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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怨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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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墨”的脸恐惧地盯着他,眼中除了惊慌和畏惧,还有难以抑制的饥饿和贪婪,仿佛很久没有进食过了。
因为脖子先前被狠狠扼住,尽管身为怨灵,上面没有留下青紫的掐痕,声音却仍然有些嘶哑。
它有些咬牙切齿地看向眼前这个蓝衣修士,狠狠地咽下了难以控制的饿意。
这个人的灵魄一看就很干净,而且修为境界应该很高,是个罕见的高级美食...只是眼下的样子它应该得不到了。
“你到底...怎么发现的!!”嘶哑难听的声音响起,好像一架散了架的车轱辘,吱呀吱呀地叫唤着。
那蓝衣修士却没有被激怒,只是稍稍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若非眼前这个头颅是怨灵化的,并非实物,否则便是头盖骨“咔嚓咔嚓”的破裂声。
恐惧最终还是压倒了汹涌而来的贪婪。
晓清澜看着它,忽然道:“你、很想知道?”
“是。”恨恨的声音响起。
晓清澜掐着它下巴的手忽而松开了,他颇为嫌弃地甩了甩,又念了一遍清洗诀,仿佛沾上了什么难以忍受的东西。
头颅失去了他的手的支持,它不是真的□□,没有重量,故而并未立刻掉下去,而是悬浮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些滑稽可笑。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它看着晓清澜,心中愤愤。
明明它化成的样子一定是猎物可以信任之人,那人识破它的伪装也就罢了,居然还会对这样一张脸感到嫌弃?
不过愤怒归愤怒,它瞧见了几个想逃跑的同伴的悲惨下场,没有趁那修士松开手后轻举妄动。
晓清澜看着它变幻莫测的表情,冷冷道:“因为——”
他突然顿了顿,道:“我记得...我先前好像问了两个问题吧?一个是为什么施展法力,一个是施展法力后看到了什么?我说的对吗?”
“是!那、那又怎样?!”头颅的声音嘶哑地叫唤,仿佛带着恶毒的诅咒。
晓清澜的眉峰微微挑起,眼里如同淬了一块有毒的蜂蜜。
他淡淡道:“他是我朋友,虽然没认识多久吧。”
“不过,以我目前对他的了解——”
“他不会对我的问题只回答一半。”
头颅愣在了原地。这种细节当然是它模仿不出来的。那蓝衣修士仍在继续。
“他不会愚蠢到讨论问题时提供这么多含糊其辞的废话。”
“他也不会马虎到在这里莫名其妙地被传输到一个陌生的鬼地方,对我没有丝毫查探。”
头颅想要破口而出的诅咒停住了。
这是遇到硬茬了,只能怪自己技艺不精。
晓清澜言罢,忽然微微俯身盯着它,眉眼舒展地笑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却仍旧好听。
“我先前靠近的时候——”他顿了顿,又启唇继续道,
“你的呼吸,没有他的热度。”
“你的胸腔里,没有他的心跳。”
“你的身后——没有他的影子。”
“你,早就不是一个正常的活人了。”
头颅只觉得被轰了一炮又一炮。
这些当然是他再谨慎也无法做到的,它先前和同伴一直刻意站在烛光几乎照不到的幽暗中,就是为了隐藏没有影子这个弱点,没想到这个修士的观察竟如此敏锐。
晓清澜有些欣赏地看着头颅的反应。
那句“没有他的影子”是诈它的。
先前“初墨”一直站在阴影中,后来靠近时那“人”又高出他些许,遮挡了后面的视线,的确看不清“初墨”身后是否真的影子。
不过,从初墨一开始出现在身后时,他就怀疑那人的身份了。
毕竟他早就推断出这个阵最危险的设计之一就是将入阵之人一一分隔在独立空间中,定然不会轻易将人传输到他这儿来,没在空间夹层中被绞成碎片就不错了。
当然,对着这颗头颅,他还有两句话没说。
那人的眼神,不会在谈话时一直刻意瞟向他处。
它的身上,没有那人那股好闻的白泽香。
这两句说出来,总感觉有点怪怪的,而且,晓清澜和自己说,本来就是个冒充物,和它废那么多话做什么。
不过,为何那人的身影出现在身后时,他骨子还是有一种莫名的相信的冲动,让他心情现下有些复杂。
他是神仙,哪怕身份不透露,哪怕自己飞升前可能和这个人有联系,也是不应该随意在凡间交朋友的。
先前的朋友一说是一时玩笑的说法,或者说,是靠近初墨探查不日谷真相的借口吧。
可不知不觉中,“朋友”的称呼已经成为两人的默认了。
至少,是他的默认。
罢了,以后分别时找个理由,就说自己要在很远的地方定居,不再相见了吧。
头颅看着他微微愣神的反应,一身的鬼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人一定在想着怎么更好地折磨它。
要不——
趁机逃跑?
它刚刚动了一下,又瞥见了地上几位同伴的凄惨下场,默默收回了乱动的脑袋。
结果那人眼睛不知道怎么长的,它就稍稍移动了一点点,就立刻被捕捉到了,下巴又被一只修长好看的铁钳子掐住。
头颅:......
晓清澜微笑着看它,道:“想跑?”
“没....没没没...没有!我发誓,我绝对没有!”
“发誓?”晓清澜有些好笑地看着它,忽而道,“你——”
头颅明明没有心脏,眼下却觉得自己的心跳要从脖子下面蹦出来了。
“你以前,是不是发誓过很多次啊?”
头颅的眼睛以一个剧烈的程度放大,眼角裂开,却没有露出血迹,只有丝丝缕缕腐臭的黑雾从那里漫出来,眼珠疯狂转动,难以言喻的惊恐、慌乱、迷茫在它诡异的脸上交替出现。
晓清澜饶有兴趣地看着它的神色变化,道:“让我来猜猜,你以前都发过什么誓?”
