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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Wonderful U ...

  •   快速避雷:现实向AU,医生*老师,年下。

      ——

      I never knew when the clock stopped and I'm looking at you.

      ——

      第一次见面并不怎样——至少我心里这么想的。也算不上第一次见面,准确来说是上次不欢而散后的第一次见面。

      之后是照常的备课/上课、看/写论文、做项目、跟学生们讨论、外地出差,跟以前大差不差,打破这份平静的是周三下午的组会。研三的孩子刚说完毕业论文的事情,轮到研二的孩子讲他们这周的成果了,之后便是研一的孩子汇报。

      本该是这样。

      意外就是这时发生的。胡列娜的声音有点发抖,我把目光从大屏幕移到她身上——此时的她跟往常有些不同,要强且坚韧的她会在站了不知几次的舞台上胆怯?显然不对。但是我不能打断她,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在孩子面前打断他们的汇报十分不礼貌。

      很快,她的声音平稳了下来,我便把目光移回大屏幕——她开始仔细地分析论文里的Python代码,从原作者使用的库到每一个方法都力求理解透彻。编译器的进度条大概才划到1/3的位置——

      她忽然倒了下去。

      旁边只有一个桌子,里面有椅子,不幸的是她没碰到椅子,直直倒在了瓷砖地面上,我只能看到她露出来的衣服帽子。

      刹那间,邪月冲了过去。我连忙拿过桌面的手机拨打校医院的电话,之后拨了120,他们需要地址、病人情况等一系列信息,我便把目前的客观信息尽量简洁地叙述一番,一些更详细的信息则交给邪月回复。

      看着学生们张皇失措的样子,我连忙开口:“这周的组会开到这里,还没有汇报的同学明天前把报告交到我的邮箱。”我跟邪月把胡列娜移到了桌上,让她能舒服些,“现在都先回去吧。”

      校医院没派上用场,胡列娜被送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医院。

      千仞雪跟焱跟了过来——前者最近刚忙完毕业论文的事,工作的事情也有了眉目,跟过来没什么稀奇的。焱大约对同年级又同门的胡列娜心生怜惜之情,此刻他的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焦虑与急切。

      查房的是一个一头银发的老先生,他那双眼睛逡巡一圈后看向我,“病人是因为低血糖而晕倒,不过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原因可能是长时间未进食或者患者本身就患有糖尿病,但具体原因还需要进一步的检查。”

      我瞥见他胸牌上的“张亮”,微微向他颔首,“谢谢张大夫 。”

      他又交代几句便出去了,我看着站着的邪月、焱、千仞雪还有躺床上的胡列娜顿觉无奈——平心而论,我绝不是push型导师,应该算是半个放养型,组会上也没有给过他们压力,大家都是畅所欲言,项目就更随意了,想进就进,不想写就不写,在成绩上更是对他们没要求,正常毕业就行。教学这么些年,还没见过因为我的原因而生病的学生。所以,胡列娜最近的学业很紧张吗——她大概被什么别的事给绊住了。

      现在的学生越来越让人搞不懂了。

      这不意味着糟糕事件的结束,而意味着序幕。

      序幕于三天后的周六早上正式拉起——

      我进来时房门没关严,露出一道缝隙,里面隐约传来交谈声,走进后我屈指敲门,待带有胡列娜音色的“请进”传来后我便推门而入——门的质量很好,饶是我猛地一关也没发出多大的声响,只传来一声闷哼——这是面前背对我的人发出的。

      他大约比我高了。

      这是见到他的背影后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上次的见面并不愉快,以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怒起离去结束。上次没有关注他身高的机会——他没有给我这种机会。

      ——确实是他。

      我很想夺门而出,但面前冲我微微一笑的胡列娜把我拉回现实,她现在需要我,假如我现在离开,我能够给出的理由是……我没有充分的理由,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他还是没动——他不应该知道是我才对,除非他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他为什么不转身看看进来的这个人?

