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错》玄武岩

3、第三回 病态

　　突然消失几日，之后某天不经意间又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习性使然，不足为奇。就算这一次我消失的时间久了些，也没有掀起绛云阁任何动静。
　　施施然回到绛云阁的时候，首先钻入鼻腔的便是开的热闹的西府海棠，之后便是那烹饪精细的鱼香。
　　瑞玥认定我舍不得这样的美味，即便突然消失，总归也会回来。事实也确是如此，我确实留恋这个人给予的美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些金玉碗碟中的鱼，或蒸或煮或炸或烤，都被烹饪的太过精细，少了原始味道。
　　鳞片，鲜血和内脏，在牙齿间破碎，在口腔中炸开的时候，充满着一股难以言语的甜腻。这也正是我时常整日在芙蕖池折腾那些锦鲤的原因。
　　抖了抖身体，身上缭绕的死灵的土味、血味、腐气慢慢脱离，弥散在阳光下。刺目的阳光中，皮毛上闪耀的光泽，如同黑珍珠的流华。
　　绛云阁内的光线有些昏暗，重重叠叠的幕帘和纱幔，影青香薰里熏香袅袅，人的轮廓模糊起来，有些看不真切。
　　瑞玥穿了一身素白的莲花纹罗衣侧卧在紫藤躺椅上，似乎才沐浴过，发尖不断凝结细小的水珠，宫人在他身侧，拿着一方帕子一点一点的擦干他的头发。
　　“终于舍得回来了？”他勾着嘴角微笑，轻轻叹息一声，微微抬眼睨了我一眼，便又闭上了。那样的眼瞳，似是淡淡的烟，潺潺的水，勾勒晚景萧疏的愁。这一眼，令我定了定脚步才继续走向肥美的鱼。瑞玥的肤色本就很淡，桃李才开罢，经过这几个时日，细看之下，竟然更加淡了，就连本是莲藕之色的唇瓣也灰败下去。
　　嘴巴里残留着鱼香，我趴在窗台上舒服的假寐，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尾巴。
　　五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湛蓝如洗的天空，一会儿就乌云密布，打湿了世界，海棠花碎了一地。
　　阁内一股药香若有若无，摆在阁中的药炉正袅袅的升腾着烟气。那药香，那药烟中安静跪坐的身影，还有那低沉的声音，无不充满一种难以名状的寂寥。
　　雨的声音和闷雷的声音模糊了木鱼的轻响，佛像在熏香和药烟中显得诡异狰狞。瑞玥跪坐着，手中摩挲那块剔透的白玉，灰败的唇瓣间吐出祈福：
　　“朝歌夜弦，盛世昌隆。
　　吾母康健，祝寿且长。
　　千秋万代，塞外边疆。
　　吾兄伟绩，祝坚且磐……
　　面为娆花，肤为水澈。
　　吾妻容姿，祝永且华……”
　　我微微一愣，慢慢撑起前肢看向瑞玥。
　　看着那修长的背影，我忽然觉得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呆在他身边很久了。
　　从他还是一个懵懂少年，直到现在几近权倾天下。
　　从他用晶亮的眼睛对我诉说向往江南的一城山水半城湖，芦花到冬至不败，直到他如今睫扇半掩，缄口不语。
　　我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但出奇的并没有感到乏味厌倦。
　　留在这里的原因，除了每日精心准备的鱼和牛乳、庭院里可以用来磨利指甲的各种树木和芙蕖池里的锦鲤，大概便是那人的一双眼睛了。
　　这样一双眼睛，眼神涣散，瞳孔扩张，白膜模糊了眼球的时候，如果我的嘴部构造允许，我大概会发出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