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旌有沐沐

4、逆光而行

　　### **一、晨光与偶遇**

　　寒假第三天，何婷在五点半的闹铃中惊醒。

　　窗外还是浓稠的黑暗，只有路灯在雪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她轻手轻脚地穿好运动服，把数学错题本塞进背包，临走时看了眼书桌上贴着的便利贴——"距离高考还有137天"。

　　公园的跑道被积雪覆盖，何婷呵出的白气在围巾上结出细小的冰晶。她刚开始慢跑，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你果然在这里。"

　　许言的声音带着晨起的低哑，他穿着黑色羽绒服，鼻尖冻得发红，手里却捧着杯冒着热气的豆浆。"给，补充能量。"

　　何婷接过杯子时，两人的指尖在杯壁相触。温度从接触点蔓延，像一滴墨坠入清水。

　　"你怎么知道——"

　　"连续三天在班级运动步数榜上排第一。"许言调整呼吸与她并肩，"除了晨跑没有其他可能。"

　　他们沉默地跑完三圈，最后在湖边的长椅上休息。许言从包里掏出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数学压轴题的解法。"昨天你错的立体几何，我整理了十二种辅助线作法。"

　　晨光穿透云层，在他睫毛上洒下碎金。何婷突然发现他右眼角有颗很淡的泪痣，像铅笔轻轻点上去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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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二、压力的形状**

　　开学后的第一次模拟考，何婷的数学考了119分。

　　"进步很大。"陈老师拍着她的肩膀，"但文综选择题错了11道，不该啊。"

　　何婷盯着试卷上刺眼的红叉，胃部绞痛起来。晚自习时她躲在厕所隔间干呕，出来时看见许言靠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她的保温杯。

　　"生姜蜂蜜水。"他拧开杯盖，"我奶奶的秘方。"

　　温水滑过喉咙，何婷突然哽咽："我昨晚梦见高考作文题目是《光》，可我连开头都写不出来......"

　　许言的手指轻轻拂过她颤抖的肩胛骨，像安抚一只受惊的鸟。"看那边。"他指向窗外。

　　教学楼顶的探照灯刺破夜空，无数飞蛾正绕着光柱旋转，有些被烫伤坠落，更多的仍前赴后继地扑向光源。

　　"我们就像它们。"许言的声音沉在夜色里，"明知道会疼，还是得往最亮的地方飞。"

　　何婷的眼泪砸在杯盖上。许言突然掏出一支荧光笔，在她虎口画了颗小星星。"压力大的时候就看看它，我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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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三、秘密基地**

　　旧书店是许言发现的。

　　藏在城南巷弄深处，招牌被爬山虎覆盖，店主是退休的语文特级教师。每周日下午，他们会在这里进行"知识置换"——何婷讲解《百年孤独》的叙事结构，许言则演示如何用编程思维解数列题。

　　三月的某个雨天，何婷浑身湿透地冲进书店，发现许言正在修补一本破旧的《飞鸟集》。他的袖口沾着糨糊，桌上摊着镊子和裁纸刀。

　　"郑老师教我的。"他低头调整书页角度，"他说修复旧书和拯救偏科一样，需要......"

　　"耐心和精准。"何婷接话，水珠从发梢滴在泛黄的书页上。许言立刻用袖口去擦，结果把糨糊蹭到了她手背。

　　两人笑作一团时，书店老猫跳上书架，碰落一本《星空图谱》。何婷拾起来，发现扉页上有行褪色的钢笔字："要像星辰，既互相照耀，又保持永恒的距离。——1997年冬"

　　许言突然握住她沾着糨糊的手："等高考结束，我们去看真正的星空吧。"

　　雨声渐密，老式座钟敲了四下。何婷望着他映在玻璃窗上的侧影，想起自己藏在枕头下的Q大招生简章——那是她偷偷从班主任办公室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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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四、母亲的警告**

　　四模前夜，何婷在书桌前熬到凌晨两点。门突然被推开，母亲张敏端着果盘进来，盘底压着一张照片。

　　"这是上周拍的？"母亲指着照片里晨跑的背影——画面边缘露出许言递豆浆的手。

　　何婷的钢笔尖在卷子上洇出墨团。"我们只是......"