      也可能不是个人,是个不经意溜进来的东西?或者只是有人在外面狠狠关上了门。难道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冲动吗?没有一丝一毫的探究欲要弄清楚这微弱的响声吗?那刚才他喉间溢出的闷哼又是怎么回事?我不愿去想任何关于他的事情,可脑子里的神经不听我使唤,非要绕回刚才的问题。于是我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托了托下滑的眼镜,“好些了吗?”

      胡列娜这才开口说话:“老师好!我好多啦。刚才小光医生说我明天就能走了,这几天其实在这呆着都算是浪费资源呢。”她仿佛觉得不好意思,脸颊冒出一阵绯红。

      “那真是太好了,”我顺手把东西放在门口的矮桌上——身前这男人保持着僵硬的站立动作一动不动——“这几天你不在实验室,他们都快闹翻天了。”

      她绽放了一个夺目的笑容,“那我可要赶紧回去跟大家一起在实验室玩耍了。”

      “大家给你带的东西放桌子上了,下次见。”我极力想扯出一个笑,可惜事与愿违。

      幸好胡列娜并不在意,她嘴角一勾,“谢谢老师跟组里的大家,老师再见!”

      我慌忙转身逃离这狭小的单间,真正关了门站在门口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出门前应该看看黄历才对,量子纠缠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发生,我急需一些理论来支撑“这玩意儿是错误的”这个论点。然而,还没等我想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情再度印证这个观念:纠缠是一件美妙的事情。才怪——身后的门传来一阵声响,来人巧妙的一个侧身从旁边挤过去后关了门,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可现在绝不是赞叹他的时候——他拉过我的手,见我没反应便继续往前走,走到楼梯间才停下。

      待离近了,才发现他确实是比我高了,以前他才到我下巴,现在都要稍微仰头看他——他的面容跟小时候差不多,只是少了脸颊上那两瓣可爱的肉,瘦的只能缀住骨头。没待我继续欣赏,他先一步离远了,闷闷的也不说话。

      “小光医生?”我想起刚才胡列娜的称呼,试探着叫他。

      他忽然靠近我,近到我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只一个呼吸的时间,他猛的抱住我,似乎要把我上半身的骨头都摁断,羽绒服也没能隔绝他手指在我后背摩挲的力度,脖子也被生生拧住,不自然的靠在他的肩头——是更清晰的消毒水味。

      “哥,”他终于肯说话了,我刚想说些好话哄他放开这难挨的姿势,话未出口便听他继续说,“我能抱抱你吗?”

      这不都抱上了?

      顿时,心里的无语占据了刚才的无措跟茫然,我便把手放在他背上表示安抚,大概这感觉令他感到亲切,他把头停在我的右肩,这颗脑袋看起来毛茸茸的,让我有股触摸的冲动——他银灰色的头发剪短了,碰在一边有些扎人,从前是很长的,长到像个小姑娘。

      这颗脑袋在我的肩窝处动了动,配合着后背的抚摸,差点让我以为我们回到了最初的那段时光,然而这短的扎人的头发、比我还高些的个子、有些清瘦的身体无不反驳我的想法。我很想问他,医生很累吗?有好好吃饭吗?照顾病人很有成就感吧?是不是还要写论文?有仔细锻炼身体吗?

