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生》风过处

37、第三十七章：伪装

　　初墨闻言有些怔愣地抬眸望了他一眼，又缓缓垂下头去，长长的睫毛遮盖了眼底的情绪。
　　他道：“方才突然被传输到这儿了。你这里是何情况？”
　　那人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漠。
　　晓清澜闻言，微微蹙了蹙眉，却没有表现出来。
　　根据他先前的判断，这个阵为了增加难度，各个空间应该都是独立的，且运行有一定的规律。
　　若不出他所料，任何一处大的变动应当都会在各处产生感应。不过，也不排除这个复杂的阵法有什么隐藏设定，可以瞬时传送阵内之人。
　　他犹豫了下，向初墨走进了几步，隔着一些距离站定了，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在悠荡的环境下有些空灵。
　　“我推测这里每个人入阵后都会被传输到不同地方，而且每个独立空间应当都围绕着阵心做匀速旋转。”
　　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带着冷静和从容，“这里的石墙有很特殊，不仅是怨灵隐身之所和藏尸之处，而且不能强行爆开。”
　　晓清澜说到这里顿了顿，轻轻抬眸。
　　初墨所立的地方烛光难以照到，整个人处于一片透着浑浊光亮的幽暗中，斜斜光束下几点尘埃轻轻飞舞，从晓清澜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隐隐约约的侧脸轮廓。
　　他忽然带些好奇道：“你那边的空间是如何布置的，可与这里有什么不同？”
　　初墨闻言，侧脸缓缓转向他的方向，露出一只闪着细碎光芒的眸子，道：“与此处很相似，若非看到你，我还以为只是被传输到了落阵独立空间的隐藏部分。”
　　“是吗？”晓清澜的眼角忽然带了些笑意，他又向前迈了一步，下巴有些微微上扬，“那你是做了什么，才会被突然传输到这里？”
　　“还有，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初墨闻言，犹豫了几下，终是从幽暗中走出来，在距离晓清澜半步之遥之处停下了脚步，却仍是斜斜垂着眸。
　　“怎么一直低着头？”晓清澜的声音在初墨耳畔响起，夹带了小小的顽皮。
　　“我...”初墨有些迷茫地开口，又转了话题，“我先前误触了阵内石墙上的机关，才意外被传输至此。”
　　“哦，这样啊，”他微微挑了挑眉，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忽地向前走了一步，近到可以看到那人锁骨上淡淡的反光。
　　“石墙的机关是怎么样的啊？我先前怎么没发现？”他轻轻俯身，颈上垂落的青丝扫到那人下颌处的肌肤，那人似乎轻轻震颤了一下，有点想向后退半步。
　　晓清澜却抬眸定定地盯着他，拦下了那人退缩的后路，眼尾微微上扬，带了些挑逗的笑，道：“初~公子，怎么不答呀？”
　　那人后颈上的皮肤似乎被他温热的呼吸熨出了一层薄薄的疙瘩，却没有丝丝缕缕的红色晕染开，反而有些苍白。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施展法力的时候误触的。”初墨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并未有一丝慌乱。
　　“是吗，那公子可否告诉我，施法的目的是什么？施法后又看到了什么？”晓清澜收回了突然靠近的身子，又恢复了原先有些慵懒的站姿，双臂虚虚地环绕在胸前，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眼前人。
　　那人闻言凝眸思索了会儿，片刻后淡淡道：“想试试这座石壁有什么特殊之处。”
　　“哦，那很合理了。”晓清澜的眸子忽然眯了眯，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那后半句呢？怎么、不说了？”
　　他看着眼前人，那人的身高多出他少许，眼下站得近，他看不见那人的身后有什么。
　　不过，有一点，他想，他可以肯定。
　　晓清澜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道：“还是——说、不、出、来、了？”
　　话音刚落，那人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恐，而后便是怨愤、贪婪、不甘，仿佛在盯着什么不翼而飞的食物。
