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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Rewrite The Stars ...

  •   快速避雷:奇异世界向AU,人类*芯片,年下。P.S.本文又名:鸾哥训狗记。有OOC。

      ——

      【斗罗/翎鸾/除夕】Rewrite The Stars

      All I want is to fly with you.
      All I want is to fall with you.

      ——

      [0]
      “你叫什么?”

      “NPU9355。”

      高高在上的“人类”做出皱眉的动作,嘴角一瞥,“不好听,”她空洞的眼球浮出五颜六色的字符串,“现在开始,你叫青鸾。”

      [1]
      光翎成精时很年轻,堪堪59岁而已,打破了人类最低成精年龄60岁的记录。他生的貌美,银灰色的头发得益于父母孕育他时的基因突变,小巧的身体十分矫健,年少时常与飞行器比试,虽然无一不落个惨败的下场,但也无形中锻炼了他敏捷的反应力和极强的爆发力。不过,最值得一提的还得是他力量感十足的左臂——冰蓝色的遮掩下是一个金属假肢,以及他美丽的棕色眼睛——看久了这眼睛,让大家总有种他已经成精的错觉——至少见过他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不过,现在他确实成精了。

      小熊α星果然不同,大街上琳琅满目,各种吃的玩的都有,人类跟大犬α星的大家瞧上去大差不差,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真要说就是单靠外貌已经没法判断出这人成没成精。正被路边肥得流油的烤鸭吸引注意力的光翎猛被撞到一边,“让开!快让开!”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队人马追着个狐狸精跑——这年头,狐狸成精也见怪不怪。

      他摇摇头,一闪身撤到个说书小屋里,只见台上那说书人唾沫横飞,白点子在光线里翻翻滚滚,他一收扇,一吹胡子,“要说100年前那场星际大战,就不得不提咱们人类的领导人——星际霸主千道流先生!他以少年之姿带领小熊α星的精灵们向各星球发起反击,区区10年,一举拿下星际所有星球的统治权!真可谓是前所未有前所未见哪!而那时的他也才只有30岁啊!正所谓英雄出少年……”

      光翎之前,人类最低成精年龄60岁的纪录保持者就是他。

      ——要是这个叫千道流的家伙没疏于训练十年,大概这记录不会被光翎打破。

      台下一个红毛小子开始嚷嚷:“老头儿,我们早在历史书上刷这段刷到吐了,没什么新鲜玩意儿嘛!”

      这老者丝毫不慌,捋胡子的手一顿后落在折扇上,“小友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说起这大战,老夫还真有段风流韵事没讲呢。各位可知这大战究竟缘何掀起?”

      正欲出门的光翎登时愣在原地,坐在椅子上大气也忘记喘了。

      “还能怎样,不就是各星球为了自身利益剑拔弩张嘛!呵,这有何稀奇?”

      “是也不是。”这老家伙贼眼冒光,滴溜溜绕着场子转了一圈,他赶在那红毛小子发怒前开口了,“为了一个尤物。”

      “传闻100年前小熊α星研制的芯片里出了个变异体,生下来就是精灵。就算搁现在,这玩意儿不也得叫人抢破头,很快这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星际,其他星球没多久就向咱们发起攻击。要说这千道流先生虽是少年英才,可年方30岁的他远不到统兵出战的地步,更何况那时他还不是精灵呢!”

      “契机在攻打小熊β星时出现——那芯片居然认主了!本来认主了这事儿也就罢了,可这玩意儿认的却是当时β星的领导人波塞西,没多久这芯片就跟波塞西融为一体,眼见着咱们要被攻破,所有人都无计可施坐等投降之时,先生主动请缨出战,谁知他这一战,竟大胜!”

      老者眉飞色舞,“自此一战打响,先生率大军一举攻破其余星球,其势如利剑、其气似惊鸿、其身比昆仑、其度纳百川。此一战也被后世称之为‘小熊双星之战’!”

      “哟,说了半天还是车轱辘话轮流转哪!”这次不是那红毛小子,是另一个纨绔子弟,壮得看起来能把这屋子掀翻,一个说话的间隙这老家伙得闲喝了口水,“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

      “诸位可知先生缘何能胜?”他刚润完嗓子,胡子上洒的水随着他的动作一起一落,逐渐散在空中,“只因先生就是当年这芯片的研发者……”

      这粗壮大汉显然等不及,就差一脚踢飞脚边的桌子了,“你说的风流韵事呢?”

      “哎呀,绕来绕去还是回到最初的问题了,这韵事呢说风流倒也风流,说风雅也算风雅。”他往光翎的方向一瞟,露出个古怪至极的笑,“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就在光翎以为这大汉要把这老头打得屁滚尿流的时候,一瞬间连人带屋子竟原地消失,他这才想起刚进屋时的古怪来——当时为躲避路上的混乱,匆匆往后一退就进来了,只怪这幻象太过真实,竟一时没看透。

      说到底还是太想知道当年那段历史的真相,千道流为什么能出战,绝不仅仅因为他是那芯片的研发者,那芯片又为何认主波塞西,小熊双星之战后波塞西的结局又是什么,为什么她没有变成各星球的争夺品。这些统统未在历史书上写明——是千道流的授意,如果不是他,谁会有这通天的本事?