      ……

      他不会回答我。我问不出口。

      “胡列娜的情况……”我试探着发问。

      他忽然放开我,动作快到我整个人往后一退才稳住身形,手还维持着刚才的姿态,“她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没吃饭导致的低血糖,只是看起来情况严重些,这几天在医院挂了下水,明天就能出院了。”

      他两手插兜,眼皮对着我上下一扫后居高临下的看向我,忽然笑了,“我好像比你高了。”

      我竟不知道我们之间还能说什么,借着胡列娜的事情大聊一通?不,这不可能,这本就没什么好聊的,无非是孩子自己任性搞垮了身体。聊聊现在,聊聊最近的生活?无论是他的还是我的最近都不必让对方知道。聊聊我们的从前,我们荒谬的从前?我相信他不愿再想起。聊聊未来?那么我是站在什么立场跟他聊未来呢,聊的又是谁的未来。原来我们已经沦落到聊些陌生人常聊话题的地步了。

      于是我也把手放兜里,感激的看着他,嘴唇上下一碰,“那谢谢小光医生了。我先走了。”

      这次他没跟过来。

      彼时的他有一头张扬的银灰色长发,坐在沙发里看起来有些乖,我走向他,他察觉到似的抬头——棕色的眼珠里盛满了星星——算不上美,但非常亮,有着小孩子独有的天真跟好奇。

      我匆匆坐下,大约带来了一阵凉风,没一会儿他侧身打了个喷嚏,鼻头发红的看向我,“哥,我感冒了,你离我远点呗。”

      “没事儿,”我没理他的小病,拿出包里的资料摊在桌上,“上次布置的作业写了吗?”

      可他在某些事上却有着莫名的执着——只见他一把拿开我放的资料,顺带着把我也扯到另一张桌上,待我落座后才满意的点点头,“当然做啦,要检查吗?”他一边说着要保持距离,一边又故意凑近我,发红的鼻尖像代码运行后红色的bug。

      令人讨厌。

      但我却怎么也生不出这厌来。

      检查过后,存在问题的是一道力学的题目,他对小球的受力分析不到位,于是我耐着性子跟他开始这球的受力分析,分析好了之后再解决一个个小问。讲完第3小问时——往常这步骤结束后会进入新课程的预习阶段,可我要往后翻的课本被他按住,使了点劲也没能翻过去,眼见着书处于要烂不烂的边缘——

      他忽然凑近我,眉梢眼角都是少年人的热烈,“哥,今天我妈给我放假了,咱们出去玩儿吧?”

      我愣住了,开始推断他这话的可信度,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手下的书一下被他抽走了,接着被他嬉皮笑脸的放到书包里,“是真的!我妈说了!”

      见他像个炮仗似的,明明我没说几句话也没做什么,他偏偏就能生出一堆气来,于是我学他的样子快速把资料放回包里,“那咱们去哪玩儿好呢?”

      虽然存疑,但从第一次给他上课以来,每次他的表现都很不错,刨除他有些过于少年人的别扭性格外,无论是学习态度还是学习能力都让人怀疑他家长为他请家教的合理性。抛开这些,他翘课出去玩这种事也确实没发生过,大概是因为他感冒了,所以他妈妈也觉得需要让他稍微放松一下吧。

      他忽然一愣,那张嘴也停下了叨叨,见他模样呆呆的,我忍不住揉揉他的脑袋,“走吧,我收拾好了。”

      只一瞬,他又活蹦乱跳起来,“耶!”

      可是,不舒服的话取消这次补课好好休息一下不就好了?

      天地在晃动,为了减轻头晕目眩的感觉,我用手捂住脸,待四周平稳后放下手睁开了眼——我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身上感觉轻飘飘的,待看清眼前人的那刻便立即端正起来。

      “小光这次的成绩退了几百名,我其实很想问问你是怎么教的,”这女人咄咄逼人,嘴巴像含了山芋一样来回滚动,“想想还是算了。”

      她没动,桃花一样的眼睛凌厉地看着我——光翎的眼睛大概遗传了她,但他的眼睛总是带笑的,少年人般狡黠的,充满求知欲时是亮晶晶的。

      “谢谢青老师这段时间的教学,我想我们不会再见了。”

      我想说些什么,两片嘴唇却像粘住一样无法动弹。我更加急切地想说些什么,却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水杯,耳朵里是玻璃的破碎声和这女人的尖叫声,眼睛只能看到桌上蜿蜒的水渍——我裤子上的水还在流淌,我想用手擦干,却在看到血迹时一愣——怪不得她会尖叫。

