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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依然闹别扭 ...

  •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冲不掉皮肤上那些刺目的烙印,更冲不散心底那片粘稠的耻辱。萧白森站在氤氲雾气的镜前,抬手用力抹去一片水雾。镜中映出的脸苍白、浮肿,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唯有那双眼睛,在短暂的惊惶和无措后,此刻正强行凝聚起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看着锁骨下方一个深紫色的印记,指尖用力按了按,尖锐的刺痛感传来。很好。他需要这种清晰的痛感来锚定自己即将崩塌的世界。

      助理林薇那条信息像冰冷的针,刺穿了麻木的神经:“萧副总(萧白榆)提交的关于‘南湾地块’的独立开发方案,核心数据与集团规划冲突极大……”

      南湾……母亲枯槁的手死死抓住他手腕的情景猛地撞进脑海,消毒水刺鼻的气味仿佛又弥漫在鼻端。“森森…守住它…那是外公的心血…给需要帮助的人留一块净土……”母亲微弱却固执的话语在耳边回荡。

      这块临海的土地,承载着母亲家族几代人的情怀和对慈善医疗的执念,是她临终前交付给他的最后托付,是他发誓要用商业手段守护的底线。

      而他的弟弟,萧白榆——那个昨天还带着阳光笑容在他办公室里请教问题的新人实习生,那个他以为只是带着年轻人闯劲想要证明自己的弟弟——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提交了一份与集团战略背道而驰的方案?是巧合?还是……萧白森强迫自己掐断那个更阴暗的联想。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深处传来隐秘的钝痛。昨夜只是一场失控的荒唐。工作,必须是工作!他用浴巾狠狠擦干身体,动作利落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他精准地挑选了一套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纯黑色的高领羊绒衫严丝合缝地遮住了脖颈上的一切痕迹。镜子里,那个苍白、疲惫却眼神冰冷的萧氏总裁回来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强行压回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之下。他必须去公司。南湾,绝不能有任何闪失。至于萧白榆……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随即被冰冷的理智覆盖。该处理的事情,一件都不能少。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冰冷光滑,倒映着顶灯略显惨白的光。空气凝滞,只有项目总监平稳的汇报声和空调沉闷的嗡鸣。

      萧白森端坐在主位,背脊挺直如松,指尖无意识地轻轻点着光滑的桌面,频率稳定得如同秒针。他专注地盯着投影屏幕上的数据图表,眼神锐利而沉稳,仿佛能将那些复杂的线条和数字拆解、重组,找出最核心的逻辑。只有离他极近的助理林薇,才能捕捉到他微微收紧的下颌线和眼底深处那一抹被强行压制的疲惫风暴。

      “关于南湾地块下一阶段的规划……” 项目总监的话锋一转。

      所有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向了坐在萧白森左侧下首位的年轻人。

      萧白榆穿着剪裁合体的藏蓝色休闲西装,里面是熨帖的白衬衫,没打领带,领口随意地松开一颗纽扣,依旧带着几分校园里刚出来的清爽。他微微低着头,指尖捏着铂金钢笔的尾部飞快地转动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往日阳光的笑容此刻被一种不易察觉的烦躁和隐隐的不安取代。他似乎在极力回避着主位上的视线,但紧绷的肩膀线条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萧副总,”总监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看向萧白榆,“您上周提交的那份关于南湾独立开发的构想方案……”

      萧白榆猛地抬起头,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萧白森。萧白森的目光也恰好从屏幕上收回,平稳地落在他身上。那目光深邃、冷静,没有任何波澜,却像冰水一样瞬间浇灭了萧白榆想要开口解释的冲动。

      “那份方案,”萧白森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平静的穿透力,“出发点很好,体现了白榆尝试创新的想法。”他的语调甚至称得上温和。