      “小友,你可算出来了,你在我这幻境里待了好一阵,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呢,可吓死我了。”来人是个嬉皮笑脸的家伙,扎着丸子头,那异色眼睛一看就知道他成精了。

      “这是你的……”光翎开口。

      “嘿嘿,献丑了,这是我的能力,名曰‘众生渡’,能勾出人内心最深的欲望,中了招会陷在里面无法自拔……”他拿着手里的棍子,手肘不怀好意地一戳光翎,“我刚成精,能力用的不太熟练,这才没把你放出来。抱歉啊!”他干笑两声。

      “话说你是怎么出来的?还有,你看到的是什么画面,不会是你一统星际一堆拥趸吧哈哈哈。”

      光翎与这人稍稍拉开距离,待觉得周围的空气清新后才开口:“我也不知道,在里面待了会儿就出来了。”

      这人没思考太久,收了那棍子后顺手搭上光翎的肩膀开始称兄道弟,“这样吧,我看你也成精了,不如咱们结伴去西塔吧。我叫降魔,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光翎思索一阵后点头,“我叫光翎,正巧,我前脚刚要去西塔后脚就撞上你这众生渡了。”

      降魔放下搭着他肩膀的手,继续尬笑两声,边说边拉着光翎往前走,“我哥叫千钧,去年就成精了!现在就在西塔学习呢,等到了那边你就是我俩小弟,有什么事儿我罩着你。”

      光翎挑起一边眉毛,“你才小弟呢!叫声哥给小爷听听!”

      嬉笑怒骂间,没过两日,二人便抵达了小熊α星的圣地——西塔。

      “星际最高学府,各星球领导人的诞生地……真不错,这野花看着都快成精了!”

      光翎一脸嫌弃地看着左摸摸右瞅瞅的降魔,“笨蛋,这是绮罗郁金香,花中仙品,还没你成精稀罕!”

      “哟小老弟,你原型是个啥?不会也是个花中仙品吧?”降魔不怀好意地凑过去。

      光翎差点拧断他伸过来的脖子,“花你个头,小爷原型就是人类。”

      “好吧好吧,姑且信你一回。”只见这人忽然一怔,随即掏出棍子大手一挥,“哥!”

      来人也扎个丸子头,相貌跟降魔一模一样,举止看起来却比后者稳重很多,“光翎,这是我哥,名曰千钧,哥,这是我在路上遇到的朋友,也是来西塔上学的,叫光翎。”

      千钧向光翎颔首,仔细看去方可瞧见他眉眼间的笑意,“我领你们去一年级的宿舍,在门口看了宿舍分配吧?”

      降魔极其擅长扯笑,“哥,先带我跟光翎在西塔玩玩儿呗。”被千钧瞪了一眼后迅速改口,“先去宿舍玩玩儿也一样。我在Charlie,光翎在Alice——哥,Alice不是个女性名字吗,这不应该是女生宿舍吗?”

      光翎点头。

      “说来话长,本来Alice一直是女生宿舍,但近几年来西塔的女生越来越少,就把这栋楼分给男生住了。”

      “哦。”降魔大感遗憾,双手背到脑袋后面,走起路来吊儿郎当的,“还以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西塔建于千年前,可真正兴盛起来却是在千道流掌权后——他是软件出身,宿舍楼便以密码学中的通信角色命名,教学楼则以简洁的序列号命名,如CB001,CB002,虽说毫无风趣可言,但也省了教务处那群家伙起名的活儿。西塔内的专业大致分为理学、工学、医学、管理学、特殊学,而学习年限又因专业不同而有所差异。

      光翎看到CB005教学楼时一愣,忽然开口:“千钧大哥是哪个专业的啊?”

      “我的能力是力量很强的‘千钧一掷’,所以选的是特殊学。”

      “哥是特殊学,光翎是工学,我是医学,咱们没一个未来的星球领导人啊!”降魔感慨道。

      众所周知,领导人大多是管理学出身——千道流是个例外。

      光翎一声轻笑,“那还不好,至少玩儿得自在。”

      一语成谶。

      才怪。

      工学的课程得上10年才能毕业,就算是千道流这种天才当年也上了5年。10年伊始,第一节是个胡子乱糟糟的古板老头上课,秉承着第一节不讲专业知识只唠嗑的原则,他简单讲了讲当年千道流在这儿上课时的光辉事迹,顺带说了这学年的教学内容跟赋分规则,最后开始介绍他得意的助教,“这是咱们这门课的助教,青鸾,以后他会帮我讲课、布置作业……”

      光翎的瞌睡清醒了些,这个消息让他轻松不少——至少不是老头子给人上课。他缓缓从桌上直起身体,正打算瞧瞧这助教时,忽然钻进耳朵一个声音——别睡了,起来听课吧。他一惊,登时站了起来——桌子被一把掀翻,椅子被大力震飞。

      同学们一声惊呼,这老头显然也被吓了一跳,“这位同学,何事如此慌张?”

      光翎这才冷静一些,刚才他差点发动“无间而至”——这玩意儿一发动可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是谁?!

      他用余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学生?老师?还是……

      是那个助教!那个蓝色短发身形笔直的家伙!一双蓝色眼睛——没有成精。大约像大犬α星上的落雪,那么高远,又像家附近亘古的冰川,那玩意儿解冻后定也这般恢弘。

      他盯着远方的瞳孔出神,甚至有些闲心思考:小熊α星有落雪吗?飞雪时抬头是不是就是这般模样?落雪是否会让溪流结成冰川,解冻的瞬间是否也这般明净?

      他有些愣神,想把那人干翻的情绪也渐渐消失了。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他慢吞吞地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老头大概乐得见到这一直睡觉的刺头自圆其说,接着又开始介绍他那助教。

      他费了点劲把桌椅挪回原处,可刚落座那声音又来了——像家里那把大提琴被拉动后的声响:今天傍晚19.00,CB005门口等我,有事想托你帮忙。

      那人面上不动分毫,站在老头身边像尊尽职尽责的雕塑,背地里却跟自己眉来眼去,啊呸——暗送秋波——暗通款曲!!!!!