      光翎突然从楼上冲下来,速度快到只在我眼里留下残影,他大约在发怔,棕色的瞳孔睁得很大——里面像装着一个宇宙。

      我想离开,站起来后却被他拉住胳膊,少年不高,只是打量他发旋的一个间隙,脑子却不由自主想到前段时间他的15岁生日,那天他感冒了,却坚持让我批改完给他布置的作业,半路却打我个措手不及,说要出去玩儿。

      思及此,我轻笑了一下——生日礼物还没送他呢。

      他大概对他妈妈说了什么,我被带到了他的房间,草草把右手包扎好后才回过神来,入目的是他肉乎乎的背影。

      “怎么,你哑巴了?”他忽然回头,带过一阵初雪的香气,“刚才都不带解释一下的,还把自己搞成了个伤员,真是光荣,啧,青老师真伟大。”

      我想用手碰他,动作的一刹感觉手针扎一样,于是换左手按住他的肩膀,“光翎,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糟糕,对不起。”

      “你的生……”

      他推开我的左手,从床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我,眉眼竟带些笑意,“哥,你的本科在哪里上的来着。”

      我如实回答他。

      他又问我,“你马上要读研了对吧?”

      我说是。

      “哪个学校?”

      我说跟本科一个学校。

      “上博士吗?”

      我说可能吧。

      “哪个学校?”

      我说可能还是那个——承载我本科4年以及即将承载我硕士3年的那个。

      他开始翻箱倒柜,抽屉里的东西被一股脑扔出来,奥特曼手办、汽车模型、小篮球、五花八门的卡片……

      他确实只是个刚15岁的少年人啊。

      我克制住没笑出来,把目光落在窗边的书桌上——桌上有个台式电脑,屏黑着,黑色的键盘看着敲起来手感很好,鼠标反倒不怎么显眼。旁边堆着一摞书,少说得有30来本。我懒得再深究,便重新看他。

      他的头发落在后面,看起来很软,手上的动作却很硬朗,不知道多少小玩意儿被他无情扔在地上,速度快到让人怀疑这并不是他心仪的东西。忽然,他动作一顿,转头看向我,神情里的冷漠让我的心多跳了几拍,“喏,送你的离别礼。”

      我刚想站起来去接,只见他忽然倒了个个儿,周围又旋转起来,我再度捂住脸——右手的疼痛大约消失了。

      惨白的天花板。我坐起来打开灯,被子顺势落下去,凉飕飕的空气向我袭来,抹去头上的汗后立马踱步到沙发上,直到整个身体陷在沙发里才有所缓解。

      ——陷在这个梦里一周了。

      见他时20岁,跟他分开时20岁,也不算分开,只能说是家教任务的结束。再见他时33岁。我有点不明白,他统共在我30多年的岁月长河里漫步了将近5个月,为什么能把跟他有关的事记得这么清楚,为什么他轻而易举就能调动我的情绪——跟他妈妈对峙那天冲动到打翻水杯,总是想对他摆出严肃表情时被他眼里的星星带跑,甚至在看望胡列娜那天忍不住先走了。

      我不该说我活了33年,我大概虚度了33年。

      事实上,我按照当时跟他说的预定轨迹按部就班生活——我确实读了博士,就在跟他说的那所学校,甚至在这个学校做了博后,快出站时我犹豫了一阵,但最后还是选择在这里当老师。

      为什么呢?

      大概是怕他找不到我吧。

      但有时候我又会想,当时明明看到他桌上的电脑了,为什么不加个□□呢?

