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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十六章 强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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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清早,魏贵妃自缢房中的消息传遍整个皇城。
刘盈甫一听闻,不免有些讶异,但惊讶归惊讶,仍替方楚然高兴一阵,她的大仇终于得报。
至于是谁报的这仇,都跟她无关。
虽说刚开始,她并未多有关注方楚然,毕竟她们连面都未曾见过,但渐渐地,每逢事由都能想到她,便觉两人关系匪浅,冥冥之中有根线相连。
除了要拿到烟晶,刘盈是真的存了心思,想替方楚然讨回公道,如今,也算如愿以偿了一半。
她坐在窗前等,连等了两日,终于等到姜秋文踏入落花殿。
燕睛看到姜秋文,稍稍吃了一惊。
姜秋文要单独跟刘盈说话,将燕睛遣走,虽然她并不情愿,但身份悬殊,容不得她拒绝。
燕睛走后,殿内只剩姜秋文和刘盈两人。
刘盈注意到他眼前蒙着一层白色纱巾,问道:“你的眼睛……”
姜秋文摆手:“无妨,还瞧得见。”
自从魏珂那里回去后,他的眼睛便伤了,太医看过,说是往后不能见强光,白日最好蒙着纱巾。
刘盈没再追问,转而道:“听闻魏贵妃的消息,虽然她害死了楚然表姐,但还要同你说一声,节哀顺变。”
姜秋文手指颤了颤,俨然对此事很挂怀。
他默了一息,从怀中掏出一物。
刘盈见到那东西,眸子兀地放亮,连呼吸都跟着紧促,生怕喘出的气息太重,吹走那物什。
然而,那东西掂在手里尚有些重量,非是一呼一吸能吹走的。
那是一块方寸大小的黄褐晶石,里头道道黑亮的线细如发丝,如天边划下的星雨,煞是好看。
这正是刘盈一直在找的烟晶!
刘盈注意到,其上刻有一句话,“且以深情共白首”,她深吸一口气,猜到这晶石对方楚然和姜秋文的意义。
也终于明白,为何蘋欢他们到处都找不到,原来是被姜秋文随身带着。
这样宝贵的东西,姜秋文必是爱不释手,看的紧紧的,怎会容旁人轻易偷盗走。
果然,姜秋文温柔地抚摸那块烟晶,口中喃喃,似是在跟刘盈讲,又似只是回忆。
“这块烟晶是楚然一直随身带着的,说是她爷娘替她寻来的护身符,我们成亲那日,她亲手刻了这句话在上头,并把它交给我,说从今往后,我便是他的护身符。”
话说到这里,他嗓音沙哑:“可我还是没能护好她……”
刘盈不置可否,谁又能未卜先知,每次都能早早预知危险,将心爱之人护在身后,事事总是难料,险恶总是防不胜防。
姜秋文递来烟晶,对刘盈道:“我都听风鹰姑娘说了,你需要它,既然你已经做到帮我查出害死楚然的凶手,那我也该履约。”
刘盈接过烟晶,只觉心怦怦跳,她耳际回响咚咚声,声音掩盖外面所有窸窣嘈杂的声响,仿若她一人置身一个世界。
慢慢将烟晶捧在手中,她才想到问姜秋文:“这东西对你来说这么重要,你竟愿意拿来给我?”
