有两——颗金豆子的人，你随便点，权当我给你赔罪了。”

　　郁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答应了，

　　“好。”

　　问道楼是山下生意最好的酒楼，虽然名字取得仙风道骨实则和华山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只是俗人附会仙家的噱头而已。不过俗人了解俗人，问道楼的生意相当好。何木青招呼小二：“带我们去雅座。”

　　郁律看她熟练的动作挑了挑眉，小二看到两人穿着不俗，仪表堂堂，心里知道是山上的小仙人下山打牙祭了，他乐呵呵地引着二位上楼，嘴里不停地介绍着本楼的菜品，

　　“我们问道楼可是这个，”他比划了一下拇指，

　　“尤其是北边风味，问道楼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何木青略扫了一眼小二，

　　“这北有多北啊。”

　　小二指给何木青瞧，

　　“自然是能有多北就有多北。”

　　楼下美人蒙面胡旋舞，即使看不清脸，但也不难注意到这几个舞姬都是高眉深目的异族人

　　郁律撇过头独自走上楼，何木青冷笑，一把抓住小二的领子，

　　“朝廷有明旨，非犯奸做科非蓄意谋反者，不得充为胡奴，你们老板瞎了眼还是瞎了心，华山脚下这种事都敢做，也不怕遭天谴？”

　　小二愁眉苦脸，

　　“道君宽恕则个，小的就是个跑腿的，这大事小事哪能有我插嘴的地方。”

　　郁律从楼梯上探出头，他垂眸看着小二，

　　“放心，不找你麻烦，只管回去如实转告你主子，只说怕华山问罪就好。”

　　何木青撒开手，笑嘻嘻跑到了郁律身边，

　　“好聪明，咱还挺有默契的。”

　　“……放手。”

　　“不放。”

　　“放、手。”

　　等人走远了，小二沉了脸，本就狭长的眼睛敛了笑意之后莫名有些雾沉沉的骇人，他甩了甩搭在肩上的毛巾，脚步轻盈朝着连廊深处走去。

　　厢房里，晏何与林葛生面对面坐着，他靠在一堆软枕上，坐没坐相。林葛生细细打量着他，这人脸色苍白，呼吸清浅，精神不济，不过比上次见到要好很多。晏何和发小没什么好客气的，他随手抓起一个软枕抱在怀里，眼睛半阖，睫羽落下小半圈阴影，看上去很疲惫。

　　林葛生给他斟了一盏茶，

　　“你现在睡，晚上还睡不睡了。”

　　晏何摆手，

　　“现在不睡晚上也睡不着，不如趁着困劲眯一会儿。”

　　“随你。”

　　俩人一个打坐一个补觉，厢房里静谧祥和，直到某人抓着人家领子大吼一声“……你们老板是瞎了眼还是瞎了心”，晏何本蜷在软枕里，好不容易周身有了点稀薄的暖气，巨响陡然劈进了耳朵里，心脉先于神志猛颤起来，撞得太阳穴突突乱跳。晏何下意识睁开眼坐了起来，惊醒的余悸让人很不舒服，他捂着嘴咳了两声，声音有些低哑，

　　“什么动静？”

　　林葛生皱眉把手搭在他脉门上，一股温和的内力顺着他的经脉流转，一炷香后才算把拧成麻花的心脉给捋顺了。

　　“是木青和郁律。”

　　纸灯笼一样的世子爷眉头紧锁，琢磨着要不要把这俩孩子逮过来一人给两下，林葛生拉了拉手边的木吊牌，很快就有侍女捧着菜品鱼贯而入，替客人布菜斟酒。晏何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团扇，含笑低声问为首的那个美人，

　　“好姐姐，刚刚门外是什么动静？”

　　暗黄的花鸟绢扇恰巧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微弯的眼睛，暗紫色的瞳仁温柔润泽，像是雨后溪水里的青金石。

　　侍女脸颊悄悄红了，她垂首道：“是山上的道君不满意东家安排的胡人歌伎，正发火呢。”

　　晏何拖长了调子，“哦”了一声。

　　“小道君好没意思，美人歌舞正好，何必拘泥来处，我看东家也没苛待她们，何必把事情捅到明面上呢。”

　　侍女怯懦地瞥了一眼林葛生，只是摇头不敢说话。

　　林葛生颔首，

　　“是门下弟子不懂事，可能入门时日尚短，待我回去查明后自会给东家赔罪。”