      之后是照常的生活。

      然后被他打乱。

      周三下午刚开完组会,走出教室发现他在门口等我,我没理他继续往外走——他好像是来找胡列娜的,我听见后面他俩的交谈声。终于,他们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下楼时被后面急促的脚步声惹的回头,哦,是他。

      这次不是白大褂,也不是之前的西装革履,而是普通的大衣、牛仔裤跟球鞋。他冲我笑了笑,眼睛带着星星的光辉,“老师,一起走走呗。”话刚说完,我的书包就被他抢走了。

      U大的银杏树光秃秃的,风吹过,带来阵初雪的气息,一下把我拉回记忆中的20岁,旁边的孩子跟那时在我前面疯跑的影子重合,除开拔高的身量跟短短的头发,一切似乎跟以前一样。

      完全不一样。他忽然回头凑近我,“哥,我能追求你吗?”

      这不会出自15岁的光翎,而是27岁光翎的虎狼之词。

      我掰开挡住我看路的脑袋,直直往前走。

      “我27岁,不是15岁了!”他又开始气急败坏,真是小孩子心性。

      他快步跟上我,走在我左边,球鞋踩得地上的落叶嘎吱响,“我在U大一附院规培,马上就能转正,之后会去心外。这是一份有保障的工作,虽然平时可能比较忙,会没时间陪你,也或许工资不那么理想,但我保证,我一定对你好,我……”

      我停住,他也跟着停下,两眼对视后轻笑了一下,对着毛茸茸的脑袋摸了摸,然后继续往前走。

      他过了一会儿才跟上,踩得地上的落叶更响了,“还有,你别摸我的头。”

      “你没意见的话,我可就开始追你了!”

      原来追人是要获得对方首肯才行的?我一挑眉,没说话。

      “不许反悔!”

      小光医生的追人∞计正式登场了。

      第1计:每周三开完组会后在教室门口堵我,然后帮我拎包,一路叨叨着走到校门口,再一路叨叨着载我回家。

      第2计:偶尔周日晚上拉我出去压马路,吃夜市上的垃圾食品,看街头歌手的直播演唱会,也吃西餐跟中餐,也看POTO的大末巡演。

      第3计:狂轰滥炸我的手机,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他没空或者我没空只能接听几秒然后挂掉。

      第4计:企图搬进我家里,但被拒绝。

      第5计:?

      还没等他实施,我要去外地出差了。

      他大概在往常的教室门口等了许久,傍晚才给我打电话,“哥,听娜娜说你出差了?”

      我说嗯。

      他失落的语气很明显,我便安抚他,“小光,这次比较赶,本来准备去实验室开组会,但临时被任务拉去外地出差了。下次我提前跟你说。”

      他问我在外面待几天,我说大概待到周六,周六晚上就能回来。他的声音还是闷闷的,于是我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车厢,沉声问他:“光翎,你喜欢我什么?”

      很久没听他回话,我便也觉得不再重要,便继续说:“我答应你了。”

      “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电话刺啦一声被他挂断了。说实话,我从没认为他是认真的,即使他把他优秀的学习能力用在了追人上,计谋层出不穷,花样接连不断,但我们最终的结果会是什么,该是什么。如果。如果。如果。

      如果最终一定会分别,那么在这之前请允许我一晌贪欢吧。

      于是,从那天起,我把和他的每一天都当作生命的最终时光度过——论文照旧看,也照旧写,课照常上,项目接着做,依旧时不时出差。

      或许上天听到了我的祈求,让我能够和20岁时的暗恋对象在一起一段时间,这绝对是棒到不能再棒的事——他还是搬进了我家里。早上一般他起的早一些,因为我的课大多不在早上8.00,白天没人在家,晚上他晚归——他还没转正,依旧在各科室轮转,最近到了最忙的急诊,没空也是理所当然。

      就这样,我们居然还能凑出一个完整的周六傍晚。

      进门时家里亮着,只消一眼便看到窝在沙发里的他,仓促间我们对视了一眼,待放好书包脱下羽绒服后便快步走到他对面坐下。他还是闷闷的不说话,往常大多我回家早,不多时就能在沙发上等到匆匆回来的他,随便听他叨叨些什么就各自洗漱睡觉。

