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编织》山野原野

3、第 3 章

　　灾难电影的开头，通常会有一家人或一群朋友在阳光照得发白的沙滩上度假，遮阳伞下的人戴着墨镜，惬意悠闲地享受咸湿凉爽的海风。

　　周洲曾幻想过这个场景，现实却是没有沙滩，没有度假，只有代表着灾难的异端，发黄的骷髅头在警局白炽灯下反光。

　　正得发邪的警局里，一架骷髅凭空出现，在凝固的氛围中面向周洲，姿势前倾，骨头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尖肃，众目睽睽之下，它向前迈出一步，距离短发警察仅有一步之遥。

　　周洲盯着她慌乱的眼睛，缓缓摇头，示意她别动，自己却不紧不慢起身，向侧方移动。

　　骷髅向前踏出的脚尖转了一个方向，朝女警右侧方迈出，彻底暴露在几人的视野之下。

　　警局空调制冷效果一般，当周洲后撤走到一边，钱董看到骷髅的一瞬间，还是打了个寒噤。

　　百分之百是电影特效吧。钱董想。还是赵伟华背后另有高人，收买了她身边的所有人，演一出戏来打她的脸？

　　正当她愣神之际，一声枪响，子弹打穿骷髅头骨，短发女警收到指令滚向左侧，高警察有了操作空间，一连三发子弹分别打碎骷髅两个膝盖和颈骨。

　　枪击声贯穿警局，响应启动，不少警察携枪赶来，被高警察一声怒吼拒之门外：“别进来！子弹解决不了不这玩意儿！！”

　　高警察又朝骷髅腰椎开了一枪，子弹打中第五腰椎，骨渣子像被什么东西操纵似的，悬浮在原来的位置，不偏不倚，骷髅身形一晃，又朝周洲迈出一步。

　　事态明了，这鬼东西就是为了周洲而来的。

　　周洲退到了退无可退的角落，他静静地站在原地，静候骷髅，短发女警站在高警察身边，学着高警察的样子，哆哆嗦嗦举起枪，对准骷髅的后脑勺——只要再补上一枪，颈椎就会彻底断裂。

　　周洲和女警对上视线，突然将身子一矮，贴着墙根飞速躲开，一声枪响，随后是刺破耳膜的密集枪声，周洲不用回头，也知道骷髅会被打得七零八落。

　　枪声里夹杂着人声，周洲背后汗毛竖起，笼罩后背的阴影散发着刺骨寒意。

　　枪声骤然停了，不知道谁在喊"周洲"，或许是高警察，也可能是短发女警，也不排除钱董。

　　周洲停下脚步，扭头对上大块小块碎骨拼起来的“人”，微微仰头，盯着头部漏光的两个窟窿，突然意识到，这不是赵伟华的尸骸。

　　就在今天，赵伟华和他有过“亲密接触”，赵伟华没有这么高。

　　“嗬嗬”

　　“嗬嗬”

　　骷髅下巴不停抖动，周洲镇定自若，用手指勾起唇角，露出讥讽的笑容：“想喝血？”

　　“嗬嗬，嗬嗬……”

　　骷髅距离他只有半步之遥，周洲扬起脖子，指尖划过颈侧动脉，拨弄春水般点弄，斜睨着它：“这里。”

　　野兽和怪物总是凭借本能行事，凭仗自身的能力狂妄又自大，它扑上去含住颈侧薄薄的皮肉，鲜甜的液体滚入喉中，隐约发出享受的喟叹。

　　身后的一众警察瞪大了眼，浅淡的红色从骷髅口中汇入四肢百骸，胸腔中的红光微微发亮，毫不遮掩地将致命点呈现在众人眼前。

　　可这时谁都不敢开枪，这个位置，一旦子弹射偏，这名无辜群众也会死。

　　如果不开枪，这人脸色已经苍白，失血过多也会导致休克或死亡。

　　高警察和周洲遥遥对视，突然打了个手势，示意暂停行动，周洲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将什么东西捅进骷髅胸腔，汇聚其间的红光一散，骷髅化为一堆齑粉，扑簌簌落在地面。

　　周洲手里碎掉的咖啡杯碎片掉落在地，混合在碎骨里，散发出浅淡的咖啡香气。

　　短发女警赶忙冲上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周洲，立即实施出血急救，却发现颈侧只是破了一小块皮，微微红肿，相反有一些遗留的抓痕，有近日的，也有近几年的，如果不靠近观察，绝对看不出来。

　　太神奇了——太诡异了。她想。

　　不止她这么想，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想，今天真是撞了鬼了。

　　“周洲！撑住！”钱董不知道从那个角落突然现身，抓住周洲垂落在身侧的胳膊，要是赵伟华冤魂再来报仇怎么办？“周洲！快，医生！医生呢！”

　　周洲浑身发冷，手脚软绵，女人尖锐的呼喊像混沌中的救命稻草，他冷观不断下陷的青年抓住脆弱的绳索，想往上爬，却只能要死不活地吊着，是一条在半空中风干的鱼，用最后一口气晃荡，加速流逝自己仅存的生命。

　　如果就这样死去，也不错。这是他的私心，但不可能，没有人能允许他的死亡，连他自己也没有资格。

　　他还有生养他的母亲，爱他的妹妹，没人会希望他死亡。

　　那只怪物呢？怪物希望他死，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再用他的尸骨去害人。

　　那东西保准不是什么鬼魂，吸吮的他的血，那红色勾勒出来的形状他看得最真切，一团鼓鼓囊囊塞满整个会客厅，无数丝线飞出窗外，编织朦胧的浅红月色，不知道延伸到什么地方，不知道另一端是什么。