      [2]
      Sariel历5773年9月5日18.58,西塔CB005门口。一抹银白色的身影在此地逡巡许久,他一会儿蹿树上猫着腰左右张望,一会儿跳下来左看右看,待捕捉到远处而来的青色时猛地一跳,虽说刚才已跳了好几次,但还是扑簌簌带下来一片黄色的叶子,砸在身上满满当当的。他似是有些懊恼,随手拿出弓一拉——又是一堆叶子掉下来砸他身上。

      没等他再动作,忽然这些叶子都从他身上飞走了——飞。飞?!

      风裹挟着绮罗郁金香的味道向他袭来,过于甜腻,却并不讨厌。只消几秒,身上便干净了,周围掉落的叶子也飞到了花坛里——被他捣乱的都被收拾干净了。

      对面那人收回手,他却觉得郁金香的味道越来越近,近到每一次呼吸都被吞噬,每一下眨眼都流入眼眶。这怪风不动声色地滋润了他干涸的左眼。

      青鸾站定,两人离得像刚才飞走的叶子一样近,近到郁金香扑簌簌地落进光翎的鼻翼——这次没有好心人给他清理干净。

      “你的眼睛……”这人比光翎高一些,于是光翎放大身体后呼出一口气——刚成精,这变幻术顶多维持一小时,等等级再高些就能24小时维持了!

      青鸾大约笑了一下,十分体贴地用变幻术把自己缩小了一些,却是让光翎一怔。这下他得仰头看光翎的眼睛了——碍于这怪异的身高差异,他们凑得更近了。他一把拽住光翎左边的假肢,“低头。”

      虽说左边没传来什么实质性的感觉,光翎还是听话地低头,嘴里不情不愿:“干嘛啊?大半夜叫我来这儿,不会就为了欣赏小爷的眼睛吧?”

      青鸾没回他,又盯着这眼睛兀自看了会儿才离远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光翎心情大好,“说来听听。”

      “先离开这儿,边走边聊吧。”

      光翎一转头就能看见比自己矮一些的家伙,语调都有些上翘,“原来你成精了?”

      青鸾心领神会,“嗯,成了。”

      “那你的眼睛为什么是一样的颜色?”

      “不一样的。”

      光翎顿住,掰过左边的肩膀细细瞧了一番,但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被这蓝宝石刺得脸上一热,“你这眼睛……明明是一样的嘛!”

      禁锢一下被这人挣脱了,“那是因为你的等级太低,所以看不到我真实的相貌。等你到了90级,方可……”

      照他这么说,来的路上见过许多异色瞳孔的精灵,难不成等级都比光翎低?

      青鸾像学了读心术,“只有到了90级才能隐藏自己的眼睛。”

      光翎却来了兴致,嬉皮笑脸地怼他先前那句话,“方可什么?”

      青鸾却又不说了,“没什么——这次找你是想嘱咐你一件事。”

      “哦,何事拜托小爷?”

      光翎洗耳恭听,“好好学习。”

      ?????

      “你说什么?”

      青鸾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未来几年在西塔要好好学习。”

      “为什么?”

      他愣了一下,走路的步伐都有些不规律,“你是学生,不好好学习?”

      “不是——我说,你就拜托我这个!”不远处的几个家伙向光翎投来莫名其妙的眼神,他还在继续控诉,“这有什么好拜托的!”

      青鸾向他示意那些眼神,“有其他条件的。”

      “什么条件?”

      “8年内毕业,等级达到90级。”

      光翎有些吃不准,8年内毕业说难也不难,但说容易也不容易,毕竟除了千道流5年毕业,工学院这100年提前毕业的人数并不多,但也可能天才们都在管理学深造,人家压根看不上工学。可8年内达到90级,他现在是10级,1年升10级?或许不难?

      青鸾见光翎沉默,贴心地向他解释其中原委,“8年升到90级不难,只要努力就能做到,我还没见过西塔的哪个学生毕业前没到90级。不过,8年毕业却有些困难。”

      “哦?”

      “想提前毕业只能跳级,跳级的前提是提前进行相应学年的课程考试,但是……”

      “但是什么?”

      “出题人不是教务处的老师,而是千道流先生那边的人。这比按部就班参加学年考试难很多。”

      光翎听出其中原委,“他不想让大家提前毕业。为什么?”

      青鸾皱了下眉,没一会儿又松开了,“恰恰相反,先生希望用这种方式寻找更多有能力的人。”

      “那直接在西塔公布这个政策不就好了?像你们这样偷偷摸摸的,我还以为你对小爷我心怀不轨呢。”

      青鸾刚松开的眉头看起来很好看,让光翎想起大犬α星上夏天会划破天际的流星,又想起坐飞行器时路过的小星群,“你是我选中的,所以这个决定由我告诉你。”

      光翎登时哑口无言,好半晌才说出几个字,他想问“你为什么选我?”,话到嘴边轱辘一圈却变了味儿,“要是我8年内没完成你那些要求呢?”

      青鸾显然愣了一下,“这说明你资质平庸,我的眼光不准。”

      “要是我完成了呢?”

      “那么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利剑,无论发生什么,你要永远理解我、永远站在我这边、永远对我忠诚,直到生命的尽头。”

      怎么这么像婚礼誓词呢?成为他的剑?说得倒好听,跟成为他的狗有什么区别。

      光翎郑重地看向青鸾,看向他说出刚才那段话的嘴唇,淡粉色,跟桃子味果冻一个颜色,“行。你选了几个人?”