      我快步走到书房,掂量着当年没送出的15岁生日礼物,待举到他眼前这人才反应过来——发红的眼角蓦然睁大,眼里逐渐晕出潮湿的水汽,宇宙里的原子争先恐后要出来。

      他虽然年岁不小,但依旧是小孩子般的样貌,行为举止也像个半大孩子,现在的模样真让人不知怎样才好。

      恍惚间,我把手稍稍放下些,见他没动作便凑近他,嘴巴贴上他一边的眼尾,唇边的感觉像蝴蝶的翅膀在鼓动,待整个身体倚住他后一压——现在他整个人都被我抵在沙发上了。

      他大约是不习惯,只用手生涩地抚摸我的眼角,太阳穴传来一阵瘙痒,幸好这感觉没停留太久,没等我挪开嘴安慰他便被猛地一甩,恢复平静后才惊觉身下的柔软触感和身上的滚烫身躯,我拿着那玩意儿朝他挥了挥,只见这人迅速腾出只手把那东西扔地上,接着便凑过来。浑身离得很近,近到周遭都是初雪的气息,面上也离得近,他的头越来越近——我只能用虎口勾住他的耳朵。

      他没对我做什么,只是小孩子一样趴我身上,还是闷闷的不说话。

      “光翎,”我揉揉他有些扎手的脑袋,有些无奈,“先坐好,好不好?”

      他还是不动弹,大型犬一样做出贴贴的动作,蹭的我的脖子起满了鸡皮疙瘩,酥酥麻麻的,“这个姿势有点难受。”

      “听话。”

      幸好他只是一瞬间变成了狗,没一下又变成人类,起身的同时顺手把我捞了起来,我的手还放在他耳朵那儿,我们的脑袋大概处于一个合适的亲吻距离,但没人再进一步,“听娜娜说你转正了?”

      他点头。

      “我点了外卖,估计等下就到,没点你的,你吃过了吗?”我把手从他脸上放下来,刚垂到下巴又被他抓住按在他耳朵上。

      现在竟有些感谢这份老师职业,至少练就了面上丝毫不显的功力,我试图板下脸,“吃完饭带你去个地方。”

      他又像那次一样抱住我,带来更加浓郁的初雪气息,我边拍他的背边把下巴放在他肩上,大概这动作取悦了他,没一会儿他又把我按在了沙发上,姿势十分不雅。

      “我想吻你。”

      他终于说了今晚第一句话。

      这一刻,无数烟花在脑海炸开,只来得及涌入“今晚的外出大概泡汤了”。我的思维像老式慢动作影片,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这CPU运行温度有些高,速度慢了下来,大有烧毁的趋势。另一边,我刚存储完对面发来的字节流,还没来得及彻底接收,急性子的流又传输过来了。

      还不合逻辑,正常来说,他发来的内容已经达到我的上限,只有我接收后才能再发送,而且这跟建立连接一样,必须得我返回些类似“同意继续传输数据”的指令才能继续这该死的协议吧。但他完全跳过了这个步骤,直接压着我的嘴唇过来了——他不是执行协议的机器。

      他是个变数。他可能是诚实的参与方,也可能是不诚实的参与方,但很显然,他连遵守协议步骤都做不到,直接跳过连接跳过回应跳过我的存储上限过来了。

      啃咬的痛觉盖过我的思考,身上的重量压下脑里的轻飘飘。他的气息喷洒在一边脸上,眼睛被按的睁不开,但却能清晰描摹出他的手在我脑袋上的运动轨迹,是无规则运动。

      在我快呼吸不过来时他终于松开我,维持着这个姿势倒了下去,一转身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让我有种深陷梦境的错觉。原来是被他放在了他身上。

      我把头放在他头上轻蹭,手搂住他的脖颈,腿勾住他的两腿,正想翻到一边让他舒服些时却听见身下一阵轻笑,于是我捏捏他的脖子,“你笑什么?”

