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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约饭 ...

  •   “信风穿过赤道,受地转偏向力的影响,风向改变。”
      张奚无意识地念,他的视线没有聚焦在摊在桌上已经烂熟于心的地理资料上,而是望向窗外连成一簇簇的乌云,阴郁的天气难分昼夜,很轻易能嗅到雨将落的湿漉漉的气息。
      这座城市的雨季太长,长到所有人已经习惯无时无刻都潮湿闷热的氛围。
      放在抽屉里的手机突然连续振动起来,他眉头轻敛,随手点亮屏幕,才发现是于则西发来的微信消息。

      他的心中骤然犹如重石落下,感到一阵莫名的如释重负。
      -在吗?
      -对不起啊,昨天晚上给你添麻烦了。
      后面附了一张双手合十道歉的表情包。

      张奚转了圈手中的圆珠笔,难以说明自己的情绪,他觉得对方不该道歉,又不知道该回什么,放下笔接着往后看:
      -你应该是生气了吧,其实我一开始没想明白,但我回去之后真的认真地想了很久,我觉得你生气是有道理的。
      -我们认识也没多久吧,我这么说你不要生气,但我真觉得你人挺好的,跟我原来想的一点都不一样。我代入思考过了,如果你来我们班上晚自习(虽然我知道你不会来啊),要是你一直跟项明轩说话(虽然我觉得你肯定不会),我心里也会不爽的(消气了吗)

      张奚盯着括号里的字,几乎能想象到对方碎碎念的表情。
      他的眼角弯了弯,很快放平,敲下回复:
      -是我要说对不起。
      -我不应该骗你。

      他知道于则西肯定清楚当天没有常规检查,对方心里若是还有芥蒂,那就是他用借口赶他走这件事了,因此在这方面格外坦诚。
      -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候在想什么,可能就像你说的那样吧。
      他顿了一下,又效仿着打字:
      -因为你对我来说也是朋友(你觉得呢)
      甚至无师自通地加上了两个微笑的emoji。

      那边回得很快:
      -卧槽
      -你谁
      -快把手机还给张奚
      张奚下意识磨了磨后槽牙,又见对面发:
      -开玩笑的,我也把你当朋友啊。

      他眨了一下眼睛,这句轻飘飘的话没像想象中那样从眼前溜走,反而扎扎实实地落在了地上。
      -明天食堂见哈!

      看到这句话他才反应过来明天就是周五,明天……就是于则西前几天说要请客的日子。
      他的思绪有些繁乱,在对话框删删减减,重复好几次,最终却只发出一个单字:
      -好。

      中午去食堂的路上人潮熙攘,张奚穿着洗得一尘不染的校服,步伐难得有些急。
      于则西原本正在食堂屋檐下蹲着躲太阳,看见张奚来了就站起身在人群中用力招手。
      张奚走过去,侧头靠在他耳边小声问:“等很久了吗?”
      他微微喘了下,两人挨得很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蒸发的热气,于则西的耳朵很怕痒,他努力抑制着想躲的冲动,坚定地摇摇头。

      张奚后退一些,不着痕迹观察他的表情,若无其事地说:“那就好。”
      两人刚吭哧吭哧爬上三楼,鸡腿饭的窗口赫然已经排起了一眼看不到头的队伍,
      于则西也顾不上热不热的了,扯着张奚就往队伍尾端挤。

      他前面高个子的男生突然回头:“于则西?”,声音里的惊讶都快溢出来了,“你怎么来了?”
      于则西好不容易挤进来,他半死不活地搭着张奚的肩,没好气道:“来吃饭啊,不然呢,我没事就爱顶个大太阳跑来食堂排队是吧。”
      “转性了?”那男生使劲儿拍了把他的肩,一脸皮笑肉不笑,“明明之前每次打完球喊你去食堂吃饭你都不去。”
      他看了眼一旁的张奚,假装酸溜溜地说:“还是咱们面子不够大啊。”