      “你有没有听过‘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这句话。”

      “所以你选了几个?10个?”

      光翎见他不答,又追问:“20个?”

      狗不得多养点儿?

      光翎有些急了,“50个?”

      “100个!”

      青鸾瞬间有些后悔原先的决定,只听这家伙又接着叨叨:“你丧心病狂啊!养这么多狗,不怕千道流知道了把你给……”

      “1个。”

      光翎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只选了你。”

      那说什么“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这种话,狗听了都……呸——

      他故作矜持,按捺住心里的窃喜,“行吧。”

      事实上,这段夜间谈话对光翎没造成多大影响,他照旧吃照旧喝照旧跟降魔混出西塔玩儿,玩世不恭的样子跟当时成精训练时一模一样。时间一长,他都开始怀疑青鸾找他当狗的正确性,他浑身上下能拿出手的也就是成精年龄吧,可这也只能在人类里看看,在芯片、稀有化学元素跟前完全不够看,比之其他动物精、花草精也稍逊一筹,这些自然界的强者都不容人类小觑。

      青鸾那人也再没找过他,他吃烤鸭时得闲思索了一番——那人定找了更听话更厉害的狗。没小爷事儿了!可是轻松的同时又感到股莫名的忧郁,只觉得嘴里的鸭肉没那么劲道了,酱汁不够甜,整个鸭饼卷起来更是不够香。

      他突破29级时,第一学年刚刚结束,降魔那厮还停在25级,1月都未有突破,不免被这家伙嘲笑一番,“还得是小爷我,一年就窜了19级!啧,这天赋,咱星际舍我其谁!”

      降魔不屑地撇撇嘴,身上每个毛孔都在表达对光翎的鄙夷,“呵,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哥都39级了。”

      二人正欲就这论点大战三百回合时,一阵微风拂过,郁金香的味道由远及近,随着淡淡的脚步声越来越浓。光翎一怔,只见远处那身影一身玄衣,整个身形隐没其中,他应是用了变幻术——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扎成高马尾,额前两绺胡须似的碎发左右分开,一边晃动一边隐没在半空,棕色的瞳孔每眨一下光翎便觉得心漏跳一拍。

      他的面容也变了——变年轻了。

      不,并不。只是看起来少了分肃穆感,但依旧是古板的、只可远观的。

      他原本刀削的锋利仿佛被风吹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被玉石打磨后的圆润光泽——这不是平日里授课的他,也不是一年前夜间谈话的他,更不是光翎臆想里的他,到底该如何才能形容?

      大抵任何语言都无法描摹他一丝一毫。他该是天上的谪仙。

      先反应过来的是降魔,他凑近光翎,“这人谁啊?找你的?”

      光翎没点头,也没摇头。

      青鸾在原地站了会儿,对降魔作了个揖,“你好,我是光翎的朋友宋青鱼,也是工学一年级的学生。”

      降魔打着哈哈,嘴里却毫不含糊,“啊,光翎的朋友就是我降魔的朋友,青鱼兄弟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是吧光翎?”

      好家伙,刚才嚷嚷着一身丰功伟绩的人何在?这个呆若木鸡的呆瓜是谁?

      宋青鱼快步走到光翎一边,边看向降魔边用力勾住光翎的胳膊,果真一副好兄弟的架势,“我有事找他,就带他先走了。咱们来日再聊?”

      降魔登时“嘿嘿”一笑,“行啊!那改日再约!到时我请青鱼兄弟吃咱们星际最好吃的鸭饼!”

      [3]
      光翎径直被这个自称“宋青鱼”的家伙拉到了西塔的德尔她湖畔,湖里游过一群鸭子,水汽被扑棱着溅到空气里,一会儿又消失不见。远处是泛着黄色绿色的枝叶,有高有低,崎岖不平地耸立而起,静观星球变换。

      “你玩儿了一学年。之前给你的告诫又丢给我了?”

      光翎稍稍低头,这人用的变幻术很是贴心,不忘砍掉他高出的那部分,顺带着送了光翎几十公分。

      “我没玩儿,我现在29级了。”光翎底气不足,说起话来腰杆子莫名有种直不起的姿态。

      大约这姿态惹笑了青鸾,他压低笑声往岸边走了几步,只留给光翎一个模糊的背影,“等级姑且不论,我希望你的学业能更优秀些。虽然这学期你的课业还过得去,但还远远达不到跳级的标准,”他忽然转头,浓而黑的睫毛一闪一闪的,好似沾了湖里的水汽,像夏夜傍晚的星群,“至少达不到我的标准。”

      “哦?所以呢,你打算放弃我了?我早就说过,我……”

      “不,我永远不会这么做。”青鸾走近他,带来湖里的湿气跟郁金香的甜滋,“早说过了,你是我的利剑,是我生命的交托者。明天开始,我会跟你一起学习课业内容,你不必担心,所有事宜我均已打点妥当,为了使成效最大化,我将以‘宋青鱼’的身份和你同窗7年。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个预期数字能更小。”

      “那你住哪儿?”

      青鸾一怔,光翎便继续说道:“做戏也得做全套吧,你个学生不住学生宿舍住哪儿?”他开始扒拉这人宽松的袖口,“来嘛来嘛,来Alice501吧!那儿就我一个人住!可宽敞了!”

      这人却毫不触动,“不必。”

      光翎继续游说他:“白天在教室你就是监督我听听课嘛,哪有晚上开小灶有用?”

