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的一生》悦君不知

21、第 21 章

　　谢今朝做了一个梦。

　　在梦境中，谢今朝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代的那座在盛夏时，永远氤氲缭绕的山林。

　　梦中的他跟王希定下了一个挑战：要是谁能率先到达山顶的山神庙的话，谁就能答应对方的一个愿望。

　　谢今朝迈着小短腿在距离山顶只有不到几步路的时候突然间止住了脚步。

　　谢今朝扭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山林——苔藓覆盖树干，林间弥漫着湿润泥土的气息，他只觉得此时无比的安静，连阵阵鸟鸣都听不到了。

　　他的心猛然一提。呼吸也跟着乱了一拍。

　　“四姐姐？”谢今朝回头呼唤王希，可是却没有任何的回复。

　　谢今朝思索片刻便扭身向着道路一旁的山核桃树边走去。

　　他低头捡起被风吹落的核桃，一个挥手，核桃就没入深绿色的帷幕之中，被惊起的就只有一只只的鸟雀。

　　谢今朝的脊背倚靠在核桃树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山林的景色，仿佛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但是谢今朝内心清楚，只要他的玩伴能出现在他的身前，他眼前停滞住的景色很快就能再度流转。

　　另一边。

　　王希轻哼着歌，手里拿着自己精心编制的花环，步伐轻松，似乎对于自己输掉约定这件事毫不在意。

　　“咦？”可是等王希从自我的意识里抽身观察四周的时候，她这才发现四周并没有谢今朝的身影。

　　花了一小会儿，王希来到了山神庙。

　　正当王希围绕着山庙四处寻找的时候，一枚青涩的核桃滚到了王希的脚下。王希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一颗接着一颗的核桃从高大树木的背面不停地滚落到她的脚下。

　　王希立刻明白这是谢今朝的手笔，于是便向着树木的背面走去。

　　此时还不到秋天，所以不能发出枯叶被踩踏时的“咔哧”声。

　　虽然没有双脚碾压树叶与地面空气的快乐，不过此时倒是方便了王希。

　　王希猫起身子——

　　“抓到你啦！”王希一个闪身就抓到了脚下堆满核桃的谢今朝。

　　“坏小子！敢阴我是不是！”王希一边说着赌气地话一边又坏笑着将自己的手掌伸向谢今朝的腹部，这可算是击中了谢今朝的软肋了——他怕痒。

　　谢今朝实在是招架不住，整个人都笑得直不起身，于是他就扭身向着山神庙跑去，结果却被自己随手一丢的核桃给绊了个趔趄，直接扑到在了地上。

　　此处不像是山脚下柔软肥沃的土地，反倒是布满了坚硬的石头。

　　谢今朝被石头磕到之后嘴里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咽声。

　　王希只感觉谢今朝的哭声低低的，就像是夜晚的风穿过枯枝，原本还算有些威力的风一时间被稀疏的枝干打得七零八落的。

　　王希听到谢今朝的呜咽声其实也害怕——万一不小心磕到脸了，留下伤疤怎么办？

　　想到这里王希急忙将伏在地上哭的那叫一个伤心的谢今朝给扶起来，在仔细观察之后，王希这才松了口气——只有手掌被石头擦破点皮，其他的地方倒还好。

　　“不哭，不哭，没事的。”王希嘴上这么安慰着。

　　王希掏出手帕一点点地为谢今朝拣去伤口里的沙砾。

　　“疼！”谢今朝不由得伸出手指抓住王希的手腕，吐露出的话语轻柔又带有孩子气的软糯。

　　这让平常见惯了例如王涛那般熊孩子淘气脾性的王希不由得下手的力度更加轻柔。

　　即便王希的下手力度已经很轻了，可是谢今朝抓住她手腕的颤抖还是传递到了她这里。

　　为了消除谢今朝的害怕，王希思来想去选择将自己手里的花环戴在了谢今朝的脑袋上，也借给了对方一个肩膀让他靠着。

　　“那四姐姐向山神许愿，今朝不怕疼好不好？”

　　“不好。”谢今朝皱着一张小脸开口道：“四姐姐应该为自己许下愿望的，明明是四姐姐先到山神庙的。”

　　“怎么不行呢？”王希为谢今朝没来由的执拗感到好笑，“一出发你就溜得比兔子还快，结果快到了终点你就停下脚步，非要做龟兔赛跑里的那只兔子吗？”

　　“我跟那只兔子不一样。”被王希话语吸引了注意力的谢今朝如此反驳道。

　　“是是——”王希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自己母亲安慰无理取闹自己时的语调。

　　她将手帕干净的一面温柔地缠绕在了谢今朝的手掌上，“因为今朝你是特意将胜利的机会让给我的嘛，跟今朝一样，我也不想做因为兔子不小心大意才能获得胜利的那只乌龟呀。”

　　被看透了心思的谢今朝将自己被包成个哆啦A梦圆手的手掌给收回去，“我都赢了那么多次了，也对着山神许下那么多的愿望了，所以也该轮到四姐姐了。”

　　“那我就不是真的成为了龟兔赛跑里的那只乌龟了。”王希被逗笑了。

　　“乌龟不好嘛？最后他可是依靠着自己的努力取得了胜利的呀！”谢今朝仰起小脸严肃地反驳道。

　　“是不错啊，但是那是因为兔子没有拼尽全力呀。以后的学习和工作还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你放水呢。更何况，乌龟的勤能补拙只是昙花一现吧.......我有点害怕我也不能一直优秀下去。”王希想起自己在已经工作的姐姐身上得以窥见的疲惫感，不禁对未来产生了深深的迷茫。

