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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脱壳金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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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云桥是今早下的飞机,10:28,准时落地沪市。
大约11点,坐上接驳车去他在市中心的住处——位于梧桐路的一栋三层小别墅。
这栋房子已经有六年,是他上一次回沪市的时候置办的,欧美的房型很漂亮,一屋子海派风格,采光充足,不论冬夏,总是看上去暖洋洋的。
柳云桥拧开钥匙,走进门,“啪踏”一声再关上,有些生疏地打开鞋柜,发现里面只有一双落了灰的拖鞋。
他在回来之前,已经差人把这里简单打扫了一遍,原本遮住家具的防尘布被收纳起来,让这里看上去,与他离开那时别无二致。
大约12点,柳云桥收拾好行李,抱着一个小巧的正方形格子抱枕,从二楼扶着实木扶手走下来,到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沉重地呼出一口气。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许文宣。
“阿宣。”
“你真的回来了!?打算待多久?”
柳云桥是Y国华裔,久居国外,已经许久没有回来。
这次回国是代替他的父亲,去Revive集团在华分公司做临时调香师。
“嗯,Revive最近缺人手,本来是我父亲来,但是母亲情况有变,他抽不开身,就推给我了。”
柳家三代制香,柳云桥的父亲柳方杏更是Revive集团的高级调香师。母亲原本在银行工作,去年得了慢性心肌炎,无奈辞职,在家养病。
柳云桥捏了捏抱枕,把它放到腰后,往后靠,陷进沙发里。
“不会待很久,最多三个月,斯坦福先生说,等他忙完手头的工作,就能找人接替我。”
许文宣沉默片刻,问了一个没有答案且毫无意义的问题。
“你……还会碰到他吗?”
他没说名字。
柳云桥却心知肚明。
“沪市是他的地盘,碰见了,也就碰见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就跟在聊“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稀松平常。
许文宣听他语气没有多少波动,稍稍宽心。
“今天晚上你有空吗?华盛股东们组了个饭局,谭陆回老宅了,我一个人多少不太方便,想麻烦你陪我去一趟。”
许文宣是华盛集团唯一一位omega股东,三年前,嫁给谭家大少谭陆,两个月前,为谭陆生下长子。
按理说,许文宣现在还在休产假,不应该参加股东的饭局,但他既然提了,就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柳云桥不假思索地应下,“好,把时间地点发我,我一会儿过去。”
“行,那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挂断电话,柳云桥放下手机,疲惫地揉了揉眼。
在Y国接到通知的时候,他反反复复跟父亲确认地点,一直到三四遍过后,才认栽似的,接下这一遭。
他有三年没回来了,倒不是讨厌这个地方——如果说抛开其他一切因素,单论沪市,那他一定会说:
I like it here.
但是,这不只是一个市。
华国南方笼罩在一大片潮气里,尤其到了七八月份,不止是空气,衣服裤子鞋子头发……像泡在水里。
雨像是永远下不完似的,粘着风,能躲过伞面扑到人身上。
既让人讨厌,又惹人喜欢。
就跟他的第一次恋爱。
柳云桥确认好时间地点,定了个闹钟,在沙发上躺下,用一个自以为健康的姿势,睡了过去。
时间来到下午五点。
饥饿与疼痛同时催人醒,柳云桥睁开眼,后腰密密麻麻的酸胀让他一时半会儿没法起身,他艰难地正过来,拿起茶几上嗡嗡作响的手机,划掉闹钟。
微信上有几个红点,柳云桥看了一眼,发现是父亲柳方杏的消息。
X:Eliel,到沪市了吗?