      张奚也冲他笑笑,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于则西就干脆利落抬手给了那人一肘。
      “阴阳怪气啥呢?”他挑眉,转头对着张奚介绍,“这我高一高二在校篮的队友,也学文科的,体育生。”
      又向队友介绍:“这是张奚,你们文科的大学霸,你要不知道他你这两年文科就白读了。”
      男生先冲张奚竖起大拇指,又移过来对着于则西:“你也是无敌了。”

      他被这种明晃晃的双标行为整得哭笑不得,伸手去勾老队友的脖子:“张奚谁不知道,你还专门说名字,我的名字呢?我姓体名育生是吧?”
      于则西下意识向后躲,顺带踹了他一脚:“周清锐!你别碰我,你那手上一股汗味儿。”
      他鼻子很灵。还在校队的时候其实没那么矫情,每次训练完身上能分泌一吨的汗水,照样顶着臭味跟队友打闹。但这都过了几个月,他和张奚站一块儿,一直能很清晰地闻到对方衣领上那种总是干净清爽的洗衣皂的味道,再猛地一闻昔日队友身上刚运动完留下的汗味,不免生出些糟糠之妻的对比。

      周清锐听他这么说也没往心里去,收回手,只忍不住吐槽:“你吃错药了?以前没见着这症状啊?”
      张奚露出不解的眼神:“他怎么了?”
      于则西瞪了周清锐一眼,示意他别乱说话。
      “我鼻子一直灵得很!以前那会儿都是在忍好不好?”

      他说着,握住周清锐的肩膀将他扭回去对着窗口:“你排你的队,爱聊天跟食堂阿姨聊去。”
      周清锐背对他们举起手:“不说了不说了。”
      “你在校队打哪个位置?”张奚突然侧头问。
      于则西愣了两秒:“小前锋,咋了?”
      “没什么,”张奚冲他笑笑,“我打控卫,有机会可以一起玩。”

      于则西想起项明轩之前有提到过张奚也会打篮球,而且技术还不错。
      他眼睛一亮,往张奚肩上拍了一巴掌:
      “可以可以,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技术!”
      张奚没有谦虚,只是点点头:“好啊。”
      两个人东扯西扯地聊天,没过多久就排到窗口前。

      于则西探头凑近隔板玻璃对打饭的阿姨的人说:
      “姨,我要两份鸡腿饭,多点米饭!”
      “好嘞。”阿姨抬头瞅他一眼,手里的动作也不停,唏嘘了声,“这爱吃饭看来确实长个儿啊!”

      眼看着他脸都快贴上隔板,引得周围一众人侧目。张奚叹了口气,伸手不客气地捏了下他的后颈,语气有些无奈:“你快把玻璃盯穿了。”他的手指很凉,动作就像蜻蜓点水般一瞬而过。
      于则西这个触感吓得往旁边一蹦三尺高。

      “我操——”他回头看了眼张奚,忽地把字正腔圆的脏话吞回去,张口冒了句英语,"What's up,bro?"
      张奚也愣了。
      “你挺幽默。”直到阿姨把两盘饭放到窗口,他才评价道,随即一手端起一个盘子,朝空座位走去。
      于则西不好意思让他一个人拿,跟在身后絮叨:“诶……诶!我的我自己来拿吧!”
      “没事,”张奚摇了摇头,示意他去另一边,“你把筷子拿来就行。”

      四中食堂的鸡腿饭确实名不虚传,鸡腿焦褐的脆皮混着肉香,绿油油的青菜和特调的浓郁酱汁盖在粒粒分明的米饭上,使人食欲大开。
      他们运气好,恰巧赶上了新出炉的一批炸鸡腿,热腾腾冒着诱人的白汽,外皮金黄酥脆。
      于则西吃饭很快,吃相却并不难看,他风卷残云般吃完米饭和配菜,才满脸郑重地咬了口鸡腿,眼中倏地出现无比幸福的神色。
      有这么好吃吗?

