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歌》微雨森林

5、第 5 章

　　“所以既然已经十一年没回来，为什么今年回来了呢？”傅眠歌自言自语。 “我得趁阿娘回来之前搞清楚这个诚王的长相以及她乳母女儿的名字。”
　　诚王回京之后，陛下为他开门建府，可他却拒绝了陛下为他安排的仆从护卫军，只带着从北疆带回的十几个人守着偌大的府邸闭门不出，从不与朝中众臣交往，更无从得知他小青梅的闺名了。所以此事不能指望别人，只能靠自己了。
　　到了夜里，小院里的丫鬟嬷嬷都睡下了，眠歌偷偷燃了安神香，等在外间守夜的拂云睡熟后，眠歌小声嘀咕着：“三哥这些小玩意儿可真好用。”然后利索的换上夜行衣。
　　眠歌的小院在云府的中间，周围围着哥哥的院子，一来是是哥哥们把她守在中间安全，二来小时候哥哥们都想住离她最近的院子，索性就在周围围上一圈，开了一圈的小门，虽然他们年岁渐长，但并没有生疏，这小门白日依旧开着供兄妹们来往，大家习惯了回家来先去看看小姑娘，是以走顺了脚，云老爷才带着外人经过了她的绣楼。
　　安全是安全了，可是对于想半夜出门闲逛的小姑娘来说，这过于困难了。
　　好在云家三公子近些年接手了云家的家业，常年行商在外，他的院中只有三两个老仆洒扫维护，入夜便黢黑一片，声息全无，眠歌便习惯性的从三哥这边出门。
　　几个哥哥都宠爱小妹，三公子尤甚。眠歌与四哥是一胞双生，等她三岁时，大哥和二哥已经入宫伴读，后来大哥入了太学，二哥又出门学武，一去几年；四哥因有仙缘被擎苍山长泽仙君带走，唯有比她年长三岁的三哥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她的书、画、武术启蒙都来自于三哥。后来三哥跟着阿爹经商，常年出门在外，但总是一封接一封给她写信，给她带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新鲜小玩意儿。所以眠歌知道，即便三哥知道她胡闹也不会责怪她，只会帮她遮掩，不像大哥唠叨起来比爹爹都啰嗦，也不像二哥总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眠歌悄悄从三公子院子上掠过，出了云府直奔诚王府。
　　眠歌计划的好好的，诚王府没有重兵把守，她只要悄悄的悄悄的溜进王府，偷偷看看这个王爷的长相，然后偷偷听听他小青梅的名字，然后最好呢再偷偷找找看爹爹给的那个盒子里是什么，如果是生辰贴就偷出来毁掉，没有生辰贴他就不能去提亲，真是一举三得。
　　可是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她刚进王府就正面对上了正主。傅眠歌呆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进该退，这是什么运气？这王爷大半夜不睡觉在花园里是喂蚊子呢吗？她忍不住在心里翻个白眼，一扭身就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
　　不知道为什么，慕容勉第一眼看到她就认出了她，明明她身着黑衣面纱遮面，明明他只见过她一面。但是他就是莫名笃定，是她。
　　她来做什么？是也想见他吗？
　　看她转身欲逃，他翻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她心下一惊，回身一脚却被慕容勉轻松的躲过，手臂还紧紧的握在他手里。
　　傅眠歌知道自己生性惫懒，但毕竟习武多年，她自认手上功夫不差，虽说没想到慕容勉会武功一时不慎被他擒住，但是怎么会完全挣脱不了呢？她开始怀疑师傅和家丁平时是不是都在哄她玩？
　　愣神之下，慕容勉一抖左手，把她拽进怀中，右手扣住了她的脖子，然后就对上了她茫然的眼。慕容勉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他们靠的很近，傅眠歌的后背抵着慕容勉的胸口，感觉到他炽热的胸膛下，心脏强有力的跳动着，这让她感觉莫名熟悉，仿佛她曾经听过很多次。
　　慕容勉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合欢花的香味，就像他初见她的那日，她在合欢树下的秋千上和纷纷扬扬的合欢花一起飞舞，是那么耀眼，夺人心魄。就如他一直梦到的那样。
　　他想着，就伸手去拉她脸上的面纱，面纱系的很紧，他拽了下没有扯开，傅眠歌急了，一抬脚狠狠向慕容勉脚上踩去，慕容勉轻巧的一抬脚躲了过去，她想往后仰头来个头槌，却被慕容勉先行一步掐紧了喉咙。
　　他将傅眠歌两只手都收拢在自己左手中，右手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摸到她面纱的扣结。完了完了看来躲不掉了，傅眠歌心里哀嚎，要不直接承认自己的身份说自己上次没看清楚，好奇未来夫君的长相所以才偷偷来看看？
　　打定主意她刚要开口，身后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说到：“殿下，国师来访。”
　　慕容勉挑眉，“这个时间？”他的手指还在解面纱的死结“说我歇下了。”
　　“殿下”身后的声音加重了一些，“国师奉陛下口谕而来，殿下不便推拒。”
