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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七十七章 死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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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刘盈等浴汤彻底凉透,从头到脚泡了一阵,出来后,只身着单薄内衬,坐在庭院里,望着天上明月。
燕睛朝她喊了声:“夜晚风凉,公主还是披上件衣裳吧。”
说着,就要给她披上一件外裳,却被刘盈抬手推开。
刘盈道:“无妨,我不冷。”
她肩膀微微耸动,哪里是不冷,但燕睛只看了看她,没再坚持。
翌日,不出意外,刘盈病了,昨日受冷又吹风,想不感染风寒都难。
太医来过后,另有人上门看望,来的人也不稀奇,乃是平日喜爱缠着刘盈的人,九皇子姜辉。
燕睛对姜辉的到来没有意外,只对他带来的人起了疑。
姜辉身边跟着蘋欢,燕睛倒是记得初见她时,她打着姜辉的名号到闵安府,可她更清楚,那日刘盈受困得救,她亦伴在身旁。
直到乾元殿闹事平定,她才悄无声息消失在众人眼前。
如此一来,燕睛不得不怀疑蘋欢的身份。
刘盈看一眼燕睛,不怕她疑心什么,反正蘋欢的身份已暴露在姜熠眼前,只是还不能被他人知晓罢。
姜辉尚不知蘋欢真实目的,只听她说,卧病之人难免烦闷,便带她来给刘盈解闷子。
刘盈照往常一样,同他道谢,但神情恹恹,说道:“九皇子有心了,刘盈很喜欢这些,只是整日带在这落花殿里头闷得慌,很想出去走走。”
蘋欢一听,眸光一亮。
姜辉则面露苦恼:“可圣人不允人擅自带刘盈姐姐你出去,这可怎么办才好,我倒也想同刘盈姐姐出游,想想都觉得很有意思。”
蘋欢在旁赶忙道:“公主整日苦闷也不是办法,不如将小风留下,伴公主玩乐解闷。”
她指的是卧在铁棍上的那只鹰隼,那鹰隼头顶褐红淋雨,白眉黄喙,闻言歪过头来瞧向刘盈,似有灵性。
刘盈像是被它这举动逗乐,愁眉登时舒展,笑着道:“我瞧着这家伙倒是有趣,就是不知九皇子愿不愿意忍痛割爱了。”
姜辉赶忙说:“这有什么,既然姐姐喜欢,尽管让它陪你玩就是。”
刘盈点头,再次谢过姜辉。
蘋欢对姜辉道:“殿下,风鹰怕这畜生不留意会伤到公主,不若留风鹰也在此保护公主。”
姜辉点点头:“确实,这玩意儿只听你的,刘盈姐姐细皮嫩肉,可不好叫它抓伤咬伤,你且留下吧。”
“诺。”蘋欢垂首,抬起时同刘盈交换了个眼神。
燕睛就在旁看着,没说什么。
姜辉走后,蘋欢也出去了一趟,说是刘盈吩咐她去太医署,问杜太医拿药。
之前,杜太医来给刘盈看诊时,只留了一两日的药,刘盈嫌不够,又唤蘋欢拿,亦在情理之中。
只是,燕睛瞧着蘋欢出门那架势,恐怕不是拿药。
燕睛问刘盈:“她究竟去干嘛了?”
刘盈笑得人畜无害:“自是去取药。”
燕睛不再追问,心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当晚,蘋欢回来时,后头还跟着诸葛平云。
诸葛平云借口亦是看望刘盈。
有诸葛平云在,刘盈大胆使唤起燕睛来:“燕睛,你去帮诸葛大人泡壶茶来,顺便去趟尚服局,拿些素色的缎子来,近来我还想裁几件衣裳。”
燕睛看看她,目光又扫过诸葛平云及蘋欢,默然点头退下。
她走后,诸葛平云才开口:“你做的这样明显,不怕她去告密?”
刘盈望着燕睛离去的身影,道:“如今姜熠不在长安,鞭长莫及,就算燕睛报信,也来不及阻我。”
末了,她又问诸葛平云:“诸葛大人,这里没有旁人,大人可以明说,为何圣人又改口,先前不是说好了的,怎么突然又要留我,姜熠到底许诺了什么条件?”
