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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告别李知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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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苑知道江竖刁想让她亲口说跟安王过了婚帖的事,好让李知聿死心。
可她此时也是震惊的,没来得及反应。在她的印象中,李知聿文人傲骨,规矩守礼,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般惊世骇俗的事。
如今他却为了娶她,花了如此大的心思。
他的满眼真诚和疼惜都令她心神震颤。
江苑的内心有个声音蛊惑她说:答应他!他是你的月光,是你喜欢的人,他为你做到如此轰烈,为何不答应?
她的内心泛起阵阵涟漪,喉咙都泛痒,真想就那么一时冲动,便都从了他。
可人群中有人投向她的目光那么冰冷,好似剧毒的蛇,只要她答应,便吐信子要了她的性命。
她看过去,是李老夫人。
本就不喜她的李老夫人,眼底带着恨意,瞧着她看过来的眼神不屑冷笑,似乎在说:你只要答应,我有一千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像是一盆冷水浇在江苑身上,让她整个人都冷静下来。
江竖刁见她不回应,催促着她做决定,还压低了声音威胁她:“你等着让全京城的人来看我们江家笑话吗!”
微风吹动了脸上的面纱,江苑垂眸在眼睑下落下浅淡阴影。
她理了理面纱,挣脱了雪兰的手,虚弱的走到他面前,接过烫金婚帖。
“我从未怀疑过你对我的真心,我也愿意与你长相守,我相信以你的才学,日后也定能护着我。”
李知聿眼底兴奋雀跃起来。
他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江苑终于被自己的真诚打动回心转意!
可下一刻,江苑用仅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着:“可李知聿啊,人不能总靠希望活着,你自以为将我拉出了深渊,你怎知,不是将我推入另一个深渊呢?”
李知聿霎时面若金纸,力气都从自己身上溜走。
他有才学,有能力,如今更是请圣上为他写了婚帖,前途不可限量……为何,她还是不信他?
“苑儿,我……”
“啪”
喜帖轻轻拍在他的脑袋上,他看见了嫩白的指头在喜帖下指向的方向。
他的祖母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奢华低调的云锦穿在身上,头发丝没有一丝杂余,哪怕脸上的皱能夹死一只蚊子,那浑浊的老眼也要表现的矍铄,面容平静似古井。
哪怕不经意撞上了他的视线,也淡定的颔首,看不出一丝的情绪。
这是最疼爱他的祖母,无论他做什么都会支持他的祖母,是他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李知聿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可如今,他体内却生出了深深的无力感。
江府是深渊。
李家,又是什么好地方吗?
后宅的肮脏,他一直都是知晓的啊。
只不过以前都是祖母护着他,如今,祖母对江苑如此不喜,江苑没有靠山,处境又能比江府好的了几分?
他原本对江苑那日说的话心中满是不解,如今却一下子全通透了。
江苑是他重要的人,祖母也是。
他放不下江苑,更放不下祖母。
对祖母来说,李家,便是她一辈子的荣光,她不允许任何人抹去这份荣光。
江苑,就是那个会坏了李家名声的老鼠屎。
若他强行将人迎进府,若祖母对江苑动了手,那这公道,他能讨得回来吗?
他的神色逐渐变得麻木,眼神也变得空洞,那满心期待的少年郎,终是认清了现实,心气全无。
江苑瞧着他颓唐的模样,忍不住想到了谢霆燕。
与李知聿相仿的年岁,却心狠手辣,冷漠至极。若有一天他遇到了类似的事,也会同李知聿一般,被世家所裹挟?还是惯之风格,若有人不顺,便杀了?
她想着那鲜血满地的场景,有些好笑。
清脆的如风的声音让李知聿呆呆的瞧着,眼睛都不会转了。
江苑却后退一步,用众人可听的声音道:“二姐不过是用了小女几日的姓名,李公子便总将我二人搞混,还弄了这么大的阵仗,不知情的还真以为李公子要娶的是我了。”
江露的妒恨都还没收回去,就被江苑拉着到了李知聿身边,她忙调整神情微笑,却比哭还要诡异。
“李公子与我二姐在诗会一见钟情,只不过我二姐性子害羞,不喜抛头露面,这才报了我的名字,闹了这误会,让大家见笑了。”
“如今李公子前来下聘,也算是与我二姐终成眷属,江苑在此祝二位长长久久,携手白头。”
“只可惜,我这身子太弱,今日出来见了风便要病个半月的,下月初八姐姐姐夫的成婚,怕是赶不上了。”
她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递给李知聿,“这便当是姐姐姐夫的贺礼吧。”
那不过是最低等的白玉,花样斑驳,就是个京兆府府尹都不屑佩戴的花样,李知聿接过却爱惜的用手细细摩挲,豆大的泪滴就这么滴在上头。
他哽咽着声:“多谢……三妹妹。”
一声“三妹妹”,此生再无相守的可能。
“妹妹身子不适,先回去歇了,告辞各位。”
江苑无力的倚在雪兰身边,虚弱无力的慢慢走着。
身后传来了哭声,像极了前世她身死的时候的哭声,压抑、挣扎、后悔,又心疼。
她却没回头。
李知聿。
这次,是真的告别了。
江苑眼眶湿热,她翻着眼皮看向湛蓝的天,忍住了眼泪。
“雪兰,我想吃桂花糕。”
若说这世上最知晓两人情分的,那莫过于雪兰了。
方才江苑将人推走的时候,她就忍不住的流泪,叹有情人不能终成,叹姑娘命如此苦。
如今听见她这般寻常的说话,终是忍不住抽噎,哭的鼻涕冒泡,抽泣声如牛。
“我家姑娘,怎的就不能要一回好的?”