      萧白榆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

      “但是,”萧白森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在座的董事和部门负责人,语气依旧平稳,却透出钢铁般的重量,“核心数据模型过于理想化,与集团整体战略规划存在根本性冲突。尤其是对区域现有民生配套的评估和对可持续性发展的理解,存在明显的认知偏差。”他拿起手边来自风控部的文件副本,指尖划过其中几行被标红的重点数据,“风险系数评估严重不足,对潜在的社会舆情风险预判几乎为零。”

      他的声音没有提高,语速也没有加快,只是用最精准、最冰冷的商业逻辑,一层层剥开那份方案的致命缺陷。

      “这份方案,目前不具备任何操作可行性。”萧白森做出了最终结论,声音斩钉截铁。他把文件轻轻放回桌面,目光重新落回萧白榆脸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提交了错误作业的学生,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作为一个初步的思考练习,可以理解。但在正式会议上提出,并且绕过风控预审直接提交,这是流程上的严重失误。”

      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在萧白榆头顶。阳光帅气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迅速褪成苍白。哥哥没有提昨夜一个字,甚至没有提高声调,但这份公事公办的冰冷剖析,比任何怒吼都更让他难堪。那份方案是他熬了好几个通宵的心血,是他想证明自己不只是依靠兄长荫庇的实习生,是他想获得认可的敲门砖!可在哥哥口中,它一文不值,幼稚可笑,甚至破坏了规矩!巨大的失落和自尊心受挫的委屈汹涌而来,瞬间压过了昨夜残留的惊惶和罪恶感。

      “我……”萧白榆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他的数据来源有多可靠,想说他的构想有多么前沿,想说哥哥的规划才是裹足不前……但对上萧白森那双平静无波、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觉得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

      就在这时——

      轰隆——!!! 窗外一声惊雷骤然炸响,惨白的电光瞬间撕裂了铅灰色的天幕,紧接着,酝酿已久的暴雨如同天河倒泻,狂暴地砸在巨大的玻璃幕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密集轰鸣。整个会议室的光线骤然暗沉下来,顶灯的光芒在雨幕背景前显得格外惨淡无力。

      这声惊雷仿佛点燃了萧白榆心头压抑的引线。

      “哥!”他猛地站起身,椅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锐响,盖过了窗外的雨声。他不再看那些董事高管,眼睛死死盯着主位上的萧白森,眼神里充满了受伤和不服输的倔强,“我的方案有漏洞我认!可你凭什么说它是‘练习’?凭什么说我‘认知偏差’?我做足了调研!你是不是……是不是……”他想说“是不是因为昨夜的事故意打压我”,但这个念头在舌尖滚了滚,终究被残存的理智和巨大的羞耻感死死压住,最终憋出了一句带着委屈和不甘的质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根本就不配参与集团的核心事务?!只配永远当个打杂的实习生?”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萧白榆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呆了。这完全不是一个职场人该有的反应,更像一个受了委屈、在兄长面前不管不顾讨要说法的弟弟。

      萧白森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冰山般的沉稳。他甚至端起手边的骨瓷杯,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早已凉透的黑咖啡。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熟悉的清醒。

      “散会。”他放下杯子,声音平稳如初,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他没有回应萧白榆的质问,仿佛那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噪音。

      他站起身,动作从容不迫地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拿起自己的文件和钢笔。目光扫过还僵立在原地的萧白榆,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萧白榆后面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萧副总,”萧白森的声音不高,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关于你的方案为何不合格,风控部会有详细的评估报告给你。另外,无视流程、越级上报,行政部会按规章处理。”他顿了顿,目光似乎只在萧白榆身上停留了半秒,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难捕捉的、属于兄长对弟弟莽撞的无奈,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现在,散会。”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步履沉稳地走向门口,脊背挺直,每一步都带着属于萧氏掌舵人的绝对掌控力和冰冷距离感。

      总裁办公室沉重的胡桃木大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面暴雨的喧嚣和会议室里凝固的空气。厚实的毛毯瞬间吞没了所有脚步声。

      就在门锁“咔嗒”一声轻响闭合的瞬间,萧白森挺得笔直的脊背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他猛地伸出手撑住了旁边冰冷的金属文件柜边缘,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刚才在会议室强撑的平稳表象瞬间瓦解,一丝痛苦的神色掠过眉宇间。身体深处隐秘部位的钝痛和昨夜残留的肌肉酸痛,在精神稍稍松懈的此刻,如同潮水般凶猛地反扑上来。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深呼吸,试图将那份不适感压下。

      然而,下一秒——

      “哥!”