诸葛平云看一眼立在刘盈身旁的蘋欢,明白这位是她的心腹,便也不再拘束,说话也不拐弯抹角。
她摇头:“没有什么特别的条件,只是圣人想,有一人能牵绊住姜熠,亦能解她心头之患。”
她看向刘盈:“公主还不明白?这是圣人给你的一道关,左右于圣人而言百利无一害,至于成就哪条道,便要看你有无那个本事。”
单凭口头上逞能,不得圣人全心信服,刘盈若真有那个本事搅动玻国风云,那便不会怕一道强留的旨意。
若刘盈能凭借自己的本事逃出去,圣人也不会多加阻拦,若不能,那就只有做好一辈子留在此地的准备。
刘盈垂下眼帘,沉吟片刻,才道:“其他的我这边都早已有应对之策,只是要出皇宫,还需借诸葛大人的东风。”
这也是她要蘋欢去请诸葛平云来的缘由。
诸葛平云站起身,对她作揖:“公主这话实在抬举我,宫门自有禁军把手,我不过一介文官,哪里能为公主开宫门。”
刘盈眉头微蹙:“诸葛大人神通广大,不会这点门路都没有吧?大人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叫旁人知晓。”
刘盈察觉出诸葛平云的警惕,倒也不稀奇,诸葛平云无从依傍,若非谨小慎微,也走不到今天。
诸葛平云垂首:“公主与其在这里同我周旋,不妨打听一下,近来谁人总在门禁过后,出入皇宫。”
刘盈抬眼,神情犹疑:“可我与旁人交往并不深厚,怕那人不能应允我趁这个情。”
诸葛平云笑着道:“公主聪慧过人,只消打听清楚,定能有主意。”
她看向天外:“天色不早了,公主请的茶来日再品罢,见过公主无大碍,平云便退了。”
说罢,她往外走。
刘盈瞧着她走远,对蘋欢道:“你快些去查。”
蘋欢应声,去后没多久便返回,竟比燕睛回来的还快。
“查到了什么?”刘盈问。
蘋欢一五一十回道:“近来太子总在子时三刻出宫,听闻他出宫时总要一群人围在身侧,有侍卫也有宫人。”
自从姜震谋乱那日后,姜阙失去一臂,整日精神恍惚,怕东怕西,总要一群人护着才安心些。
至于他为何如此怕还要在夜半出入宫门,原因有二,一是他怕现在的样子被人瞧见,二是他也发觉圣人有意要罢他的位,每晚等到圣人身边空无一人时,他才敢前去哭闹。
虽然无济于事,圣人仍决意要罢黜他太子之位,但到底是圣人亲生的儿子,哭闹也有些用,经他几次折腾,圣人准允他仍享受太子的尊荣。
姜阙坚持日日去闹,也是怀揣心思,欲求圣人下一道免死的圣旨与他,日后他人登基上位,这道圣旨便是他的保命符。
虽然刘盈不觉得姜阙如表面这般,心甘情愿放弃太子之位,只为求苟活一世,但那都是大棠自己的家事了,轮不到她来操心。
她只需把握好这个机会,成就自己的路便可。
刘盈眼睛一亮,知晓前因后果,此事便不难办,难怪诸葛平云说,只消她打听清楚,就知道该怎么做。
经过几日的愁闷,此刻,刘盈脸上终于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她马上同蘋欢吩咐道:“传信给小北,明日,我们就走,离开皇宫,离开长安!”
蘋欢点头,内心一片激动,终于,她终于等到这一天,离乡久了,起先不觉,而今一说回去,思念登时如潮水般悉数奔涌而出。
燕睛回来时,刘盈已跟蘋欢商议好一切。
刘盈看到她手中托盘里只放了一叠再普通不过的素蓝绸缎,不像是因挑选绸缎而耽搁这么久才回来。
她问她:“除了尚服局,你还去了何处?”
“没去哪里。”燕睛放下托盘,坐在床边的榻上。
刘盈不信,哼笑道;“姜熠走时定要你好好看着我,你是给他送信了?”