　　"他父亲是许建军吧？"母亲打断她，"机械厂那个因为家暴离婚的。"手指在照片上敲出沉闷的节奏，"你知道他前妻为什么跑吗？"

　　窗外闪过车灯，将母亲的脸分割成明暗两半。何婷发现果盘里有她最讨厌的菠萝——母亲明明记得的。

　　第二天清晨，何婷没有赴约。许言在公园等到日出，豆浆凉透时收到短信：「这段时间先各自复习吧」。他反复输入又删除回复，最终只回了个「好」。

　　午休时，何婷在课桌里发现一盒褪黑素软糖，底下压着纸条：「失眠就吃一颗，别超过剂量。PS：文综选择提分技巧在背面」

　　她翻过来，看见许言用五种颜色标出的知识点网络图，最下方画着个微笑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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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五、暴雨中的方程式**

　　五模成绩出来那天，何婷的排名掉了28位。

　　暴雨冲刷着教学楼，她蹲在楼梯间哭得发抖。突然有把黑伞斜过来罩住她——是许言那把旧伞，伞骨上的修补痕迹还在。

　　"我做错了一件事。"许言蹲下来与她平视，"我忘了告诉你，考不好也没关系。"

　　他从书包里掏出个玻璃罐，里面装满折成函数图像形状的纸条。"每天拆一个，直到高考。"

　　何婷拆开最上面那条，上面是许言工整的字迹：「2016年浙江卷文综第24题，错选C的你其实比选对的人更懂辩证法」

　　雨声渐歇时，许言突然说："我妈妈离家那晚，也下这么大的雨。"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伞柄上的凹痕，"她留了张字条说'等你能理解的时候，我会回来'。"

　　何婷想起母亲藏在菠萝下的警告，喉咙发紧。许言却笑了："所以你看，我们都在为别人的选择买单。"他轻轻碰了碰她的小指，"但高考是我们自己的。"

　　暮色中，他们用伞柄当粉笔，在潮湿的地面列出一串公式：

　　「痛苦=压力×时间÷陪伴」
　　「未来=勇气?+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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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六、最后一百米**

　　高考前三十天，何婷在操场背书时晕倒了。

　　校医说是低血糖加过度疲劳。她醒来时发现病床边挂着一串千纸鹤，每只翅膀上都写着数学公式。许言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没折完的第十六只。

　　"醒啦？"护士拉开窗帘，"你男朋友守了一夜，连英语听力都没去练。"

　　阳光倾泻而入，照亮许言后颈处一道细长的疤痕——何婷从没注意过的旧伤。她下意识去摸，却惊醒了浅眠的人。

　　许言猛地坐直，撞翻了千纸鹤。纷飞的纸鹤中，他红着耳朵解释："那个疤是小时候......"

　　"我不在乎。"何婷打断他，伸手拂去他肩上的纸屑，"就像你不在乎我数学总拖后腿。"

　　他们沉默地收拾满地纸鹤，直到何婷发现某只翅膀内侧的小字：「Q大情人坡有棵银杏树，据说在下面告白的人会白头偕老」

　　许言迅速抢过那只纸鹤塞进口袋，耳尖红得滴血。何婷假装没看见，却在心里把"情人坡"三个字咀嚼了千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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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七、樱花与诺言**

　　高考前最后一周，学校给高三生放了温书假。

　　何婷在樱花树下找到许言时，他正在笔记本上画函数图像。风过处，花瓣落满纸页，像粉色的雪。

　　"我妈妈松口了。"何婷晃了晃手机，"她说如果你能考上Q大，就请你去家里吃饭。"

　　许言笔尖一顿，墨水在纸上晕开。"那你要加油。"他轻声说，"S大的汉语言文学专业也很棒。"

　　何婷怔住了。她没告诉过任何人自己改了志愿——从稳妥的省内师范换成了录取线高出22分的S大中文系。

　　"你偷看我志愿草表？"

　　"用不着偷看。"许言拾起落在她发间的樱花，"你书包里那本《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都快翻烂了。"

　　他们同时笑起来。许言突然从钱包抽出那张「前程似锦」的书法明信片，背面新增了一行小字：「愿与你共享每一个黎明前的黑暗与光亮」

　　何婷从课本里抽出一封压得平整的信——是平安夜没送出去的那封。许言拆开时，一朵干枯的樱花标本飘落，信纸上只有一句话：

　　「如果未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一定与你有关」

　　暮色四合，最后一班校车鸣笛催促。许言把信纸按在胸口，那里跳动着137天来最剧烈的节奏。他们隔着纷扬的樱花相望，谁都没说破，却都听见了命运齿轮转动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