      青鸾似是在思考,从光翎的视角可以看见他好看的眼睫在微微颤动,灵活却不失力量感,“不必。”

      可惜依旧是这个说辞。光翎赶忙遏制住轻触这眼睫的冲动,“好吧。”

      有青鸾的一天过得也大差不差,他也不做什么,平日只充当光翎的挂件,二人一起上课吃饭午休,少的只是往日降魔那厮的陪伴跟千钧大哥的督促。不,还是有不同的——每次一想睡觉时偏头就能看见旁边的侧脸,很白,这是进入脑中的第一印象;很好看,这是看了一会儿后得出的结论;很好吃?!!!!!

      光翎差点掀翻桌子。

      他赶忙扭头看向讲台,年轻的老师在讲星际发展史,主要讲述这100年在千道流带领下的星际发展史,内容十分枯燥且早就被传了不下八百遍,画本子里的都比这人讲的动听一万倍。可旁边这人一丝不苟地听着,真真是书呆子一个!

      他把弓变换成手掌大小,对着一旁的胳膊拉弦,那箭还没偷袭成功便被一阵风力拧断,瞬间噼里啪啦化成碎片掉在桌上,他顿觉没意思,便撇撇嘴,“小爷都快发霉了!”

      青鸾扭头,瞳孔里装进趴在桌上的光翎,意念一动,“今天下午带你去个好地方。”

      瞳孔一瞬便变幻起来,趴桌上的家伙成了昂首挺胸的战士,看过来的眉眼都多了笑意,嘴角更是藏不住心思,宛如坠在夜空的一弯明月。

      待到了地方才发现——“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光翎有些气急败坏,刚抓住青鸾的衣袖就开始嚷嚷。

      德尔她湖算什么好地方!

      好地方怎么也得走出小熊α星才行!再不济也得走出西塔吧!这还在西塔呢,他嘴里的好地方却是这人迹罕至的臭水沟!

      青鸾一把掰开他的手,郑重地看向他的眼睛,微抬的头颅竟有些顺从的意味,“你几岁了?”

      光翎陷在这人好看的棕色眼球里,漩涡一样把他整个人都吸了进去,他下意识回答:“60岁。”

      青鸾却不太满意这个回答,继续跟他僵持着,“再有几月便61岁了。”

      “孩子心性什么时候能改掉呢?”他轻轻叹了口气,转到一边后左手一抬搭上光翎的右肩,“你且仔细看看这湖。”

      湖还是原来的湖,自上次被他拉来训斥一番后便没再来过,区区几日,还能生出什么鸭精鱼精不成?

      飘来的落叶散在湖面,颇有种隐居之感,鸭子没结伴,三三两两地散着,游动时带来一阵波纹,波纹周边的荷花都败了,只剩下干巴巴的莲梗——比上次更寂寥。

      他不解地看向青鸾,只见这家伙正盯着这湖出神,于是光翎再度看向这湖——依旧是不变的景象,除了……除了——除了满鼻的郁金香,定是这郁金香阻碍了他一双慧眼!

      正欲开口讽刺青鸾一番,倒被这人抢先了,“什么都没有,对吧?”

      青鸾把手从光翎肩头抽走,往湖边走了几步,“过来些。”他回头向光翎招手,刚好跟倾落的夕阳打了个照面。

      待光翎走到他跟前才继续说道:“湖中心有一块突起的岛屿,刚好够你在上面突破,试着走过去坐在上面。”

      光翎撇嘴,“哪有什么岛屿,不就是光秃秃的水面嘛。”

      “过去。”青鸾又说道,“过去后我隔空跟你传音,你且仔细听着。记住别发出太大声响,别打扰周边的生灵。”

      光翎心一横,一脚踩进去后荡起一圈水花,旁边的鸭子被吓跑了一些,他懒得搭理便继续走着,半路却听见青鸾在耳边说“别打扰湖里的生灵”,他只得绕了个远路,半晌才走到湖中心,可左看右看也没看见青鸾口中的岛屿,便开始在周围试探一番。忽然,膝盖触到了一个异物,他不敢大意,蹲下腰触摸一番后看向青鸾,只听那人在他耳边低语:“坐上去。”

      他像个盲人般摸索着坐了上去,正犹豫坐在这鬼地方到底要干什么时,青鸾的声音传了过来:“寻求突破契机吧。”

      无奈之余,光翎只得坐在这破地方开始打坐——成精后的等级提升与成精前可谓天壤之别,生灵们要成精只得不断训练,从0级训练到100级方可成精,训练内容又因物种不同而不同,高等生灵们往往会选择训练脑神经从而成精,这也是芯片、人类之余成精时间短的原因,低等生灵们则只能不断精益自身的□□强度从而成精。精灵们在成精时往往会获得0~10级的先天等级,这意味着未来突破之路的平坦与否,之后又需从先天等级突破到100级,而精灵们要突破往往会选择与自身属性极度契合之地,这对自身的巩固和突破都是一桩益事。90级以上便足以成为西塔的优秀毕业生,而在传闻中,100级并不存在——连星际霸主千道流都只是99级而已。

      对光冰双属性的光翎来说,这湖显然不是突破圣地,但他却无端觉出股温暖的气息,指引他更进一步。

      他忽然睁眼——这湖里存在冰属性的本源之物!

      “发现了就静下心来吧。闭眼、调息、注意要仔细感受。希望对你有所裨益。”

      光翎忽然一笑,何止是裨益!这玩意儿在大犬α星的极寒之地都未曾见过!且这湖水有这极冰属性的加持,竟然还能维持四季的自然更替,其内生灵也均未受其影响,真真是宝贝!