说来,这烟晶算是方楚然和姜秋文的定情之物,而今方楚然已不在世,它是他唯一的念想,他又怎会舍得。
姜秋文的眼睛被蒙着,但刘盈仍能辨别出他的目光追随着烟晶。
只听他兀自嗤笑一声:“我愧对楚然,愧对这枚护身符,每每看到它,我的心都要再痛上三分,给了你倒也好。再说,若是楚然在世,也定然不想看到你为此所困,她那么善良一个人,肯定会答应给你。”
姜秋文说着,转过身去:“就当是我替楚然这个姐姐,给你的关怀罢。”
刘盈愣了半晌,回过神来后,姜秋文业已走远。
她握住烟晶,感受到一股温热自手心钻入心里。
姜秋文走后没多久,燕睛就回来了,她还带来一人。
姜熠先燕睛一步踏过门槛,刘盈早已将烟晶收起来。
看到他来,刘盈怔了一怔,下意识看向燕睛。
燕睛对上她投来的目光,没多久便先一步移开。
刘盈沉下眸子,是了,她仍被燕睛监视着,一旦有情况,姜熠会第一个得知。
近来同姜熠越走越近,倒叫她一时忘了这点,终究还是人在屋檐下……
姜熠一进来便道:“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刘盈装不明白:“有什么该同殿下说吗?”
姜熠压下眸子:“魏珂已死,方楚然的仇已报,你为何还跟姜秋文有来往?”
“哦,他呀。”刘盈漫不经心道,“无非就是怕我没听闻此事,特来告诉我一声。”
“是么?”姜熠分明不信,见刘盈紧闭着口,显然不打算告诉他。
他咬咬牙:“事到如今,为何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
刘盈凝望着他:“殿下若想知道,有的是法子打探,何来问我?”
姜熠一愣,发觉刘盈话中似有愠色,忙清清嗓子道:“非是燕睛传信于我,是我在宫里头办事,撞见她,疑惑她怎么不在你身边伺候,这才匆忙赶来。”
燕睛点头:“是这样的。”
再快的脚程,也做不到姜秋文前脚刚走,姜熠就闻讯赶来,故而刘盈信他们所言,心里的闷气稍稍消霁。
刘盈道:“四殿下来找我,是为感谢我帮他,仅此而已,这是实话。”
姜熠虽有狐疑,但见刘盈神情严肃,也就打消疑虑,点头道:“原来如此,呵,他倒还知道感恩。”
“这种小事不劳殿下关心,别再叫这事牵绊殿下,耽误你办事可不好。”
刘盈在桌前坐下,端起一杯新茶,抿了一口。
姜熠坐到她身旁,想说什么,想起燕睛还在一旁,忙给她使了个眼色,令她退出去。
燕睛看看姜熠,又瞧瞧刘盈,低眉顺眼退出去,立在殿外。
她离开后,姜熠方道:“圣人传我入宫,交代了点事情,此去要好些时日,就想着走之前再来看看你。”
刘盈握着杯盏的手一顿,问他:“圣人遣你去办何事?”
“秦淑华再次入狱后全都招了,她兄长秦章华因她投效姜震,在归途中刺杀宏业,但秦章华念及宏业在战场上救他一命,心生踟蹰,一时没杀宏业,只将他囚/禁,正因这个,宏业得了机会,被部下救出,如今尚逃亡在外,被秦章华等人追杀。”
秦章华一时不忍,给了姜宏业活命的机会,后来被姜震以秦淑华性命威胁,才终于下定决心要杀姜宏业,可待他行动时,发现姜宏业已被人救出,赶忙率人一路追杀。
刘盈听明白意思,圣人要姜熠救回姜宏业,也算给了他效忠心的机会,毕竟当日乾元殿前,不止一人看到姜熠犹豫上前,欲要投敌。
姜熠若能救回姜宏业,朝中对他的非议也能压下去。
只是有一点她不明白:“秦淑华怎会老实交代,她兄长既是为她才会叛变,她又怎会出卖他?”
秦章华的罪证不足,尚不能定罪,若他杀掉姜宏业,将一切罪责推给旁人,也不是不能活命,反观秦淑华的状书,将他罪行坐实,他纵有百口,也莫能辩。
“秦淑华被姜震骗了,得知事情真相后,她几近疯癫,腹中孩儿没保住,生了一场大病后,她才终得清明,愿意和盘托出,只求能念及她如实交代,以及秦章华亦是被迫这点,保住秦国公诸人的性命。”
姜熠看向刘盈,她听到这里,没有一点困惑的表情,于是,他忍不住问:“你就不好奇,姜震骗了她什么?”
