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渡长江》也骨

16、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六月高考如期而至。
　　高考前一晚，正南高中延续了前几届高三喊楼的传统。
　　不知是哪个班的学生率先站在天台，把折成纸飞机的试卷飞下来，大喊了一句“永远年轻，永远不放弃”！
　　紧接着把书包里的卷子都倒了下来。

　　“外面在喊楼，快出去看看热闹。”
　　所有人冲出教室，发出极大起哄声。

　　试卷纷纷扬扬飞下来，坠落进这个盛夏。每层楼都亮着灯，无数只学生脑袋挤在走廊上往下望。
　　“祝学长学姐明天旗开得胜！”高一的学弟仰起脸，把手围成喇叭状。
　　“我要上六百！”
　　“我要当最优秀的毕业生！”
　　“卢姗姗说她喜欢高三四班......”有女生趁机帮朋友表白，又很快被身边的当事人捂住嘴。两人嬉笑打闹在一起。
　　青春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校园广播站一遍遍在放一首歌，《你曾是少年》。

　　“许多年前，你有一双清澈的双眼。
　　奔跑起来，像是一道春天的闪电。”

　　青春的旋律回荡在吵吵嚷嚷的教学楼。

　　“大家别忘了来老师办公室，把之前放的书搬走哦。”陆以晴和同事们一起感慨了一下今晚的氛围，来班级提醒自己学生。
　　于是几个人陆陆续续去老师办公室，把之前不要用放在办公室的课本搬回来，准备今晚搬回家去。

　　李沉舟费劲挤过人山人海，少年的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一个人走向办公室。
　　“班长，高考完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鸡鸣寺祈福。”应清追上他。
　　他本来人就胖，被挤得更吃力，姿势好笑贴在墙边，还不忘冲前面人大喊发出邀约。

　　人流冲散开两人。应清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背影没入人海。
　　像是世间一片清冷的雪花，吹落在北风中。

　　教师办公室的空调呼呼吹着。
　　有人整着地上散落的书，有人坐在陆以晴前面和她聊天。
　　“老师，我好紧张。”
　　“紧张啥呀，你们这群孩子一定心态要好。”陆以晴拆开一包薯片递给对面的学生，“不管考多少，你们都是老师心中最骄傲的毕业生。”
　　“呜呜呜陆老师也太好了。”
　　“少贫嘴啦。”

　　一片嘈杂声，李沉舟进门，一眼就看见了蹲在地上搬书的孟欣。
　　她扎着低马尾，长发斜放下左肩，乌发上套着的红丝绸发圈醒目明亮。一边把书搬进大纸箱，一边笑着跟几个朋友聊天。
　　太吵，听不清她们聊天的内容。
　　只看得清晰她嘴角艳丽的弧度。

　　“怎么样孟欣，上北电有信心吗。”陆以晴转过头和孟欣搭话。
　　也不怪她刻意问孟欣，每个班的本科率对老师们来说都至关重要。
　　“老师。”女孩抱着纸箱，极其放松站起来，“你放心吧。“
　　“对啊陆老师，您放心吧，孟欣肯定能上。”
　　“以后火了也别忘了咱们。”
　　“你那条艺考自我介绍视频在网上都爆了。”
　　“大明星先给我签个名。”
　　她众星捧月般被几个朋友簇拥着，笑着轻捶了对方肩膀一下。

　　孟欣何止漂亮有信心。

　　高考这一步她不会错，接下去人生每一步，她都不会错。
　　十八岁，满心骄傲的年纪，孟欣信誓旦旦坚信她的生活永远不会有遗憾。

　　李沉舟在角落里，低头整理着自己的书。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
　　仿佛还存留着前几天那个晚上，跟她拉过勾留下的余温。
　　“我们拉过勾。”

　　孟欣从头到尾一直以为，李沉舟刚好想考清北，刚好要去北京。
　　两个人能一起，是一种凑巧。

　　但她不知道。

　　李沉舟坚定不移的不是北京。
　　少年胸膛里跳动着的，是一颗孟欣去哪里他就想去哪里的心。

　　-

　　“李沉舟，刚刚孟欣有本书丢下了。”陆以晴看他收拾完东西准备出门，从地上捡起那本书，拍了拍灰尘，“你带回教室给她吧。”
　　“好。”他接过书，在灯光下看清了封面，“我去教室找她。”
　　是那本三毛的《雨季不再来》。

　　走廊外喊楼还在继续，一声高过一声，连校长都站在四楼平台上带头喊出祝福的口号。到最后不知道谁在发荧光棒，所有人跟着广播站歌曲的节奏一起挥舞，整栋楼星星点点的荧光棒，仿佛是青春中最盛大的一场喝彩。
　　再不会有哪一个晚上，如此炽热。

　　孟欣抱着比她人都高的纸箱，走在人群中。
　　“让一下让一下，谢谢。”嘴里不停小声提醒周围玩嗨了的同学。
　　怀里的纸箱摇摇晃晃。

　　走廊关了灯，只有荧光棒的光线一闪一闪。她没有察觉到身后跟着她的少年，张开了手臂，悬在她身边，防止她被撞到。
　　她往左，他就往左。
　　她往右，他也往右。
　　他的影子先替他，牢牢拥抱住了她。

　　前面有同学竖起礼炮，拉了一下，彩带喷涌而出。
　　漫天飞舞的红红绿绿彩带里，孟欣偏头想躲，猛然回头。
　　两个人隔着这场彩带雨，宿命般对视上。

　　“班长，你来了？”她今晚第一次发现他，放下手里的纸箱，从箱子里拿出一支记号笔递过来，“你要不要也给我写句祝福。”
　　她的雪白校服外套上全是各种字，全年级每个班级都有她认识的人，人缘好到校服上已经快写不下那些话。
　　李沉舟愣了一下，接过那只记号笔。

　　身后有人在喊孟欣过去。
　　“马上。”孟欣回头大声回答。

　　他半蹲下来，手里捧着的那本三毛的《雨季不再来》书皮，在夜色里反光发亮。
　　小心翼翼在少女的衣角写下一行干净的字体。
　　“孟欣。明天不会再有雨季了。”

　　“啪嗒”一声扣上记号笔，还给孟欣的瞬间，一束荧光棒猛然挥过来。
　　李沉舟猝不及防，就这么无比清晰撞进了少女的眼睛。

　　广播站的那首《你曾是少年》，还在一遍遍循环。
　　“爱上一个人，就不怕付出自己一生。”
　　“相信爱会永恒，相信你会成为最想成为的人。”

　　少年的声音在嘈杂的歌声中，平静开口。
　　“毕业快乐。”
　　“孟欣。”

　　就让那些淤青，永远留在雨季里。
　　我跟你去北京，去看一次东灵山的日出。去听一听鼓楼城墙下的乐队。
　　去走一遍什刹海的春夏秋冬。

　　给你宇宙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