      刚才溢出他眼睛的原子似乎又回去了,一个眨眼又变成更耀眼的星空,“青鸾。”

      我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别动,这样睡一觉吧。”

      于是我顺他的意没动。没一会儿,意料中的手机铃声响起,我艰难的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果然是外卖。

      “光翎,”见他睁开眼,我晃了晃手机,“先放开,我去门口拿外卖。”

      他放在我背上的手一紧,拉着我一起坐起来,我正想走到门口,才觉得脚上空落落的,这才想起拖鞋不知道丢哪去了,顿时有些尴尬,正犹豫着赤脚过去还是让他过去时——虽然他的拖鞋也经历了一场混战,但此刻就位于我脚边的地上。

      他立马穿上拖鞋,一手勾住我的臂弯,一手穿过我的膝弯,瞬间把我带起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待开门时我还有些恍惚,便把头陷在他柔软的毛衣里,感受他开门时吹过后脑的凉风,接着维持这姿势轻轻蹲下的起伏,穿过膝弯的手往下一勾的迟疑,随后快速带上门后的一声巨响。

      但是被放在沙发上的力度出奇的轻,我不由自主盯着他。

      去了洗手间,水龙头放水的声音,接着又是水龙头放水的声音,又去了厨房,拿来一双筷子跟碗。回来了,坐在我旁边,递给我一张酒精湿巾,打开外卖的袋子后往那个碗里分了一些,然后便把外卖献宝似的端给我,我接过来。他似乎又笑了一声,然后就开始吃饭。

      这一个人的饭只让给他一口,大概真有些委屈他。

      我把外卖放在另一边,拿过手机又点了2份披萨后才开始吃。

      “今晚不出去了。对了,刚才我点了2份披萨,吃完就休息吧,明天不是还有早班吗?”

      为了不再重蹈刚才的覆辙,我赶忙从沙发底下翻出了拖鞋,趿拉着把外卖放进袋子里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回来后便看见他怔怔的对着碗发愣,刚变成星空的瞳孔又成了空洞的球。

      恰好这时传来敲门声,我赶忙去拿,开门关门的声音还有交谈声也没能让他动作分毫,利索地拆掉包装后用筷子夹给他一块,待碰到他嘴边才后知后觉地觉出点糟糕的想法——他又不是孩子,哪用得着我这个名义上的同居室友来喂。

      披萨上的榴莲要掉不掉的粘在上面,焦脆的香味穿过鼻翼又穿过胸腔,最后落在拿着筷子的手上,我看着芝士包裹下的榴莲,顺着看到这块披萨尖边油光锃亮的嘴唇,最后手一松——披萨掉他碗里了。

      筷子却是直挺挺掉他裤子上,轱辘一圈后发出一声脆响——要拖地板。

      刚冒出头的想法被强行按下,眼下这个麻烦优先级更高。我立马站起来,手有些不知道放哪,最后便落在他脑袋上,“我不是……”

      碗跟筷子被他放在矮桌上,地上的那双却没理,我看着手下的发旋,这孩子这般高的时候大约很可爱吧?没待细想便被腿上的脑袋惊得不能动弹,大腿后侧的感觉更糟,他箍紧的臂膀活像蚂蚁在噬咬血肉。我还是不能自欺欺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着他旁敲侧击一番跟询问他的朋友显然都不实际,于是我任他环着腿,“怎么了?光翎。”

      发声受阻导致往常少年人一般的声音有些发闷,“你说,是不是只有铁石心肠才能做一个好医生?”