　　慕容勉想了想，将傅眠歌头上的绑绳扯下，将她两只手绑在身后，又抬手抚了抚她如瀑般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将她轻轻推给站在一旁的侍卫。
　　“将她关进寝殿，不许任何人接近，不许松绑，不许摘掉她的面纱，等我回来审。”
　　雁归应了一声，将傅眠歌带去寝殿，关在内室之中，慕容勉整了整衣冠前去见国师。
　　待雁归将她推进寝殿关上门，傅眠歌就扭动手腕将发绳褪了下来，顺手又绑回头发上，这个她从小可没少练，驾轻就熟。
　　她知道慕容勉多半认出她来了，不然谁会把一个飞贼关在自己的寝殿里，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出她的，但是反正没人看到自己的脸，逃出去她就死不承认他能把她怎么样？不如趁机赶紧找找生辰贴。
　　她扫视了一下内室，觉得十分熟悉，右边的小书房摆满了书，听说这个小王爷在北疆无事可做唯有读书以自娱，看来所言非虚啊，不知道他和大哥谁读的更多？
　　她走到了书桌前拉开柜子开始寻找云家的盒子，突然发现地上的纸篓里好像有些揉皱丢弃的纸，隐约写着“傅”字，她刚想翻出来看看就听门外雁归的声音响起。
　　“惜柔姑娘，请止步。”
　　谁？惜柔？柔儿姑娘？傅眠歌嗖的抬起头，一个闪身就到了门口，透过门缝向外看去。可惜她左看右看都被雁归那五大三粗的背影挡的个结结实实，只能看到一角浅青色衣袍，看不到佳人样貌。
　　其实在听到这个“柔”字的时候她的心已经凉了半截，明明只有幼时的几面之缘，明明从未探听过他的消息，明明从未亲近过，却总是觉得他异常熟悉，觉得他身边的一切都似曾相识，甚至总是梦到与他生离死别有一段牵扯不清的爱恨情仇……她觉得她必须是得请个大师给自己驱驱邪。但是她很好奇，那个在梦里胜过自己得到他的青眼宠爱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只听一声娇叱，惜柔姑娘开了口“这里面的是谁？”声音婉转动听，却莫名让人觉得刻薄。
　　“小人不知，姑娘还是请回，等王爷回来再问不迟。”
　　“请回？我不知道着府里还有我去不得的地方，让开！一个小贼而已，我还发落不了了？”明明是清澈的声线，语调中却全是蛮横无理目中无人。
　　眠歌突然就释然了。
　　她之前一直看不清梦中人的脸，所以在那噩梦的恐惧之中，她还是带着一点，一点点少女怀春的羞涩企盼，好奇被梦中自己那样钟爱的人，会是什么模样呢？是那个人吗？她期待是他，又害怕是他。
　　她怕是他，怕他让她一腔钟情错付，怕他害她家破人亡；她怕不是他，怕她年纪轻轻便举簪自戕却不是为他，此生都无缘与他携手。连带着她也很好奇“柔儿”，她想那一定是个德才兼备，柔软善良，美貌倾城的女子，值得上这世上所有美好的称赞。或许不似她这般调皮无状，不似她这般总是信马由缰，她输给柔儿，一定是因为柔儿太好。
　　她偷偷想过的，如果有一天见到“柔儿”姑娘，她会不会自惭形秽自愧不如，可是她是天之娇女，她才不会承认，她会闹脾气会嫉妒会让她离自己的心爱之人远一点。一定是她太骄纵所以梦里才不得所爱。
　　可是现在她只觉好笑，又觉释然。
　　梦里的他不是“他”，如今面前的“柔儿”也不似自己想象中的柔儿。
　　想了想，她解开脸上面纱，拿起书桌上饱蘸浓墨的毛笔将自己的脸涂个锅底黑，又揉乱了自己的头发，一把扑到了门上，声嘶力竭的捶门大喊：“王妃？王妃是您吗？王妃救我！ ”
　　门外的人都吓了一跳，宋惜柔喝问：“里面是谁？！ ”
　　“王妃！惜柔王妃！救我！ ”傅眠歌一声喊得自己都哆嗦了三下。
　　似乎这两个称呼连在一起取悦了门外人，她的声音放软了些“乱叫什么！粗鄙小人不知所谓！你知道我是谁？你潜进王府做什么？”
　　“小人冤枉啊，王妃，小人不是潜进府来的，是被人送进来的，王爷虽然坚辞不受可是张大人一定要送小人进府，小人好怕啊”说到此处竟是伤心的大哭起来“王爷对惜柔姑娘情深意重，怎么可能再看别人？小人自知样貌不入王爷贵眼，正想趁夜逃走，一来以全王爷深情，二来不使王爷在张大人面前为难，我不是刺客，若是真的刺客又怎么会被关在寝殿啊！ ”
　　“柔儿姑娘若放我走，就不必令王爷左右为难了！”
　　“开门！”宋惜柔提高声调对雁归喝到“还要我再提醒你自己的身份吗？”
　　雁归终于默默的开了门。
　　黑如锅底的一张脸正对着大门，还挤着一个万分诡异的鬼脸，她咧嘴一笑，竟有半口黑牙！
　　宋惜柔惊吓的低呼一声，后退了半步。
　　“吓着王妃了”傅眠歌揉揉已经乱如鸟窝的头发，憨厚的咧嘴一笑“柔儿姑娘长得真好看，难怪王爷说此生只钟情于您，非您不娶呢。”
　　虽然这话听着让人舒心，可是对着这么一张脸，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宋惜柔道：“哪个张大人塞来你这么个东西！ ”
　　“张大人说有德之人应娶丑妻……呵呵……”又是一阵傻笑。
　　“娶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快走吧！看你一眼都折寿！ ”宋惜柔嫌恶的转过脸。
　　雁归上前一步低声道：“惜柔姑娘不可。”
　　“闭嘴，难道不是你将人关入寝殿的？哪朝哪代的刺客是关押在寝殿的？”宋惜柔冷笑“还敢骗我。”
　　傅眠歌已经后退几步，提起一口气，一个纵身掠出好远，风中送来她清脆爽朗的祝福：“我祝姑娘与王爷百年好合！生生世世白首不离！ ”
　　等慕容勉送走国师匆匆回到后院，就只听到了最后这句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