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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病美人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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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杯底触碰冰冷大理石地面发出的那声轻微“嗒”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洗手间死寂的空间里漾开。
卫生间。
萧白榆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昂贵的定制西裤裤线依旧笔直,衬衫领口却被他烦躁地扯开。他死死咬着下唇,牙齿深陷进柔软的组织里,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他把额头重重抵在坚硬冰冷的门板上,紧闭的眼皮下,滚烫的液体再也无法遏制,汹涌地溢出眼角,沿着鼻梁和脸颊的线条滑落,在下颌汇聚,无声地砸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斑点。喉咙里堵着巨石,粗重的喘息被强行压抑着,从齿缝间挤出破碎的呜咽。会议上的难堪、方案被剥得体无完肤的失落、昨夜那场颠覆一切的混乱与沉重如山的罪恶感……所有的碎片都在脑海里轰鸣,疯狂撕扯着他摇摇欲坠的神经。
门外那杯水被放下的细微声响,像一根猝不及防的针,扎破了他沉溺于自我厌弃的茧房。
他猛地睁开眼,沾满泪水的眼睫剧烈颤动,难以置信地望向紧闭的门板底部缝隙。是哥哥?!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混杂着更深的茫然汹涌地冲撞着心脏。他用力抹了一把脸,掌心一片湿冷黏腻。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眼睛红肿、写满狼狈的脸,一股强烈的自尊被狠狠刺痛。他拧开水龙头,刺骨的冷水被他狠狠泼在脸上、脖颈上,冰冷的水珠带来短暂而尖锐的清醒。他用力甩了甩头,水珠四溅,对着镜子里那个眼神涣散的自己,近乎凶狠地低吼:“萧白榆!不准哭!” 他不是废物!他猛地拉开洗手间的门。
办公室内,光线因暴雨而更加晦暗。萧白森已端坐于宽大的办公桌后,如同风暴中心一座沉默的冰山。只有电脑屏幕散发的幽幽冷光映着他轮廓深刻而沉静的侧脸。他脊背挺直,双手自然置于桌面,姿态无懈可击,仿佛那杯放置在门口大理石地面上的温水,只是保洁员偶然落下的物品。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是他此刻唯一的锚点。他正全神贯注地审阅着风控部发来的、关于萧白榆那份方案的详细评估报告,指尖在触摸板上稳定滑动,眼神锐利如冰冷的刀锋,精准地剥离着每一个数据点和逻辑链条的谬误,试图从中剥离出弟弟可能被人误导的蛛丝马迹。手腕上那圈淡淡的红痕被他完美地隐藏在袖口之下。
萧白榆的脚步在门前顿住。他看着几米外那个沉浸在冰冷数据世界、隔绝一切的兄长。那杯孤零零的水杯,像一个无声的嘲讽,映衬着兄长这副全然投入、无动于衷的姿态。一股强烈的被忽视感和更汹涌的不甘如同岩浆般喷发。昨夜那场混乱带来的羞耻、某种隐秘的渴望、以及此刻兄长这副“事不关己”的冷静,瞬间点燃了他心中那团邪火。他盯着萧白森过分专注平静的侧脸,大步流星地走向办公桌,脚步声沉重地碾过厚实的地毯。
萧白森没有抬眼,只是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只是被打扰了思路,视线依旧牢牢锁在屏幕上某个需要修正的投资回报率模型上。
“哥!”萧白榆停在桌前,双手猛地撑在桌沿,身体极具压迫性地前倾,试图用蛮力凿开那道无形的屏障。他声音带着被压抑的嘶哑和质问:“那杯水算什么意思?可怜我?还是……”他眼神锐利如刀,紧紧攫住萧白森的眼睛,“……给我这块摔在地上的破烂自尊心一块创可贴?”
