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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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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三刻,思相楼三层的灯笼忽明忽暗。陈老板娘攥着绣帕扑到栏杆边,仔细张望着 ,细眉耷拉着哽咽,见布德泽踏上台价,立马扑过去道:"布大人您可算来了!再迟些我这思相楼铺面啊,真要厄运缠身了!"
布德泽扶住踉跄的妇人,玄色衣摆掠过青砖:"陈掌事请宽心,我们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话音未落,妇人突然止住啜泣,眼前一亮,染着丹蔻的手越过布德泽肩头,死死抓住裴征手腕。
"这不是裴大侠么!"她挂着泪珠的脸上忽儿绽出喜色,"江湖都说您三剑断沧江..."
裴征微微一征,指尖轻叩剑鞘,余光扫向布德泽,布德泽心领神会插在二人的中间拦道"陈掌事,咱先说陆王爷的事,裴征的事情下次再说吧!"
"啊...哦,瞧我糊涂的!"陈老板娘慌忙松手,金镯在灯下晃出光晕。
"那陆王爷的房间可有什么人进出过 "
"叹!陆王爷可是我们店的常客,天字丙号房平日只许侍女送膳,还有我们店的几位小女子,而今夜我推门就..."陈老板娘突然用帕子捂住嘴,隐隐中哭出声来。
布德泽轻拍妇人发抖的肩:"别伤心,就烦请带侍女,还有伺候陆王爷的几个女子来问话,我们要详细调查 "
"好的,我这就去"待陈老板娘转身离去,布德泽便开始下令搜查陆王爷死前的天字丙号房。
布德泽推门刹那,一缕檀香幽然浮动。菱格窗棂漏进的风掠过帷幔,雕花案几上银丝掐纹的茶器犹在,半块芙蓉酥斜搁在青瓷碟边,唯独那抹朱砂痕,消失得如同从未溅落,只余金丝帘角的血沁,在烛火下泛着暗光。
布德泽指尖抚过青瓷碟沿,忽地凝住:"这怎么有两个酒杯?陆王爷不是一个人来的吗 ?"
"大人!有发现"夏来财轻声细语地喊,站在昏黄灯光旁,"有什么发现?"布德泽大步走来,夏来财掏出一个小香囊,香囊上还绣着一个亭子周围似一个山水,布德泽接过仔细一味,一股从末闻过的味道散进鼻子里"这......"
"大人,你不会不知道这里面装了什么吧"夏来财偷偷地笑,想不到自己小时候天天跟师父尝百草有一天竟派上用场了。
夏来财的指尖在香囊刺绣上轻轻摩挲,烛火将亭台楼阁的纹样映得忽明忽暗。她突然将香囊凑近烛台,细密的金线在高温下竟泛起诡异的青芒。
"大人请看这亭角云纹。"夏来财的指甲挑开一根金线,"百草门'千丝引'的绣法,每三针藏一个暗结。"
布德泽的瞳孔骤然收缩,三年前轰动的悬案卷宗浮现在脑海。裴征走了过来,仔细端详:"所以这香囊..."
"这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夏来财理直气壮道,从袖中抖落三枚银针,分别刺入香囊不同位置。当第三根针没入亭檐时,原本淡雅的幽香陡然变得甜腻醉人。
裴征以袖掩鼻急退两步,剑柄上的螭龙纹竟泛起淡淡红晕。夏来财却深吸一口气,眼底泛起异样的神采:"佛手柑作引,金线莲为媒,辅以七步蛇蜕炮制的沉香——好一剂'七日醉'。"
"此毒何解?"布德泽的玉扳指叩在青瓷碟上,与银器相撞发出清响。
"这...无需解。"夏来财左思右香突然撕开香囊夹层,细若尘埃的蓝紫色粉末簌簌而落,"当慢性毒遇上急性毒..."他沾取粉末在烛台一抹,幽蓝火苗瞬间窜起三尺,"孔雀胆遇热则爆,今夜若有人在此焚香..."
话音未落,窗外忽传来瓦片碎裂声。裴征的剑光如白虹贯出,却只斩落半截翠色衣角。那布料在月光下泛着鳞纹,正是思相楼舞姬特供的流光缎。"奇怪人怎么不见了?"