　　会是其他尸骸吗？他得告诉高警察，那不是赵伟华，赵伟华的尸骸一定被控制去往其他地方了，也许有人已经为此命丧黄泉。

　　他挣扎着睁眼，满眼雪白，消毒水氯化物的味道刺鼻，输液架上挂着葡萄糖，床侧守着一个男人，穿着常服，板寸，眼神犀利，很快就发现他的清醒，是个便衣。

　　“感觉怎么样？”那人问道。

　　周洲撑着坐起来，便衣给他后腰塞上枕头，周洲道：“没什么问题，我昏迷多久了？”

　　“不多，两天。”

　　周洲脸一黑，便衣立刻警觉，悄悄朝左右打量。

　　因为这个怪物，全勤没了，还要倒扣工资，他现在就可以出院，和怪物大战三百回合。周洲掀了被子，手背上的针管拔到一半，被护士厉声喝止，连累身边的便衣挨了一顿臭训。

　　周洲被迫躺了回去，道：“请问赵伟华那边怎么样了？”

　　便衣不语，周洲又要掀被子，他才道：“队长警告我，什么也不能告诉你，要是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他。不过你们那位钱董叫我提醒你，你有带薪十天假，叮嘱你好好休息。”

　　十天，对别人来说是天降大馅饼，对他而言就是手里的项目都得转手给别人，失血过多而昏迷根本要不了这么长的假期，等十天过去，他再回到公司也很难恢复到手握三个项目的盛况。他突然理解隔壁部门产假都没休完就赶回来上班的副部长。

　　周洲没再说什么，既然是钱董亲口说的，提前回公司上班也无济于事，他打开手机，新的讯息铺天盖地涌出来。

　　他翻出电话，指尖在未接电话记录上徘徊了一会，清清嗓子，才按下拨通键。

　　便衣暂时离开病房。

　　“嘟——嘟——周洲啊！阿妈昨日给你打电话，为啥不接呢？”

　　周洲声音发沉：“昨天工作太忙了，没有时间，您这几天身体怎么样？”

　　对面的女人扶住听筒：“还可以呢，医生说很稳定，倒是你呀，不要太拼命……小花最近升高三啦，你知道吧，上学期期末考试拿了全校第一，校方又奖励给她五万呢！俩兄妹都好样的，看着你们这么有出息，我就放心了，心情一好，这病啊痛啊，根本就打不倒我！你说是不是？”

　　“……”

　　“周洲啊，不要想太多，咱慢慢来，万事讲究一个缘分，活在当下，乐在当下，你说是不是呀，这病，你看，当时医生说活不过三个月，现在呢，是不是已经过了四个月啦？你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要照顾好自己才是，给你寄的腊肠吃完了吗，去年想着人少，就做得少了，今年再多做些罢。”

　　“嗯，好啊。”周洲语气软了下来。

　　往年的腊肠都够一家人吃，只是去年年关父亲意外去世，这腊肠就没做多少了，做了也没什么人吃。

　　周爱莲絮絮叨叨说了很久，才惊醒似的，恋恋不舍道：“哎呀，你看，又浪费你这么多时间，你好好工作，我就不打扰你了！”

　　对方啪一下挂断，周洲举着手机愣神，一条新闻弹出来，又被另一条消息顶上去。

　　钱董：小周啊，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工作的事你别急，死了赵伟华，最近公司不太平，你家里的情况我也知道，你先好好修养，等休完假再来办公室找我

　　周洲：好的，谢谢钱董

　　他回复那些明里关切暗里打听消息的同事，脸色慢慢变冷，一条新闻又弹了出来。

　　“亲眼见证丧尸出现，现实照进现实”

　　周洲一眼看出这是推送的小说标题，正准备关掉，却鬼使神差点了进去。

　　新闻是一名探店博主发的，IP在远隔一千公里外的二线城市，视频背景音是熙熙攘攘的菜市场，他在昨天早上拍摄视频素材时意外发现了一名昏迷倒地的人，以为是中暑了，也没有多想，赶紧叫了救护车。

　　视频中博主袒露道：“说实话，我本来是想用这个做好事的机会挣一播流量，没想到碰到这种小说里才会发生的事情，我打完电话不到十五分钟，救护车很快就来了，车上下来的医护人员刚围上去准备急救，脸直接黑了，什么都没做，直接报警！我靠！人居然早就噶了！”

　　“我处理视频素材人声的时候，听到法医的话，那人噶掉至少有两天，莫名其妙出现在大街上，很诡异啊兄弟们！”

　　话说到这里，顶多是一件足以震惊全国的抛尸案，和丧尸扯不上关系，周洲一边翻评论区，一边听，博主又提到今天下午，他又看见——视频和评论区一晃，手机显示该视频不存在，周洲倒吸一口凉气，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腔，勉强让他镇定下来。

　　在求证高警察之前，他又在网上搜了一些关键词，跟着评论顺藤摸瓜，看了几个捕风捉影的实时视频，甚至翻了墙，才正式确定，那种怪物在全球爆发。

　　如果说通讯网络链接了各大洲，那肉眼不可见的红色丝线正链接生存的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