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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妖后金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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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苑顿时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跟谢霆燕的每次见面她都在赌,赌她的信息,赌她的价值,赌谢霆燕没有外界传的那么心狠手辣,能对孑然一身的她有一丝的恻隐之心。
若是平时,她尚且能冷静应对,可她刚被打了板子,身上钻心的疼痛令她没有办法去探究他的来意,更没法转头去看他的细微表情,判断他的心思。
她强装镇定,嘴里说着花话:“长岭当真是狠心,臣女又救他又好吃好喝的伺候他,这关键时刻还叫谢大人来看我笑话。”
长岭这脸一下就黑了,嘴唇嚅动想说什么,却见到谢霆燕挥手,只得退了出去。
淤青出血的伤口在光洁白皙的背上格外触目惊心,不知为何,谢霆燕的心也跟着一紧。
他一甩衣袍,轻而易举看穿了她的慌张。
“我若要杀你,你活不到今天。”
他剜了药涂抹在她背上。
药物接触伤口的瞬间,肌肤轻颤,痛楚细碎如蚁咬,蔓延至全身。
江苑细指不由攥紧被子,细密的冷汗从皮肤渗出,身子不住地颤抖,脑袋像是被什么敲打了似得,只觉得天旋地转。
饶是如此,她都未发出一丝声响。
谢霆燕的余光扫到她倔强的侧脸,忍不住沉了眸光。
妖后江苑最是金贵。
春日不沾水、冬日不落地;吃食都与节气相配,只能吃时节内的瓜果蔬菜,然而这还只是这妖后奢靡的冰山一角,最让外人乐道的,还是她的穿衣。
丝质衣物要柔软贴肤,轻若无物;狐狸大氅要毛色雪白,脏了一点都要扔掉;香纱受不得一丝褶皱,若不平整,便要有宫女挨板子;
更别提汤羹要适温,冷了热了都要倒掉;宫内路途必要平整,有一丝颠簸几个太监便要掉脑袋。
如此吃穿用度都精细之人,被碰了一下都要大惊小怪。
可眼前这人,奄奄一息,精神都开始涣散,却能忍住一声不吭。
谢霆燕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几个画面。雪天站在窗边遗世独立的人、宫墙被破却极力反杀的人,还有如今这满脸倔强的人。
她们仿若是独立的三个人,却又因有着同样脸强行揉在了一起,变成了同一个人。
哪个都是她。
哪个又都不是她。
“嘶——”
一时的晃神让他手底下失了分寸,江苑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被汗浸透,趴在床上活像是刚捞上来任人宰割的鱼。
她声音似蚊子虚弱:“大人不杀我,原来是想让我求生不得。”
谢霆燕嘴角抽了一下,下意识伸手点了她脖颈处穴位,巨大的酸滞感令她惊愕转头,对上了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眸。
他不会真要折磨自己吧?
旋即“噗通”一声脑门撞在床板,昏迷过去。
谢霆燕吓了一跳,下意识扶住她的脑门,又为时已晚,她的额头红肿了个大包。
他盯着瞧了好一会儿。
“……长岭,去府上将我的生肌膏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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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苑再醒来后背没那么疼了,脖子却疼的要命,她坐起身揉着肩颈龇牙咧嘴。
雪兰端着水盆进来,瞧见她醒了忙过来替她,片刻便眼泪汪汪。
“谁能想到那长岭竟恩将仇报,直接将奴婢在柴房关了七天!幸好姑娘你没事,不然我定要找他拼命!”她恶狠狠的瞪着床边守着的鬼面侍卫。
长岭斜斜的倚靠在床边柱子上,根本没将她这点威胁放在眼里,只冷淡对江苑道:“钦天监观测下月有雨,陛下下令春闱提前,今日放榜,李知聿过了殿试,中了状元。”
李知聿本就博闻广见,又有李老夫人教诲,长公主指点,国事更有独特的见解,前世若不是因与她私奔之事被陛下罚下了参试名额,春闱状元就并非马太升,而是他李知聿了。
江苑眸光一闪,“马太升呢?”
“殿试面了探花。”
“榜眼是谁?”
“世家徐昌。”
殿试前三都可请命于圣上,江苑倒是不担心马太升答应她的事,可这徐昌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徐昌此人也是有两把刷子,只可惜春闱被宵小所害被烧了卷子,含恨落榜,三年后才得中探花,怎的这次提前了?
难不成是因为她救了马太升导致事情出现了偏差?
个中利害江苑并不确定,但徐昌此人前世也算是她那胡乱非为的其中一人,早早进朝说不定还能为她做事,也不见得是坏事。
江苑收敛了心神对他点了点头。
“这几日辛苦你照顾我了。”
长岭鼻子里一声冷哼:“要谢不如去谢主子,若非他的命令,我可不想守着你这毒妇。”
他想到那日不识好人心的花话就气得慌,亏他还为了她跪下求了谢霆燕赐药呢。
江苑错愕:“你是说这七日都是小侯爷守着我?”