他玩笑般地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数。
“比如,一定不会沦为怨灵?”
“比如,哪怕沦为怨灵了,也不会因为饥饿和存活疯狂觅食?”
“又比如,就算生食了人的血肉,也不会丧心病狂到吸食修士的灵魄,让它们再也无法入轮回?”
“再比如...”
“不要再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啊!!!!”
那颗头颅听着晓清澜的话,情绪越来越崩溃,彻底丧失了控制,
“我让你不要再说了!!别说了,别说了,求求了,求求了...”
它失去了躯干和四肢,否则此时一定在用双手捂着头,胳膊夹住双儿,痛苦地在空中哀嚎。
“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啊!我为什么,为什么会...不是我,一定不是我,对,不怪我...不能怪我...”
它受不了了,嘶吼着,“啊!!!凭什么,凭什么啊!!啊啊啊!!!”
“我想回去,我要回去,回去啊!!!”
“放我回去啊!!!”
它仿佛一个撒泼打滚的孩子,苦苦央求着什么,唯一能判断它不是的证据,便是它在这些嘶吼中,仍然承认自己被困这个事实。
晓清澜皱了皱眉,看那颗头颅在空中疯狂旋转,没有选择封住听觉的穴道。
他激怒这个怨灵有两个原因。
一是为了从它看似毫无头绪的话中理出些背后的线索,二是,让怨灵撕下伪装,露出它们本来的面目,这个过程必须自愿。
不过,大部分怨灵沉沦之前,或许都是干干净净的魂魄,至少是孤魂野鬼。因此,让它们清醒地认知并承认自己现在的状态,很难。
它们做着食人血肉的事,却一直自我欺骗,不愿、不敢面对自己的状态,以至于那颗头颅现在会如此发狂。
哪怕是绕指,作用也只能是钉住怨灵,不让它们四处作乱,而不能让它们清醒、悔悟,何况,它们大多沦为怨灵是被迫的呢。
方才那些嘶吼中,他推测出,这些怨灵生前应该都是正常的人,因为什么原因,被困在这儿了。
幕后之人应该和落阵之人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是同伙,甚至,是同一个人。
而现在,他在默默等待那颗头颅冷静下来。纵然可以用灵力压制,到底是自外向内,并非良方。
半晌,哀嚎声终于渐渐轻了。
那颗头颅抬眸重新看向他,裂开的眼角却并没有合上,看得他有些恶心。
他撇开目光,声音冷冷道:“清醒了么?”
头颅直视着他,似是默默叹了口气,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晓清澜的声音仍是淡淡的,不过带了些厌烦和...微薄的怒气?
“清醒了就变回你本来的样子,不要顶着他的脸和我说话。”
他始终没有收回撇开的目光,只是越来越冰冷,变得有些低沉,一字一顿地砸在它耳边。
“你、不、配!”
头颅不解,既然这张脸是他信任的样子,那顶着这副面容想必好说话,说不定能让他轻饶自己。
可眼下这蓝衣修士却一点不按常理出牌。
“我...”它犹犹豫豫地开口。
“别抱着侥幸心理,”晓清澜仿佛早就洞察了它的心思,道:“你用他的脸除了让我感到恶心、更加控制不了自己的下手轻重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更何况——”他骤然转眸看向它,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漠和杀意。
“你以为,我饶恕了你,你就百罪皆消了么?”
“你伤害过的人,他们对你的怨恨早就刻入灵魄,此时不报,有的是时候报。”
“你难道还认为,我饶恕了你,你就会真正饶恕你自己么?任何做过的事,哪怕随着时间消逝变得了无痕迹,可它们总会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你猜猜,是什么呢?”
晓清澜的话步步紧逼,头颅尽管还在空中悬浮着,却觉得自己被挤到了逼仄的墙角,再无退路可言。
它终是闭上了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好。”
随后,那颗头颅迅速在空中消失了,化成了一团缠绕的黑雾,雾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显露。
晓清澜紧紧盯着那个身影。
雾气散去后,一个成年男子的身影立在了他身前。
那人穿着仆人的衣裳,却也干净整洁,个子不算很高,比他稍矮些。
不过,现在却根本无需用影子来判断活人了。
因为,那个人的五官并不是很清晰,只有大致的轮廓,眼睛处是两个黑漆漆的大洞,没有眼白,也看不清眼眶,两颗巨大的黑色眼珠没有停靠角,就那样悬在黑漆漆的洞中,时上时下。
他的嘴巴很大,张开时,能一直裂到耳后根。整个皮肤都是青黑色的,五指尖端像是碳棒,还泛着诡异的紫。
尽管如此,晓清澜还是觉得此人有点熟悉。他根据骨骼走向和身形着装,静静凝眸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了这个“人”对应的是谁。
正是先前为他们添茶擦桌子的仆从。
一双好看的桃花眸瞬间张大了,一张俊美的脸的表情一时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余家的仆从不是正被绑着丢在花园里吗?何况他还加了一层结界,既能保护他们,也能防止他们出来作乱。
那些人他都观察过了,虽然古怪,看上去像经受了某种巨大刺激得了失魂症,可被夺舍或制成傀儡的迹象并不明显。也就是说,他们的身体里应该住着的是自己的灵魄。
那眼下这个怨灵又是从何而来?
难不成...
他心中突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测。
晓清澜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个现出本身的怨灵,看向它的眼神多了一层难以置信和...悲悯。
他终是召出了绕指的剑意,淡蓝色灵力荆棘一般贯穿了那个可恨又可怜的怨灵,任它痛苦哀嚎哭求,还是将其牢牢钉在了原地。只是,施法的时候,指尖有些微微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