      一声压抑着情绪的呼唤自身后响起,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倔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声逼近。

      萧白森心头一凛,猛地睁开眼,迅速恢复冷静姿态,正要转身呵斥——

      一只带着灼热温度的手,猝不及防地,带着年轻人不管不顾的力道,狠狠抓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之大,带着一种急于寻求答案的冲动,瞬间捏痛了他。

      “嘶……”萧白森倒抽一口冷气,被迫转过身。

      萧白榆就站在他面前,胸膛剧烈起伏,那张阳光帅气的脸此刻涨得通红,眼底交织着会议上的委屈、被无视的愤怒,还有昨夜残留的惊惶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执着。他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或者说,他此刻根本控制不住这股力量。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紧紧攥着哥哥的手腕。

      “哥!你看着我!”萧白榆的声音紧绷,带着喘息,“刚才在会上……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完?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是不是觉得我提交那个方案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看着萧白森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那股委屈和失落感更加强烈,甚至带上了一点哭腔,“还是……还是因为……”他想提昨夜,那个禁忌的字眼在喉咙口翻滚,却终究没有勇气说出来,只能死死地盯着萧白森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深不见底的冰海里找到一点点波动,“……你是不是对我失望透了?”

      窗外暴雨如注,银色的水幕模糊了整个世界,巨大的落地窗成了混沌流动的背景板。办公室里没有开主灯,只有角落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两人拉扯的影子投在地毯和墙上,光影交错间透着一种无形的对峙。

      萧白森的手腕被弟弟滚烫而用力地攥着,那力道让他腕骨生疼。他看着眼前情绪激动、眼神混乱的年轻人,看着那双曾经阳光清澈、如今却盛满了不安和倔强的眼睛。昨夜疯狂的碎片再次不受控制地闪现,混合着眼前弟弟这张年轻又痛苦的脸。

      他本该立刻甩开这只手,用最冰冷严厉的语气让他出去,就像在会议上一样公事公办。这是他最擅长也最安全的处理方式。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萧白榆紧紧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甚至带着轻微的颤抖——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压倒了那瞬间涌起的恼怒和即将出口的训斥。那源自于兄长的、根深蒂固的保护欲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心软。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弟弟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那不仅仅是方案被否的失落,更有昨夜那场荒诞带来的巨大冲击和自我怀疑。这份混乱,有一部分,源于他。作为兄长,他昨夜没能阻止那场失控。
      萧白森强行按下心中翻腾的复杂情绪,眼神深处那层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他没有立刻甩开萧白榆的手,也没有像会议上那样给予冰冷的回应。他的嘴唇抿成一条极薄的线,下颌线紧绷,像是在竭力维持着最后的堡垒。
      他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属于兄长的沉稳力量,缓慢却坚定地覆上了萧白榆紧紧攥着他手腕的手背。
      他的掌心微凉,覆盖在弟弟滚烫的手背上,形成一种奇异的温差触感。
      “松手,白榆。” 萧白森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平静,甚至比在会议室时少了几分公式化的冰冷,多了一丝属于私下的、疲惫的沙哑。不再是总裁的命令,而是兄长的要求。
      他没有回答萧白榆任何一个问题。没有解释会议上的决定,没有评价方案的优劣,更没有触及昨夜那个禁忌。他只是用那只覆在弟弟手背上的手,施加着温和但坚定的压力,同时,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平静地、不容置疑地凝视着萧白榆慌乱的眼睛,无声地传递着一个指令:
      放开。冷静下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依然闹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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