江苑扯着嘴角一抹苦笑,只安慰道:“日后啊,便事事都是好的了。”
*
李知聿这事闹得大,坊间也不少传闻讲江苑和他青梅竹马的事,无不哀叹可惜,不过后来有人放出了风,说江苑与谢霆燕往来密切,风向便逐渐演变成了江苑不守妇道,作风糜乱,还放出了她已与安王下了婚帖的风声。
雪兰气的跳脚,狠狠往地上“呸”唾沫。
“天煞的薛氏,分明是亲生的,却将姑娘往死路上逼!这种人就合该众叛亲离!什么东西!”
彼时江苑正美美的用玉石滚脸,蘸墨写信,瞧她如此,眯着眼慵懒得很。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日后慢慢收拾就是,眼下当务之急,是你将这书信转交给聂丞相。”
“聂左相,就是那个十六岁高中状元,二十岁坐上左丞之位的聂丞相?”雪兰满眼错愕,只觉着自家姑娘昏了头了。
那聂云乃是当朝高官,手握权柄,就是皇亲国戚都要避其锋芒的人物。
他二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江苑这小小户部尚书不受宠的三女儿给他写的信他能收?
雪兰抬眼就瞧见江苑郑重其事的模样,“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就交给你了。”
雪兰张着的大嘴闭上了。
姑娘都说了性命攸关,她便得拿性命去办。
当晚,雪兰一身轻纱,勾栏打扮找上了长岭,吓得长岭翻出去三个跟头。
“你吃错药了你?”
雪兰愁眉不展,泪眼婆娑,“我一介弱女子实在找不上丞相府,可我身上也没什么银子,思来想去,能找的就只有你了,长岭,只要你帮我,我便以身相许,若今日你不答应,我便一头撞死!”
长岭头皮都吓麻了,“主子是个疯子丫鬟也这么疯!就算捅破天的大事你也不能拿自己的清白做筹码啊!”
雪兰却道:“人没了要清白作甚?再说我们这些贴身丫鬟等着主子嫁了人后都是要给姑爷做填房的,运气差一辈子都见不着姑爷的面,何必在意什么清白。”
这话给长岭堵了一下。
他喉咙滚了一下,烦躁的夺过书信,手臂上铁护腕震得“哐哐”响。
“帮你一回,下不为例。”
当晚,聂云书桌上飘来一封信。他的贴身仆人见状立刻拔剑要追,被聂云拦了下来。
“信上字迹娟秀,应当是女子所写。”
仆人警惕道:“大人恐防有诈,近日金人活动频繁,万一……”
聂云思索半晌,展开书信——
展信悦。李家李知聿,忠君爱国,才华横溢,博览群书。民女深知左丞正值用人之际,其人正直无私,有其可助大人海清河晏,达成夙愿。若大人知民女所言非虚,还求大人将民女以远房为由,派至琼州,民女感激不尽。江苑敬上。
仆人看完面色古怪。
“深更半夜遣贼留下书信,却为举荐?这女子,怕不是得了癔症。”
聂云举着信燃了火烛,眸光在烛火照耀下闪烁不定。
“户部尚书的三女儿,状元郎爱而不得的青梅竹马,将人推给了自己的姐姐,却私下雇贼来送举荐信,信中言之凿凿说知道我的夙愿……有意思。”
仆人道:“要奴才说,一个弃子罢了,说不准是病急乱投医找到了大人,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还是不必理会。”
聂云摇头,“我瞧了状元郎的卷子,比徐昌多了几分正义,比马太升少了几分刻板,确是可用之人,至于这琼州……”
“前几日谢霆燕也自请去琼州,陛下亲赐了他琼州巡使一职,命他续查常林一案;常林不过穷书生,他的命可不值钱。”
仆人眸中精光闪动:“大人的意思是……”
“明日去户部尚书府上走一趟,如何说,你心中有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