萧白森的目光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落在了萧白榆脸上。那眼神沉静,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情绪。“风控部的书面报告和行政部的流程提醒,十分钟后会发到你邮箱。”他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泓结了冰的湖水,“针对南湾项目,我已预约启明咨询张维下午三点进行深度研讨。你需要全程旁听学习。”他顿了顿,目光精准如手术刀,切入核心,“现在,回答我,你方案里引用的‘最新市场动态’,核心数据来源是哪份报告?或者,”他刻意加重了语气,“是谁给你提供的?”他将一切强行拉回“工作”的冰冷框架内,每一个字都在冷酷地强调:昨夜是昨夜,今日是今日。你是萧氏集团的副总裁,要学习,要担责。
就在最后一个字落音的瞬间,一阵剧烈的绞痛毫无征兆地从胃部深处炸开!如同冰冷的铁爪在里面凶狠地翻搅撕扯!萧白森放在桌面下的左手瞬间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另一种尖锐的痛感试图转移注意力。猝不及防的剧痛让他挺拔如松的背脊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下颌线陡然紧绷到一个极限的弧度,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在昏暗光线和屏幕冷光的交汇下,那层薄汗如同碎冰般刺眼。
萧白榆满腔的愤怒和质问,被兄长这极致冰冷的公事公办态度和他脸上猝然闪现的痛苦虚弱,狠狠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萧白森额角骤然亮起的汗珠,看着他瞬间褪去血色、紧抿到发白的唇线,看着他桌下那只紧握到指节惨白、微微颤抖的手……昨夜混乱的碎片再次汹涌而来——哥哥痛苦紧闭的眼,压抑的呜咽……还有门外那杯无声的水……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近乎心疼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他看着哥哥试图保持威严,身体却因剧痛而控制不住地轻微前倾,另一只手本能地伸向桌角那个熟悉的白色药瓶,指尖却因痉挛而颤抖着偏移方向,无法准确地抓到那个小小的救赎——
萧白榆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反应的恐慌——
他猛地绕过巨大的办公桌!
一步跨到萧白森身侧!
在那双因剧痛而骤然收缩、带着惊愕和凌厉审视的瞳孔注视下,萧白榆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混乱情感,猛地俯身!
一只手,带着年轻人不管不顾的莽撞力道,猛地抓住了萧白森紧握在桌下的那只左手手腕,强硬地将他紧握的拳头掰开,阻止那自虐般的行为。力道大得让萧白森闷哼出声,痛上加痛。
另一只手则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急切,伸向桌角那个摇摇欲坠的药瓶!
他俯身的动作太过猛烈,视线因为急切和混乱而无法聚焦,带着灼热气息的脸颊猛地擦过了萧白森因剧痛而紧绷冰冷、布满冷汗的下颌线!
刹那间,冰冷与滚烫,如同两极相撞!
萧白森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胃部的剧痛混合着被冒犯的滔天怒意和昨夜残留的惊悸,如同岩浆般在他冰冷的眼底轰然爆发!手腕被强行掰开的剧痛和脸颊上猝不及防的滚烫触感,让他瞬间抬手,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和惊人的力量,狠狠推向萧白榆近在咫尺的胸膛!
“滚开!”
一声压抑着剧痛和极致冰冷怒火的低吼,如同淬毒的冰棱,狠狠劈开了凝固的空气!
萧白榆被这巨大的推力推得一个趔趄,猛地向后撞在冰冷的金属文件柜上,发出“哐当”一声令人心惊的闷响!后背传来清晰的钝痛。
药瓶被他慌乱伸出的手不慎扫落,掉在厚厚的地毯上,无声地滚了几圈。
时间骤然停滞。
萧白森一手死死按压住翻江倒海的胃部,脸色惨白如纸,冷汗顺着鬓角和下颌不断滑落,呼吸沉重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剧烈的痛楚。他抬起那只自由的手,用手背狠狠擦过刚才被萧白榆脸颊擦碰到的下颌皮肤,那力道之大,像是要擦掉一层皮,眼神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警告,死死钉在撞在文件柜上、神情呆滞的萧白榆身上。
萧白榆靠在冰冷的金属柜上,后背的疼痛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他看着哥哥擦下颌的动作,看着他眼中冰冷的、赤裸裸的厌恶,看着滚落在地毯上的小小药瓶……巨大的屈辱、铺天盖地的挫败感和强烈的自我厌恶如同黑色的巨浪,瞬间将他淹没吞噬。他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想解释,想辩解,想为自己的失控道歉,想问问哥哥到底有多难受……可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死死封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阳光的面具碎裂一地,只剩下满眼的仓惶、狼狈和无地自容。
窗外,又一声惊雷炸响,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了办公室内这对峙的惨烈一幕——一个强忍剧痛冰冷厌憎,一个狼狈不堪心如死灰。
厚重的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助理林薇冷静得几乎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清晰地透过门板传来,精准地刺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萧总,风控部李总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