      待睁眼时,腿边的水涨到了腰际——应是这冰化了一部分。他正欲招呼青鸾一声,可往远处一瞥便什么也看不清明,一切都灰蒙蒙的。但那人落在眼里又尤为清晰——依旧是一身玄衣,他那一头乌发落了下来,软趴趴地搭在他的后背,只用根簪子定住,恍惚间竟有些千年前的美意。那人似是睡着了,盘腿抵在柳树下的身影不甚笔直,肩上有片黄色的叶子,可一眨眼那叶子又消失不见。一时间,光翎竟想起青鸾告诫自己的那句话——“别打扰周边的生灵”。

      他算吗?

      算的。

      于是光翎猫着腰从小岛上下来,浅一脚深一脚地踩过洼地,待到了树边才浅呼出口气——身上沾了湖里的湿气跟冰属性的极寒之气,绝不适合再靠近他。

      光翎也坐下来,刚想做些恶作剧时眼前人却睁眼了——他的眼睛不是伪装后的棕色,而是蓝色,是安静到为之呐喊的那种蓝色,是让人惶惑时深觉沉静的蓝色。还带些刚醒时的雾气,似要穿过眼眶穿过半空穿进光翎的胸腔。

      他的声音也带些刚醒时的沙哑,“效果如何?”

      光翎只得按捺内心的悸动,“小爷是谁!星际第一天才!”

      青鸾维持着盘腿的姿势没动,光翎觉得他应是腿麻了,“嗯,几级了?”

      “35级。怎么样,厉害吧?”

      别具一格的笑声从眼前传来,光翎竟闹了个红脸,“怎么?笑我作甚?”

      青鸾上下扫视光翎,“嗯,不错。以后有时间便来此地寻求突破契机吧。切记,不可贪多。”

      虽然等级借着这德尔她湖突破极快,可课业却只得一日日得过且过,眼见着第二学年的考试号角打响了,光翎的跳级之战还没安排好出战士兵。焦灼之际,青鸾自下而上地直视他,“先提交第三学年的跳级申请,考一次试试吧。”

      然而,最终的考试结果果然是——惨败!!!!!

      这预料之内的结果显然并不很糟,更糟的是青鸾要亲自于他教授课业,这等于剥夺了他所有的休息时间!在这种日子过了一月后,青鸾出去买午饭时他终于忍不住了,一开窗便溜去了跟降魔约好的聚头地点,开始了不知归期何时的厮混。

      他们赶忙逃出西塔,一路跑至鸭饼特好吃的那家烤鸭店时才来得及喘口气——好巧不巧,这家店今日歇业。

      路上跟两年前刚来时没差,街上晃悠着的人也没差,依旧看不出这家伙成没成精,途经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时,光翎忽然想到了青鸾,他会买什么呢?周一食谱还是周一加量食谱,还是忽然福至心灵买了光翎最爱吃的超大号脆皮蛋挞,权当今日份的额外奖励。

      光翎有些想回去了。

      但他立马又摇摇头。

      降魔见状便提议道:“要不回去?回晚了你家青鱼会伤心吧。”

      光翎差点被这称呼恶心到吐出半晌时吃的糖葫芦——那是他吃完早饭后耍赖皮让青鸾出去买的。

      “我才不呢!还有,什么‘你家青鱼’,我快被这称呼恶心吐了!就他那样还伤心?我死了他也不会伤心!”

      降魔一顿勾肩搭背,俨然一副好兄弟的模样,“行,那咱们今儿玩儿个痛快!”

      这天好似很漫长,在小熊α星撒欢都有余地,也好像很短暂,眨眼间便回到了Alice门口。光翎踉踉跄跄地走到501后,哆哆嗦嗦地开门。

      屋里很黑,纵使已经进来千百次也仍这么觉得,涌入鼻翼的一股郁金香味儿无端让人感到安宁,平日里在德尔她湖静心一阵后便仰头大睡,光翎本能地要躺床上睡觉,却被书桌前的身影吓得抵住了后面的门——青鸾坐在他常坐的椅子上,像一尊不知疲倦的雕像。

      逃跑时的窗户维持着原样,那时准备的绳索也留在了地上。不,除了这些,一切都维持着原样。只是突然出现了青鸾这个人而已。

      光翎定睛看着他——他没用变幻术。

      “回来了?”

      青鸾终于说话了:“打开灯。”

      光翎并未照做,青鸾也并不在意,“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他站起来,一把挡住窗外倾泻的月光,像月球上的谪仙,“我们不必维持这种关系了。明天起,你依旧是原来的你,我也依旧是原来的我。”他似是觉得不妥,便继续补充,“德尔她湖你用着就好了,本就不是我签字画押的地界,只是平日里冷清些。”

      他一步一步走近光翎,一步步走近门口,在快错身时,光翎用力把他扑在地上,这人似是没防备,很轻易光翎便得手,“为什么?”

      青鸾有些愣怔,光翎又问他,“为什么?”

      “被我束缚着很难受吧,或许一开始就是我错了。你不应该被动地全盘接受,我也不该让你卷进来。”青鸾用手勾住光翎洒在他身上的头发,“乖,听话。回到最初你应该转动的轨道,就当我从没出现过。”

      “我问你为什么?”光翎一把按住身下勾着他头发的手,却被手中的柔软惊得一震,“我可是打破了人类成精记录的天才!成精后的突破也是非常人所不能及,学业差些但也在努力弥补。为什么?就因为我今日溜出去玩儿了一天?”