　　“初墨”的五指忽然生出干枯锐长的黑色指甲，而后整个骨节弯曲变形，手臂迅速拉长，如同藤曼一般就要深深扎入晓清澜的胸膛，仿佛要将晓清澜的灵魂带着跳动的心脏血淋淋地从身体里剥出来。
　　不料对面之人的速度比他还快，一只漂亮修长的手在指甲即将触碰之前轻轻抵在了他的脖间脉搏，而后五指忽然发力收紧，死死地掐住了那段苍白的皮肉。
　　“初墨”的双眼骤然瞪大，在他掌间狠命挣扎，两条干枯瘦长的手臂却没有收回，意图偷袭不成就继续硬上。
　　“啧，”晓清澜淡淡地皱了皱眉，随后抬臂斩断了那两只不安分的“胳膊”，紧接着绕指淡蓝色的剑意化成一道道锐利冰冷的鞭绳，如同蝎子尾巴一般扎入了那两只“胳膊”。
　　惨白干枯的手臂迅速燃气一阵黑红色的火焰，发出痛苦的吼叫。
　　“啊！！！！啊——！！！”
　　仿佛活人的皮肤被摁在火下炙烤那般尖锐凄苦，窜起的火苗中似乎有两团黑雾想要散逸逃走。
　　晓清澜早就猜到了它们想干什么。
　　若修士的实力太强，有些怨灵发现硬上无法吸食灵魄缓解它们难以忍受的饥饿，便会偷偷观察对方，化为对方信任之人的模样，骗取对方的好感趁机接近，迷乱对方心智。
　　人总会对信任、熟悉或钦佩之人放松警惕，这便是最好的机会，若是一不小心上了当，等待他们的下场就是被怨灵活生生抽干灵魄，怨灵所到之处的皮肉也会被快速灼烧，最终变成一具焦尸。
　　不过目前他并没有见到焦尸，既有可能是已经腐化，也有可能是——
　　他差点成为第一具？
　　他不禁冷笑。
　　他指尖微微聚力，随后绕指在他的指令下化成一根根细丝，直径小到几乎看不见，却格外锋利，如同针线般穿起了那两团企图逃亡的黑雾，随后钉在了几处地方。
　　方才还在拼命挣扎的怨灵霎时间失去了一切手段，发出了更加凄厉的尖叫，凝聚成了两团，不断在原地翻滚。
　　若这是两个人，便是抱头在地上疼得打滚，用手指在身上四处乱抓，仿佛恨不得将肋骨掰断的一番景象。
　　那是绕指独有的能力。
　　绕指之所以叫绕指，先前还被幼时的晓清澜开玩笑道，怎么像个姑娘家的剑，却偏偏挑了他做主人。但只要知道它的名字由来，恐怕就没有人能笑出来了。
　　绕指的剑意可以如锁链般，生生钉住任何东西的魂魄，不论是人，还是怨灵、魔物，一旦被这条肉眼难以看见的冰冷锁链缠上，未得剑主的指令，等待他们的便是灵魄被永生永世锁住不得超生。
　　更何况，□□被一根锐利的丝线贯穿也不是什么可以忍受的事，更别说灵魄了。
　　因此，晓清澜其实不太会用绕指这个令人谈之色变的功能，也鲜少向世人展示，想必飞升前也只有几个较为亲近之人知道。
　　眼下却是忍不住用了。
　　他冷冷地看着地上两团黑雾翻滚挣扎，痛苦的尖叫声因为再也没有气力渐渐弱了下去。
　　这很明显是两个怨灵。
　　看来，这儿的怨灵为了得到修士干净的灵魄，已经聪明地学会合作“捕食”了。眼前这个“初墨”便是多个怨灵“拼接”而成的。
　　他看着眼前这具失去了双臂的“身体”，莫名有股烦躁、不满、恶心，以及...无名之火。
　　那些拼接而成的躯干和四肢看到眼前的场景，惊慌得纷纷想四散逃离，“初墨”剩余的身体便如同散了架的拼图，肢体碎片如同这段的树枝般“咔嚓咔嚓”几声，从连接处断裂，随后想在混乱中逃走。
　　晓清澜冷笑一声，几道淡蓝色的剑意瞬时从骨血中凝成细细密密的锋利丝线，还没等那些肢体碎片彻底从“初墨”身上脱落，便被生生撕裂了下来，断裂处刹那间冒出丝丝缕缕的黑烟。
　　不过，他没有动脖子以上的那颗头颅。
　　他抬眸打量着这具面孔，试图透过迷雾看出面纱之下究竟是谁的脸。
　　但是没用，除非怨灵自己褪去伪装露出本来面目，它们表面的黑雾具有迷惑作用，这中迷惑不是客观的，而是主观的。
　　也就是说，它们并非能准确变成你想象之人的样子，只能做到几分相似，余下的则是被惑之人的心理作用为它们带上的面具，所以不论是外貌、一举一动、说话的语气都会如此逼近。
　　但是再精湛的伪装，都会被真正了解之人的细节击破。
　　比如...眼下。
　　晓清澜看不清那副面孔下究竟是什么，有些不耐烦地蹙了蹙眉。
　　他的手忽然从脖颈处松开，随即掐住了那颗头颅的下巴。
　　他定定地端详了那副面容片刻，随后收起了嫌恶的表情，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
　　那颗头颅的眼珠子都凸地要爆开了。
　　它做鬼以后，还是第一次被吓得见了鬼似的。
　　它眼里，晓清澜这个诡异的态度变化，还有这个笑...简直比鬼还鬼魅。
　　晓清澜看着它，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淡淡道：“你知道我为何、不先毁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