“何止!日夜看着,衣不解带的,好似被下降头似的,也不知道你这孑然一身的究竟哪里得主上青睐了。”
长岭打量着江苑满眼不解,雪兰瞧着他这样火气一下就起来了,拦在江苑身前掐着腰。
“我们姑娘就是再不济也比你们这些藏头露尾做事没度的人强多了!你别忘了你这条贱命是谁给你救下的!你还有脸说上我们主子了!”
“再说了,你们家那侯爷守在我们姑娘身边还要将我这丫鬟关起来,谁知道是不是暗藏祸心!”
长岭眼睛一瞪:“说话之前能不能摸着自己的良心转头瞧瞧你家主子?你瞧瞧她那脸上的疤是不是淡了?背上的伤是不是好了?你以为伤口这东西自己放两天就没了?还不是小侯爷用十金难求的金疮药和玉肌膏!真是不识好人心!跟你主子一般都是毒妇!”
被这么一提醒,雪兰才注意江苑面上那骇人的伤疤已经褪了皮,新长的肉透着粉红。
江苑本就白皙,若略施粉黛根本瞧不出来脸上还有伤疤。
“好了!咱的脸好了姑娘!”雪兰捧着铜镜跟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似得,兴奋的紧。
江苑摸了摸,还有些不平,却光滑了许多。
她脑海里浮现出谢霆燕那冰冷的面容,一时弄不清他是什么心思。
憋了半晌,她问长岭,“你主子是想让我以身相许?”
长岭一时没上来气,“我家主子在你眼中就这么龌龊?”
“那他这是……”
长岭跟了谢霆燕这么多年,自诩最了解主子。谢霆燕确实做事奇怪,可他瞧着江苑的眼神清明澄澈,不似喜欢上了这人。
至于为何会有这举动……他也说不上来。
房内气氛逐渐诡异。
就在长岭想编个理由随意回复时,外边却匆匆传来脚步声。
“三姑娘醒了便随奴婢去趟前厅吧,老爷传唤。”
按理说江竖刁和薛氏巴不得与她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怎会传她?
雪兰忍不住皱眉,瞧着外头影子就忍不住想骂。可想到主子对自己叮嘱的“祸从口出”又忍了下来,眼巴巴的等她做决定。
江苑思索片刻,“去取面纱。”
是福是祸,去了就知晓了。
重病卧床总是要装装样子。
她身上披着棉衣,走路昏昏沉沉的,脚底像踩了棉花,走几步就要喘大半天,一副要死的样子,让人瞧了都觉着晦气。
红艳捂着口鼻生怕被她传染了病,又想着前厅闹哄哄的一片,忍不住道:“三姑娘还是快些。”
雪兰眼珠子一转,哀戚道:“姑娘重伤未愈红艳姐姐还让她如此,该不会老爷通传是假,要了姑娘命是真吧?”
红艳被噎的说不上来话,却也不敢再催,这可给雪兰得意坏了,心想自己终于胜了她一筹。
几人慢悠悠的去了前厅,却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
江府四下围满了人,不少都是附近住的达官贵人;光是地上箱子就十八旦,全装着金银珠宝;而在这些东西中间的,是穿了一身红衣,戴着金花乌纱帽,跪在地上的李知聿。
他低眉呈了一婚帖,上头写着“求娶书”三个字。
听见堂外动静,他抬头,瞧见了苍白的江苑顿时满眼心疼。
下一刻,他便将婚帖举过头顶,对着江苑一字一句:“李家李知聿,今日高中状元,于殿前立誓,此生愿为陛下分忧,护山河太平,为百姓请愿。”
“然,青梅江苑,善良柔顺,知聿心往之,得陛下允准,先成家后立业,今日抬十八旦聘礼,于苑儿和江家面前请愿,下月初八,迎娶苑儿过门!”
江苑和李知聿青梅竹马的事京城皆知,李家家宴那点事虽没摆上台面,却也知情。
李知聿闭门读书,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遵从了李家安排,不日便会迎娶江家二女儿江露,谁想到他殿试求了陛下赐婚,还抬了聘礼来求娶?
江竖刁和薛氏脸都绿了。
他们先前同官僚妇人说的成亲对象都是江露,如今李知聿此举,狠狠的打了他们的脸!
可偏偏,他已经成了状元郎。
历届状元郎,哪个不是朝中重臣?
哪个不是旁人争相讨好的存在?
更别说李知聿身后还有李家,他江竖刁怎么敢得罪?
他瞧着江苑那病恹恹的呆愣模样气不打一出来。
实在是不理解,为何如此命贱的女子,竟有这样的好运气。
“苑儿,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你的事都说说?可别让知聿公子这一腔真心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