　　“......感觉四姐姐还是很在意奶奶的那句话呢。”

　　【希望你能一直优秀下去】

　　王希害怕这句话成为自己的反谶。

　　“我才不管呢！四姐姐在我这里永远都是最优秀的！我才不会让人诋毁四姐姐的！”

　　谢今朝反过来安慰王希，“四姐姐说得对！当兔子才不好呢！我就要当大白鹅，把欺负四姐姐所有的人都咬着撵着统统赶出四姐姐的世界！”

　　王希感觉原本山林中清爽的空气仿佛因为谢今朝的一句话变成了黏腻的胶质，将她牢牢地粘在原地。

　　王希有些怔愣地看着谢今朝，谢今朝的神情格外认真，“四姐姐一直在保护我，要是未来的四姐姐遇到了难以应付的事情，一定要和我讲哦！”

　　除了奶奶葬礼的那一次，王希很少对谢今朝吐露自己对于未来的迷茫，可是此刻凝视着谢今朝充满稚气的小脸，王希似乎也看到了那个敢在饭桌上为自己争辩的那个年幼的自己，于是王希仿佛被蛊惑一般开口道：“.......那万一我不跟你讲呢？”

　　“那就要靠我自己去寻找安慰四姐姐的方法啦！”

　　谢今朝回答得很干脆利落，“如果四姐姐不愿意开口的话那一定是未来的我还没有可靠到让四姐姐信任的啊，都是未来的那个我太笨了。所以啊，我要像四姐姐一样努力学习，争取也跟四姐姐一样考入三中......到时候聪明的我一定不会让四姐姐失望的！”

　　“.....是吗。”王希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自己两岁的弟弟给安慰到了。

　　王希轻柔地握起谢今朝没有受伤的右手，珍而重之的上下摇手开口道：“那么我也会努力的。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的，只是......要是我变成不那么优秀的样子时，希望我自己也有勇气去见会相信自己的今朝你。”

　　“嗯！”

　　就这样，在谢今朝的梦境中，对着山神庙，两个孩子对未定的未来许下了约定。

　　设定好的闹钟突然想起，唤醒了还在沉睡中的谢今朝。

　　他的意识慢慢地回到现实，被梦境撩拨而起的情绪就像是一滴露水落入湖面，卷起一层层涟漪，连带着梦境和现实都被团搅在一起，无法区分。

　　在众多水纹交错抵消的同时，一圈涟漪杀出重围，来到了岸边：在醒来的那一刻，谢今朝就明白了——他喜欢上了王希。

　　这份感情是从小时候无意识的偏袒开始的，再次见到身心疲于备考的王希时，在听到其他人对于王希的诋毁时，怜爱的感情顿时从谢今朝的内心喷薄而出。

　　他无比想要在王希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去支持她......可是此刻即将要高考的王希最不需要变数，无论是好还是坏。

　　那么就等等吧。谢今朝如此想到——哪怕现在的自己已经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但是他也不能允许自己的任性去分散王希的精力。

　　等到王希高考结束，他一定要和王希恢复成之前玩伴的关系，就算不能成为恋人，至少还能成为朋友。

　　而且......他也需要勇气啊......

　　谢今朝将身子面对洁白的墙面，抖动的肩膀与握紧的双拳都表明——这个少年似乎誓要在青春期的狂风肆虐中，将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身心交付于名为等待的旗帜里，并下定决心一定要守护好它——既要保证它不会被风压倒，又幻想它能被心仪的女生尽早看到，好结束他的苦行.......

　　————

　　很快，王希这一届的高考就结束了。

　　在下午考完数学之后，王希只觉得自己的努力还是都白费了。

　　数学大题比起去年明显上了档次，连基础的几何题，王希都做了大半天，可是最后得出的结果也还是不能确定。

　　通过补习一直维持在120左右的数学成绩，现在不会只有两位数吧。

　　对不起家人的羞愧顿时涌上了王希的心头。

　　“没关系的！我也感觉数学很难的！”石雨欣跟着王希一起走出考场，“你看大家都在抱怨，明天的英语考试咱们加油！”

　　“.....嗯。”

　　王希在考场门口和石雨欣告别随后来到了母亲的身边。

　　张桂茹：“没事啊，宝贝。考完一科咱就不想了。怎么着我们都能过一本线，接下来好好发挥啊。”

　　王希深吸一口气：“我会的。”

　　四中被选作高考考场，谢今朝他们作为高一的学生都放了假。

　　谢今朝并没有像其他的同学一样吃喝玩乐，反而一直在关注高考的新闻。

　　谢安杰对于自己的儿子如此关注高考感到十分的欣慰：“今朝你要好好地研究啊，到时候你也得考试的。”

　　“行.....”正在关注各类小道消息的谢今朝突然间被数学很难这一词条给吸引了注意了。

　　【小希的数学不好，也不知道这一次她考的怎么样.......】

　　“对了，正好这几天你张阿姨下来照顾小希高考，我打算在出分前去看一眼小希给她个红包，你之前中考，你张阿姨可没少给红包.......你要不要来？”

　　谢安杰说出这样的话本来就没有指望谢今朝能够答应——自从谢今朝上了初中，两家的交往都是由大人来处理的。

　　跟他们孩子的日渐生疏不同，两家的家长始终都保持着比较好的关系。

　　“我去。”谢今朝对着谢安杰开口道。

　　“这就对了，你也得问问人家高考的流程啥的，也要关心一下小希嘛。”谢安杰对于自己孩子态度的突然转变有些惊讶但是更多的是开心——他真的是很希望两家良好的关系能在下一代中延续下去。

　　就这样在考完的第五天，谢今朝和谢安杰登门拜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