      青鸾的手被按得发痛,“放开我。从我身上下去。”

      “你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我有了更合适的人选,对你的利用到此结束,所以我们不必再维持这种关系了。”

      青鸾看见光翎的眼眶在发红,按住他手的力道也更加用力,可安慰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放开我。”

      光翎依言放开他,在青鸾走出门口时有些愤愤地开口:“你会后悔的。”

      猛关上门后,没几秒便传来隔壁的叫骂,光翎继而快步走到桌边——没有任何吃食,没有字条,郁金香的味道也散了。

      只剩下窗外倾泻的月光。

      [4]
      本是约好傍晚18.00在薛定谔大道的东门见面,超时5分钟仍不见降魔跟千钧大哥,光翎懒得再等,索性径直进去逛了逛——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偶尔是光翎跟降魔,偶尔是他们三人,偶尔再带上千钧的朋友雄狮,他们几人约好聚头时间跟地点,几乎次次有人到点未到,刚开始还有催促/询问一说,时间一长,大家也都熟悉了彼此的套路——每次5分钟后仍未到场便说明这人不会来了。

      这是光翎来小熊α星后第8次逛薛定谔大道——经过很多次,但是真正的“逛”,这算是第8次。这大道每年逢此时便会举行名为“量子盒”的游戏,该游戏效仿“薛定谔的猫”,只不过实验的猫变成了以精灵为主的所有生灵。光翎喜欢使用变幻术后再戴上面具共2层伪装的感觉,这能让他自在地快活一晚。事实上,这游戏举办一天一夜,但他每年总是从傍晚18.00待到24.00便回西塔——他希望放纵后立马能理智回来。这也是那次失败教给他的道理。

      大抵是微风醉人,今日的他竟有些半死不活之感——真是与薛定谔的猫一道了。

      起因是这破风卷进脑子里的那股郁金香。

      绮罗郁金香乃花中仙品,但在西塔的花坛里却如杂草般生长着,在西塔7年多,他早已闻着这味道不下如呼吸那么多次。可今日这味道是不一样的,没加浸透了味儿的黄花跟盐水,少些呈上桌时的醇熟,也少些日日夜夜的想念与埋怨。少了天地。只多了一个他。

      只见柳树晕下薄影,轻巧地在那人的衣服上留下黑痕,月亮等在柳树一边,等他过去,等着月上柳梢头,也等着人约黄昏后。各种薛定谔的猫一时如流水似大川,他们都为自己最终“开盒”后的状态四处奔波,可他却无端定在那里,等着开盒,等着月上柳梢头的不确定性,也等着人约黄昏后的不确定性。

      于是光翎站在青石板路上看着对面猫桥上的人影发愣——那是薛定谔大道最著名的一个桥,一直享有“状美如猫、神美如桥”的美誉——那人一身玄白相间的衣衫,戴着鬼怪面具,银灰色的秀发半散着,一半在头上扎起,一半径直窝在肩膀,最终定在半肩——这是最常见的“师尊式”妆容,也是量子盒仿妆排行榜的霸榜第一。这样千万人的模样落在光翎眼中却是不同,纵使变幻术后又用面具遮掩,他还是愿意把他当作那人。

      即使他并不是他,但那一身勾人的郁金香味儿无端让光翎脑子宕机,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抛下湖里的花灯跟点点星火,他开始跨越薛定谔大道,继而跨越旁边的青石板路,最终跨越那碍事的半个猫桥。但待走近跟前那人竟终是未动——于是光翎轻轻抱住他,带着开盒的醉意,带着月上柳梢头的确定性,也带着人约黄昏后的确定性。

      他要亲手终结这烙在骨头缝里心心念念朝思暮想阔别5年的郁金香味道的不确定性。

      他要塌缩出确定性。

      光翎很轻易环住了他——自光翎去年突破90级后便终日用变幻术维持着比青鸾更高些的身姿,日日练弓的臂膀跟下跨也比那时孔武许多——在光翎松开时,这人竟勾手环住他的脖颈,喷薄的热气洒在两人面具上,呼吸之间,对面人面具上的鬼怪开始变化——这是遇见命定之人的证明。

      量子盒游戏的精髓莫过于每只猫脸上的面具,佩戴之人遇见命定之人时便会从不确定的叠加态塌缩成确定的态,这种变化由面具上图案的转变所体现,意为——我有能力打破你的不确定性,请跟我一起面对未来的不确定性。

      光翎压下查看自己面具的冲动,正欲摆脱这半死不活的姿势,却又被拽得更紧,现在整个脖子直接抵在脑袋下面的面具上了。面具质感很好,搭在下巴上像猫的尾巴,他想把面具揭开,手碰上这人的后脑勺时却被猛地一拍——

      游戏的规则之一:绝不允许摘下面具。没有任何前提条件。

      他便靠近这人粉嫩的耳朵,面具线下的耳尖像结着露珠的车厘子,“好了,不摘不摘。我带你去别处,这里人太多了。”

      他们去了薛定谔大道最北边的贝尔湖,这边来的人不多,往年光翎十有八九都在这儿扎根到24.00再回西塔。

      即使他们来了,这里的景色也依旧不美。

      湖水看不清,湖里没有花灯,好在星光仍存,不等式桥拱立在上,五个洞半露出水面半沉在水下,桥边的柳树上挂了花灯——竟是绮罗郁金香。

      花灯的光暗得厉害,光翎只觉得自己身处梦境——远处是人头攒动的热闹街巷,这里却只有一地寂静。不,有光翎,还有——青鸾。光翎绝不会认错。

      青鸾的手还被光翎拽着,后者一眨眼又跑到不等式桥上。二人对视一眼后坐在桥边,光翎两条腿搭着桥沿敲啊敲——

      “我在西塔上学,现在是工学院9年级的学生,马上就能毕业了。”光翎看向远处的船只,那船飘飘荡荡,终于是停在了码头,“我在3年级的时候跳级了,没上4年级,可后面又觉得没意思。”

      他笑了一声,半张脸掩在阴影里,晦暗得让人看不真切,仿佛要融入再后面些的星光,“每次我走到德尔她湖附近就头痛,针扎一样,怎么都缓解不了,像是记忆里的怪兽要出来了,那时候我还让降魔蒙着我的眼睛把我拉过去,但什么方法都不行。你知道吗?那次之后,我还没去过那个湖——没去那个湖,我现在也93级了,厉害吧?”