　　晏何慢慢摇着扇子目送侍女们出门，等厢房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一道隐光悄无声息地没入门内，晏何把扇子扔到桌上，

　　“东家是什么来头？”

　　“你亲戚。”

　　晏何没忍住笑了，

　　“我家一个破落侯府，什么亲戚敢在你们华山脚下逞威风？”

　　林葛生夹了一筷子水煮鱼，

　　“晋王妃。”

　　晏何默默把扇子捡起来继续摇，若有所思地来了一句，

　　“哦那确实敢。”

　　林葛生长得和世外神仙一样，口味却很接地气，除了羊肉泡馍什么都能来两口，尤好巴蜀风味。华山上饮食清淡寡味，身为大师姐又不好总是偷溜下山，所以林葛生脸上依旧是那个淡淡的样子，筷子倒是一刻都不敢停。晏何挑了块点心拿在手里慢慢啃，他不爱吃辣的，也不喜欢酸口，吃不了苦，并且不爱腌制之物，就算是糕点也不能吃那些甜腻的品类。

　　满桌就这玫瑰酥饼还算清香馥郁，晏何没滋没味地啃了两口，

　　“你不管他们两个了？”

　　林葛生喝了口茶压压辣，

　　“安心，不会下死手的。”

　　晏何点点头，

　　“那就好。”

　　郁律和何木青捡了个清净的地方落座，何木青把菜谱递给他，

　　“只管点。”

　　郁律微笑，也不看菜谱，直接拉了手边的木牌，

　　“把你们店的招牌菜全上一遍。”

　　何木青目瞪口呆，想说点什么结果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封了哑穴，美人侍女笑盈盈地簇拥着二人去楼上雅间就坐，郁律彬彬有礼地和侍女保持着一小段距离，回头朝何木青挑眉，恶劣地露出了八颗森森白牙。

　　这个畜生。

　　何木青只能祈祷两颗金豆子能平今天的账，不然要是账单送到大师姐那里，她就完蛋了。

　　晏何突然觉得背后有点冷，他摸了摸鼻子，好熟悉的感觉，好像有讨债鬼缠着自己。

　　两个少年被热热闹闹地送进了晏林二人旁边的雅间，晏何仔细听着动静，神色有些诡异，好小子……吃上流水席了，看到时候平不了账看怎么办。

　　侍女上完菜笑盈盈地把门关上，何木青运气半天才冲开郁律封的穴道，她气炸了，抽出剑就朝他劈过去，

　　“我要把你剁了卖出去抵债！”

　　郁律朝旁边就地一滚，躲开了何木青的追杀，他边躲边笑，

　　“你不是说随便点吗，不是有两颗金豆子吗，怎么点了你又不乐意……该！”

　　晏何在隔壁听着“叮呤咣啷”的动静，脸色越来越黑，他怒视着林葛生，

　　“管管你师弟师妹。”

　　“没钱。”

　　林葛生开口就把晏何的下一句堵回去了，

　　“你说请我吃饭，我就没带荷包。”

　　现在出去怕是会打乱他们的阵脚，不出去……天机子的荷包也经不住俩人这么折腾。

　　林葛生吃饱了，放下筷子抬眼看向晏何，

　　“华山一脉入世太深，这一代虽欲抽身，但积弊已久，早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而且皇族权贵子弟多有来华山门下挂名受教的，这个你应该很清楚，华山虽然看起来不偏不倚，但很多事情也是被塞了口蒙了眼，你此番回京想借华山之势破开口子……”

　　“难。”

　　二人话音同落，晏何微笑，

　　“不用你多说我也能看出来，我也没打算借华山的势回去，只要你们肯认下我是你们门下云游弟子就行，渊庭虽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门派，但多少还是为陛下所忌惮的。”

　　渊底列宿三千载，敢执玉衡奉天机。

　　渊庭，相传在南川渊底，此派擅观气望云，推衍天机，盛世伏隐，逢乱必出，里面有仙人镇守，擅闯者必受天罚。

　　天机子就是天选化劫之人。

　　林葛生看着晏何，没有一个帝王愿意承认自己治下会有乱世，所以历任天机子都没什么好下场。

　　晏何用扇子在林葛生眼前挥了挥，

　　“哎、哎，想什么呢？”

　　林葛生淡墨色的瞳仁里含着些许微光，她认真地盯着晏何，

　　“为什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