      张奚正仰头喝水,不留神将他全程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帘,他默默把这句话咽回喉咙,试探着夹起已经咬过的鸡腿,又认认真真地尝了一口。
      滑嫩的鸡肉确实很入味,油炸的火候也难得合适,但是……
      怎么也不到那种吃一口就感觉要升天了的程度吧。

      他想,索性边吃边打量着于则西。
      “这周理综的物理题简直爆难,”于则西放下筷子,突然说,“我都能感觉到明显的难易程度的话,说明真的很难很难。”
      张奚闻言疑惑偏头,才听他引入主题:
      “你以为这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鸡腿饭吗?不!它拯救了无数个心灰意冷的理科生破碎的灵魂!”

      “……”张奚沉默了一瞬,“你们还挺容易被拯救的。”
      他又微扬唇角:“很难吗?”语调难得含了一丝好奇。
      于则西见他起了兴,瞬间皱成苦瓜脸:“这么说吧,前几周的考试,我一般最后做物理,勉强能踩着点蒙完。”
      “你这次没写完?”

      于则西摇头,讳莫如深道:“我看到第三道选择就放弃了,剩下半个小时都在想鸡腿饭。”
      张奚盯着他几秒,没忍住大笑起来,平时因距离极近而莫名生出压迫感的深邃眉眼舒展开,正巧窗外照进的阳光如流水般泻下,衬得他整个人瞬间亮堂起来,周身仿佛都光彩熠熠。
      于则西一下有些傻眼。

      脸憋紫了才冒出一句:“你牙还挺整齐的。”

      张奚说:“谢谢。”
      “不客气。”于则西下意识回道。

      看着对方脸上的神色一下变得忍俊不禁,他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奚埋头扒拉着米饭,又顺口提了嘴:“我没整过牙。”
      “那你挺厉害。”
      于则西幽怨地看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

      张奚又笑了笑,他不用猜就知道于则西现在肯定就在心里腹诽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调侃也要适可而止,免得把人吓跑了,他清清嗓子,正想说点什么叉开话题。
      于则西却应激地伸出手:“等等等等,打住,你要想商业回夸就先打住,我牙一点儿也不齐。”
      “……”

      张奚被他神奇的脑回路逗乐了,都不知道怎么解释。反应了会儿才顺着台阶下来:“好,那我不夸了。”

      他们吃完端着盘子,一路逆着人流艰难地往餐具回收处走,于则西居然还能顺路腾出手和好几个路过的朋友打招呼,左一挥手右一拍的,走在后面的张奚就算早就知道他的人缘好得出奇,此刻也有点目瞪口呆。

      出了食堂门,今天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正午的阳光将树影照得都绰约,张奚终于得空,他没忍住问:“高三这么忙,你怎么认识别的年级的人的的?”

      学校食堂是错峰使用,高三的时间点卡在高一和高二之间,因此通常他们刚吃完饭想出去,正好下一批的学弟学妹就能把门口围个水泄不通。
      于则西转头看他,明亮的眼睛在光里猛地颤了下,他随意举起手拢住额头,将上半张脸罩在阴影里,表情有些奇怪:“因为是高二的时候认识的啊,平时打打球还有社团啥的,聊着聊着就熟了。”

      “不对啊,你以前不学生会的吗?”他凑近一些,几乎和张奚鼻子对鼻子,“你能不认识几个别的年级的人?”
      张奚很诚实:“我没有那么多可以打招呼的朋友。”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很平淡,毫无艳羡或者促狭的意味,像单纯陈述一件没有争议的事实。
      于则西没料到他的回复,退回来摸了摸鼻子:“哎,这说得我跟什么似的……”

      话音刚落,张奚就偏过头冲着他笑:“那天你们班学委问我能不能把我推你,我都没想起来她叫什么,以前我们还是一个部门的。”

      “有的人不吃香菜,甚至闻到味道就想吐,但还是能和爱吃香菜的人当朋友。”
      他微笑的眼睛像浸在水里,弯起的弧度显得微微下垂的眼睫毛更长了。
      “我就不是这种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约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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