"嘿,不管他"夏来财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继续弄香囊。
而天子丙号房外,陈老板娘及各个待女正涌动上来,弄得台阶"嗒嗒嗒"响。"姑娘们,你们要老实交待不要说谎啊..."陈老板娘再三嘱咐,待女们微微点头,裙摆飘飘欲仙,有顺序地走了进去,而送膳的待女则身穿绿袍,手带金镯,头底得很低身体微微发抖,小碎步地跟在后面。
"大人,这些便是近身侍候陆王爷且出入过天子丙号房之人。"陈老板娘缓步上前,素手轻抬间,五位侍女如月下新荷次第舒展。布德泽闻言转身,玄色锦袍在青色板砖上旋出暗纹,目光如刃般划过一排排的众人。
但见那五位佳人皆垂首敛目,虽作恭谨状,云鬓间珠钗却随呼吸微微颤动,倒似晨露滚过芍药蕊。陈老板娘以缠金帕子虚点着介绍:"自左起这位名唤月子,善调香弄膳;旁边是小戎,专司文墨誊抄;其后郭嘉精于茶道,芈萌通晓乐理,最末的瑞琪尤擅双面绣艺。"
月光恰在此刻漫过檐角,将侍女们锦绣裙裾镀上一层银霜,恍若画中仙娥临凡。布德泽的犀角扳指在袖中轻叩,叮然有声似寒泉滴落深潭。
"诸位且宽心。"裴征慵懒支颐于云雷纹紫檀榻,鎏金错银盏在指间折射出琥珀光晕,"将陆王爷薨逝前的诸般情景,细细分说即可。"语声未落忽将盏中残酒倾入口中,喉结滚动间溢出轻笑:"倒是这鹤年贡酒,二十年窖藏的冽香半分未减。"
五位侍女垂首盯着裙边金丝滚的瑞云纹,碎步移动,一一道:
小戎(指尖微微勾起,形成一个弧庋): "奴婢初时便与王爷谈笑,后陈掌事传唤取南诏金粟纸时我便离开了。待取回南诏金粟纸...(喉间吞咽)便听有人说天子丙号房死一人。"
郭嘉(紧紧抓着袖衣D,略显慌张): "我先前为陆王爷倒茶倒过第七回,窗忽然被风吹。王爷说'这茶该凉了',一个面具人便从窗囗出现...(瞳孔微颤)玄铁蟒首吞口剑的纹样,后又被王爷给赶走,又逼...逼我不要跟旁人提及"
芈萌(拿出琴来,抚着断开的弦): "为王爷伴奏《广陵散》至'刺韩'段,王爷突然击节而歌'风雨如晦'。让妾身离开,后就碰见郭嘉,便让郭嘉去看看王爷罢。"
瑞琪(拿出藏在衣袍里的染血手帕): "我在王爷赶出去时,顺手从那面具人身上拿到的,在门外又听里人叫破半句'沈二姑娘与叉'...(忽然咬唇)许是听岔了,倒是西窗纱映着张羊皮图,像是...边塞屯兵谷的标记?"
布德泽接过手帕,除了沾了点血就没什什特别之处,随手一甩,丢给了夏来财"继续吧!"
月子(头低得更低,语气微小): "我......我只是一个送膳的"
烛火在裴征起身时剧烈摇曳,衣摆带起的风搅碎了满室寂静。他踱至月子跟前,地面上投下一道斜长的影子,将少女整个笼在阴影里。
"你也可曾...见过戴面具的人?"低沉的嗓音擦着耳畔落下。
月子倏然抬头,又在撞进那双幽深眼眸的刹那仓皇垂首。攥住衣角的指尖泛白,发间银簪流苏随着摇头动作簌簌作响:"没...不曾见过。"
裴征喉间滚出轻笑,看着少女羽睫在瓷白面颊上投下蛛网般战栗的影。夜风卷走了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却卷不走他眼底浮动的暗流——这小丫头,当真是不老实。
一翻调查下,布德泽便先让待女回去,后以太极云手式拂袖落座,食指在酒窝处戳出个月牙坑,模仿军机处大臣汇报年度KPI的腔调:"诸君若有良策,本官愿将御膳房夜宵加班费提拨三成!" 忽见裴征忍笑原地表演瞳孔地震术,这位世子爷已切换成御前侍卫闪避模式了呀,真随地破坏形象:"诸君保重,我家那位行走的权威小老头就距离此地只剩二百个猫步啦!在下使告辞了" 说罢施展凌波微步。
“…………”
夏来财贴着门板 ,确认裴征已经离开了便像只闻到鱼腥的猫,雷达全开地凑近:"布大人!裴师娘既然都走远了,快展开讲讲午夜场剧情!他这失忆该不会是被雷劈出选择性遗忘症了吧?"
"好哇你个八卦精转世!"布德泽的食指化身金刚指,"我就说这月你主动给衙门扫茅房必有妖!"说着给夏来财来了个脑瓜崩三重奏。
"嗷!您这是谋杀京城第一美!"夏来财捂着仙女脑壳满地转圈,"等裴师娘记忆复苏,您猜他是先找您算账,还是先帮我的脑门申请工伤?"
布德泽倒抽一口凉皮:"好家伙,碰瓷碰到本官头上了?"
"我这叫未雨绸缪!"夏来财突然掏出小本本,"您每弹我一次,我就往'裴师娘复仇基金'存一两银子——现在够买十斤鹤顶红了!"
"......本官明日就派你去给说书先生当捧哏!"
“啊!!!布大人心真狠”说完默默记下这一账,心里暗道 :等着瞧,我要告发裴师娘,给你一个降龙十八掌 。
晨雾散去,青石街上浮着薄霜。裴征将圆框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褪去常服换上一袭青灰长衫,布幡在肩头簌簌作响。他负手徐行时目光缓缓扫过人来人往的街市,忽见长街尽处白梅簌簌而落,绯色裙裾擦过满地碎琼,一道身影出现在眼帘正是昨夜那名为月子的女子。
骨扇"唰"地展开半遮面容,往脸上沫了一把泥灰,他横步拦在女子面前,袖间沉香袅袅缠上她鬓边珠花:"姑娘眉间隐有青气萦绕,怕是被魇星入了命宫。"尾音未落便擒住她欲躲的手腕,镜片后眸光倏然雪亮,"若信不过江湖术士,可敢让在下细观掌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