Eliel是柳云桥的英文名,柳方杏起的,据说这名字的意思是:我的主是上帝。
没办法,基督教徒的自我修养。
Eliel:中午就到了。
X:你妈妈情况稳定下来了,不用操心。
Eliel:嗯。
他没回几个字,知道父亲发消息的目的不是关心,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一句,好向母亲交差。
又躺了十分钟,柳云桥才从沙发上坐起来,他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再走上二楼,去衣帽间换衣服。
再下来时,西装革履,俨然没了几分钟前的疲态。
许文宣给的地址是一处综合性娱乐场所——百仙门,位于沪市的“贵族区”,是华国有名的销金之窟、奢靡之地。
这种地方碰到熟人公子哥儿的几率可太大了。
柳云桥在手机上打好车,慢腾腾地走到路边,略显不安地站着。
他想到几年前,他也像现在这样,在路边等车。
一开始等许文宣,后来等某个少爷,再后来等接驳车,然后带着伤病,离开这个伤心地。
一走就是三年。
日薄西山,东南方飘来一片阴云,下了几滴小雨。
柳云桥坐上出租车,把身上沾到的几粒水渍擦去。
司机师傅好心提醒:“最近有台风!出门可得带伞。”
柳云桥没说话。Y国也经常下雨,不过那边的雨下几分钟就停了,大家出门从不带伞,碰上乌云就找家店或者找个屋檐,躲上几分钟再走。
但沪市的雨,却顽固地不肯停。
等柳云桥下车时,小雨变成了中雨,他不得不有些狼狈地小跑进室内。
这多少不太绅士,下次得去买把伞。柳云桥想。
走进百仙门,扑面而来的冷气,顿时将弥漫进肺里的潮意逼了出来。
他简单地对服务生说明了来意,服务生领着他往里走。
“许先生在包厢,这边请。”
拐过一个弯,停在电梯前,一旁有两个小姐在等候。
小姐们踩着高跟鞋,身上喷了香水,柳云桥十分确定,是Revive去年推出的复古系列之一,瓷吟。
是他父亲调配的木质香水,古典大气,尽管价格昂贵,却在沪市供不应求。
电梯来得很快,柳云桥离开前,隐约看见那两位小姐举着手机,可能是在拍照。
他不是什么公众人物,身份也不算敏感,猜测她们没有恶意,大概只是单纯觉得他合眼缘,便没有戳破,只是稍侧了侧头,留给她们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电梯升上三楼,服务生带着他进了个包间。
空间宽敞,红木圆桌,桌上已经零星放了几个冷菜。
许文宣坐在主客的位置上,见他来,没有起身,十分熟稔自在地伸手,把他拉到身侧。
“来啦!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柳云桥,我大学舍友。”
话音未落,包间里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一时间,喝茶的端着杯子,聊笑的安静闭嘴,气氛莫名古怪。
柳云桥并非标准的东方美人长相,他爷爷是Y国人,因此他的五官更加立体,再加上Y国那边三天两头下雨,紫外线较弱,愣是把柳云桥一个黄种人,养成了白皮肤。
沪市可没哪个alpha,像他这样好看。
顾老板最是直爽,瞪着眼睛犯嘀咕:“WC这长得……真好看啊……”
许文宣见他们痴得连待客之道都忘了,连忙招呼着柳云桥落座。
“坐吧,一会儿菜就上齐了。”
柳云桥朝各位稍稍欠身,在许文宣身边坐下。
众人的话题从集团发展、家庭琐事,眨眼间全部跳转到柳云桥身上。
“柳先生在沪市工作吗?”
柳云桥笑笑,“一直在国外,这次算是过来出差。”
“柳先生是做什么的?”
“目前在Revive集团做中级调香师,过几个月会调回Y国。”
顾老板不了解调香,却对Y国风土人情颇感兴趣,听见柳云桥提起,顿时打开了话茬,情绪高亢。
“我之前去过Y国!那里的天气……”
许文宣在一旁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他本意是让柳云桥蹭个饭就走,但眼下这情况……
他佯装摸鼻子,对柳云桥低声说:“我没想到他们这么‘热情’……”
柳云桥不动声色地在许文宣手臂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菜上齐了,几位股东这才把话题转到了集团上。
华盛最近获得了沪市东区的一块地,准备在那里创办一个船坞公司,现在在拉拢合作伙伴。
这次把许文宣请出来,主要是希望他在谭陆面前提一嘴,最好能让谭陆再与房家提一嘴,看看房谭两家有没有兴趣。
攀关系就是这样,一层一层往上,运气好的话能攀上天宫,运气不好也就罢了。
许文宣心道:你们这样把休假的我拉出来,已经惹得谭大少不快了,还想让谭陆帮忙,简直痴人说梦。
但面上自然应下,和声和气地说:“行,我回去与他说。”
顾老板见许文宣面善,不禁多说了几句:
“文宣啊,早几年王家针对房二少那会儿,华盛可是向着房家的,现在王家倒了,只希望二少没忘记华盛。”
柳云桥夹菜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掉了一小截青菜在碗里,脸色略显难看。
沪市名门群立,早几年房王谭三家并起,无可撼动。
可四年前,房大少出车祸废了双腿,房家被迫更换继承人,将那房二少推上了风口浪尖。
房二少房檀,是出了名的公子哥,长得一副风流模样,行的也尽是风流之事,成为继承人后,引得多方不满,王家更是扬言房家将垮。
但三年前,房二少架海擎天,在房王两家的对弈中力挽狂澜,得了个“脱壳金蝉”的美誉。
而柳云桥,正是房二少从前的风月之一。
通俗来讲——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