刘盈想起那日听到那后厥人庄司末霆他们的谈话,隐约能猜到秦淑华同姜震关系匪浅。
再一联想齐志远认罪,承认他一时糊涂效忠姜震,便一切都通明了。
她猜道:“莫非,与秦淑华有染的是姜震?”
听她似答非问的语气,姜熠笑了笑:“公主果真独具慧眼,一猜便准。”
原来,姜震偶然遇到姜阙疏离秦淑华,默默记下,后来,他故意找机会接近秦淑华,装作深情模样,一来二去,终于打动秦淑华的心。
秦淑华因姜阙终日烦闷,寂寞忧愁,遇到如此痴情于她的男子,又纠缠不休,一时动情。
后来得知姜震的野心,她一咬牙,答应帮他,他许诺她,待此事一成,后宫首位归她所有,要地位有地位,要荣宠有荣宠。
秦淑华被他的花言巧语哄住,几次三番接应他秘密回长安,并帮他一同在长安部署,帮他牵丝引线,朝中不少大臣甘心投靠他,皆是她的手笔。
秦淑华为他做到这个份上,为的不只是后宫宫首之位,更多的是念及他的情意。
可她万万没想到,姜震一直都只是在利用她,直到那日,她见过姜震,听闻他要以她来要挟秦章华,她闹了一通,竟被他指着鼻子骂。
他竟怀疑她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而是姜阙甚至旁人的,她没想到,她在他眼中竟是这样一个人。
谎言的面具一旦被揭下,隐藏在面具后的毒蛇就会一口咬上来,令她呼吸艰难,生不如死。
秦淑华终于明白,他并不爱自己,她又想不明白,他为何不爱她?
为何他们都不爱她?她哪点不好?只不过是想要被真心相待,仅此而已,命运却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捉弄她,戏耍她。
刘盈听完姜熠说的话,沉吟片刻,才道:“之前偶有听闻,姜阙跟诸葛平云两小无猜,后来秦淑华介入,强拆了他们,逼姜阙娶她为妻,看来,强扭的瓜还真的不甜。”
姜熠闻言,深深瞧着她,眸色意味不明。
刘盈注意他忽然的安静,拧眉回望他。
却见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
他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去了,你放心,我去去就回,不会有事,等我。”
刘盈随他站起身,目送他迈出门槛。
总觉得他方才的神情不对,刘盈喊住他:“姜熠。”
姜熠身形顿住,侧过身,笑着瞧她:“怎么,不舍得跟我分别?”
刘盈却不跟他玩笑,直言道:“或许我等不到你回来,圣人已经准允,不日便放我回玻国。”
姜熠看着她良久没说话,刘盈以为他是为这消息而不满。
没成想竟他道:“圣人不会放你离开了……”
刘盈一怔:“为何?”
姜熠慢慢转回身,移开目光不再看她:“刘盈,等我回来吧,等我回来,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他渐行渐远,背影化作一点,直至那一点都再也看不见,刘盈才收回目光。
燕睛见姜熠离去,才慢吞吞走进来。
刘盈看向她:“燕睛,你知道姜熠跟圣人说了什么吗?”
刘盈听完姜熠的话,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忐忑不安。
然而燕睛摇头:“不知,公子他谁也没说,连莫点和蓝画也不知。”
刘盈眉心蹙起,再次望向姜熠离开的方向,过了会儿,她闭上眼睛,同燕睛道:“我乏了,想歇息。”
青天白日,刘盈就要卧榻而眠,不免令人担忧。
燕睛给她点了安神香,犹豫再三,说道:“公子对公主用情至深,不会害你的。”
刘盈闭着眼睛,鼻端哼出一口气:“他不会害我,但不见得会顺从我的意,不然,也不会明知我想走,却苦苦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