燕睛没说话,似是默认。
刘盈舒出一口气:“果然,即便我于他已无利用之地,他仍是不打算放过我。”
燕睛突然抬头看着她,眸光熠熠:“刘盈,公子他心系于你,并非有意为难你,他只是想你跟他在一处。”
刘盈回看她,却是目光冰冷:“你同他是一道的,自然会站在他那边考虑,你跟他一样,不会理解我的做法,我也没什么可与你说的。”
燕睛一怔,看着刘盈背对她睡下,一时哑口无言,半晌回过神,才慢悠悠熄灭灯火。
直到早上,她才发觉,昨夜蘋欢未宿在殿中,不知去了何处。
早上看到蘋欢,她只趴在院中石桌上休憩,似是昨夜没睡好。
燕睛走上前,叫醒她:“风鹰。”
蘋欢睡觉时也很警觉,只听一声呼唤,便立刻苏醒,她揉揉眼睛,抻了个懒腰,疑惑地看向燕睛。
燕睛问她:“你是玻国人?”
蘋欢摇头:“燕睛姐姐,你多虑了,我是九皇子带来的人,姐姐莫不是忘了?”
“你骗得了旁人,可骗不了我,”燕睛道,“那日,在闵安府,我分明瞧见,你跟刘盈一起,听莫点他们说,公子同刘盈的手下合作,才得以救出她。”
蘋欢眯眼:“是与不是还重要吗?如今,我是九皇子引荐到公主身边的,纵使你去告密,揭发我的身份,也没有作证能印证你所言不虚。”
蘋欢绕过她,不再跟她掰扯。
可燕睛不死心,叫住她:“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这里是皇宫,稍有不慎,便会惹来杀身之祸。”
“我们若是怕杀身之祸,就不会冒险来长安了。”
“什么意思?”燕睛上前一步,“刘盈是有意被带来长安的?”
她早有这猜疑,此时从蘋欢口中窥见真相的马脚,不免心中激荡。
蘋欢却不愿跟她多言。
燕睛怀揣着忐忑,呆坐在石凳上一下午。
晚间,殿内传来恶嚎,吓她一跳。
燕睛夺步跑进去,见刘盈捂着心口,痛不欲生地在地上翻滚。
“公主,刘盈!”唤了两声,都不见刘盈有睁眼的预兆。
她忽而想到,姜熠曾嘱咐她,刘盈身患蛊毒,毒发时好似就是这幅场景。
上次,刘盈毒发,她不在身边,但光是瞧她之后的身体状况,便知毒发时有多厉害。
于是乎,燕睛一刻也不敢马虎,匆忙跑去太医署找杜太医。
她甫一跑出去,蘋欢便抱着一个巨物进来。
那东西跟刘盈差不多身量,被一块麻布裹着,隐隐有腐臭的味道。
麻布去掉,刘盈睁眼一撇,是一具已经有些腐烂的女尸。
这尸体是蘋欢从冷宫里找来的,看她扁瘦的样子,许是饿死的。
蘋欢用一方白纱巾捂着口鼻,同时递给刘盈一方帕子,刘盈没接。
刘盈道:“时间来不及,赶快换衣服。”
说罢,她便褪去自己的衣裳,给面前那具女尸换上,一应首饰皆给她戴上。
她自己和蘋欢两人则换上两件宫人的衣裳。
一番折腾下来,不见半点病恹恹的样子,若是燕睛在这里,便能一眼瞧出,她之前的痛楚俱是装出来的。
换好衣裳后,蘋欢掏出一个银色亮瓶,打开瓶口倒在女尸身上。
只从里头滴出三两滴银亮的液体,那女尸就瞬间化去,面容都瞧不多清。
刘盈瞧着,依稀能看到是一个女人从内而外腐朽,满意地点头。
做完这一切,她们没有片刻犹疑,忙跳窗而跑。
燕睛寻人回来后,看到这一幕,惊呼一声,险些跪倒在地上。
杜太医抚着胡须,连声叹气:“蛊毒向来歹毒,月姝公主怕是不敌蛊毒发作,遭蛊毒侵蚀,才会如此……”
他说罢,忙要去秉明圣人。
燕睛则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她慢慢走到那具已经腐烂到看不清面容的女尸身旁,骤然一个激灵,想到什么。
她环顾四周,没有,又在殿内殿外来回寻,也没有。
到处都没有蘋欢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