      我摸摸他的头,顿觉细软的发丝也有股初雪的味道,“娜娜说你很负责,她住院的那几天你来得最勤,交代的事情也非常清楚,还会跟她开玩笑,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个奔三的大人。”

      “我做老师也有几年了,但由于学生时代被打压的厉害,所以这个身份转换还算得上顺利,但很快我就发现了以前没注意过的很多事,当上硕导之后就更加明显。我的学生们会依赖我,也可能会害怕我、敬畏我,当然其中不乏佼佼者轻视我,这些态度我要怎么回应呢?置之不理?还是纠正?那时候我确实苦恼了一阵子。其实直到现在,我也没能得出明确的答案。”

      “我一直拼命走向我的答案,可不管怎么走,它都像是越来越远了,我也更加看不清。那时候,我想起了曾经教过的一个孩子。”

      他用脑袋蹭我膝盖上的衣物,激得我抖了一下,“因材施教对我来说太难了,我也很想这么做,可精力确实有限。一方面我要上好几门课,除去备课的时间,还要写论文,不然就会被时间遗忘。而在这之后,我还要对我的每个硕士学生因材施教,但事实上,我能记住他们每周的进度就不错了。”

      手下传来一阵笑声,顺着骨头传过我上半身,脸霎时有些发热,“别笑。”

      “每个人有每个人对待问题不同的处理方式,你也会找到你的,对吗?”

      “你用手术刀切割,毫米级别的手术也绝不手抖,手术时时刻保持头脑清醒,空闲时间则力追最新研究进度、锻炼身体。光翎,你看,要是我有个这么省心的硕士学生,做梦都能笑醒——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希望你能调整过来,找到适合自己的作为一名医生的工作方式,处理好个人情绪在病患身上的投入力度。”

      所以我不希望你因为病患的生命流逝而像今晚这样颓靡,你已经做了所有你能做的,我相信你一定尽了全力。但我却又不愿这样的你在我生命中消失,因为我深深的、深深的、深深的爱着,爱着这样的你。

      如冰雪一般纯粹的你。如阳光一般温暖的你。

      你能明白吗?

      拥有童颜的好似永远长不大的少年。

      但也确乎是长大了。

      “你今天话好多。”他不识好歹的叨叨我。

      在心灵鸡汤的加持下,我终于摆脱了他的禁锢,一把拿起榴莲披萨递给他——哎,不知道冷没冷。不过,屋里暖气很足,还没拆的那个估计还是热的。

      小光医生把榴莲跟蘑菇菠菜的小份披萨塞胃里后,他突如其来的失落总算飞走一些,接着又开始四下摸索——捡起我掉的筷子、捡起那玩意儿。待看清他手里的东西后,我便把他娇贵的28岁的生日礼物提上了日程。

      胡列娜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如果你能够回到过去并允许你带一样东西回来,你会带什么?

      我问她,我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有这个好处。她支支吾吾的,想半天才说,那就付出你20年的生命吧。

      我又问她,这个过去有什么限制呢,是我过往生命的过去还是整个宇宙长河的过去。她笑眯眯的说肯定是后面那个。

      我仔细想了想,把答案写在了纸上——1997年12月25日,阳光下雪松上,永远不会消融的冰雪。

      2025年12月25日晚上21时17分。

      我把东西放在了他床头。整体是圆柱状,黄色的太阳拱在右上角,背景是飘落的雪跟远处的雪松,下面有圣诞老人跟一个银发少年,少年对着天空左手持弓右手拉弦,他瞄准的是一只青色的鸟——弦上却没有箭。

      他进来的力度太大,门撞在墙上吵得我脑仁疼,没等我说些什么便被他抵在床上,“我送你的那只小青鸟还在吗?”

      我的脑子有些不太清醒,只来得及“唔”了一声就又被他抵住嘴。他的喘息很急,动作也十分粗鲁。趁着换气的间隙我急急说了一句。

      “明天周五,你还有早班。”

      他没理我,在意识被湮灭前,少年人的声音响彻我的耳廓。

      “你才是我的圣诞老人。”

      —FIN—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Wonderfu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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