      “偏题了——这位可人的小郎君,你陪我待到今夜24.00可好?”

      青鸾没有回答他,只是从一边凑近光翎,把头抵住光翎戴着面具的侧脸——他们的面具跟着光翎腿上的晃动一起晃动,像是漂泊着的歪歪扭扭的船只——青鸾的面具被一把蹭了下来。

      触犯这条规则的人将被逐出薛定谔大道。

      他们开始从不等式桥逃亡,逃过贝尔湖,逃过中心街,逃过大道上流动的猫,逃过猫桥,逃到薛定谔大道东门——量子盒游戏开始后,便只开放东门。

      光翎猛扯下面具——没有任何变化。他悻悻把这玩意儿放进储物袋。

      他们都还用着变幻术,青鸾面具下的容貌不像光翎见过的任何一个人。他看起来充斥着无尽的冰冷和淡薄,无论是眉眼还是神态,都与青鸾相差十万八千里,透过他雾霾般的蓝色眼睛,让人无端想到翻涌着的落雪、在结冰的冰川——这是张让人见之不忘思之如狂的面容。

      光翎甚至得闲思索:青鸾究竟长什么样子?纵使他93级,也只能看出这人眼眸深处的异色瞳孔,但他面容上的蓝色眼睛却让人为之癫狂。

      “我们犯规了——你愿意在别处陪我吗?”光翎松开这人的衣袖。

      青鸾的眼睛仿佛要把他彻底吸进冰川的漩涡,他眼眸一动便让人深觉亘古的流动,“我们永远都不能再来薛定谔大道了。”他叹了口气,低垂着眉眼的样子带些莫名的温顺。

      被逐出薛定谔大道的时间期限是永久,直到生命的尽头。

      光翎忽然想起初见时青鸾口中的“直到生命的尽头”,他莫名有些欣喜,转而又被刚才的声音勾住神魂——该如何形容这个声音?

      像掩盖冰川下暗流汹涌的永冻层,落雪时无限包容的深远的天空。

      ——他依旧形容不出。

      他永远形容不出这人——就像他永远形容不出对这人的思绪万千。

      但是他深爱着这人的每一种面容每一种身姿每一种神情,他更加深爱着这人的被面容抵挡住的可爱灵魂。

      可爱,是的。光翎想,整个星际,他最可爱。光翎看着这人仰着头的眉眼出神,想要把他连身带心藏在眼球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去哪儿?”青鸾跟初见时一样拉住光翎的左边胳膊,盯着他干涸的眼睛出神。

      于是他们去坐了最新款飞行器,从小熊α星去到大犬α星,看那里终日的落雪跟冰川,天边的光影在青鸾身上变幻,投出朦胧的侧影,远处的寒冰在冰下折射出浅淡的色彩,在冰上反射出纷呈的色彩。吃光翎从小吃到大的冰川鱼跟冰川虾,青鸾只吃鱼肚皮上的细嫩鱼肉,挑食的模样与从前分毫不差,但最后这肉又大多被丢尽光翎碗里,黑棕色的鱼汤在桌上留下一道长痕,他淡淡抬眼看着光翎,眼里是琐碎的星光。剥虾皮的手像在弹奏古典乐器,光翎只觉得这手弹在他心尖,不然心跳怎么越来越快呢?

      时间还剩最后1小时时,他们仍未返回小熊α星,偌大的飞行器上只零散几个旅客。飘过一片不大的星群,又路过几颗遥远的星球,接着飞过乌压压的黑暗。还剩10分钟时,他们刚下飞行器,很容易就走到薛定谔大道东门。时间还剩下5分钟。

      怎么会有人想用短短的6小时走过一生?

      怎么会有人想用短短的5分钟走过一生?

      离量子盒游戏结束还剩5分钟,越来越多的人从东门涌出,他们迫不及待摘下面具,走远后又终止变幻术,接着奔赴下一个心驰神往之地。没有人注意到一边的光翎跟青鸾。只剩4分钟了。

      忽然有烟火在大道上空炸开,映在青鸾的眼眸里像扔进去一团空气,光翎不自主盯着他出神。他永远都看不够。耳朵里塞进一阵阵轰鸣,周边涌过结束实验的猫们。烟火很快结束了,万紫千红的颜色在青鸾眼里消失,出来的人流逐渐减少。渐渐没人出来了。

      还有1分钟。

      青鸾凑近光翎,他用手抚摸光翎干涸的左眼,冰雪掩映下的瞳孔十分脆弱,他用的力不大,无论是严肃的神情还是轻柔的力道都好似在抚摸珍宝。这个姿势维持的时间很漫长,久到光翎的左眼被揉得发痒,他忽然擒住眼边的手,这柔软挠得他心也开始发痒。被抓住的手没有挣扎,平静地躺在光翎手里,像只懒散的猫。

      还有1秒。

      不……事实上还有10^24幺秒。

      他们还有10^43普朗克时间。

      光翎放下这只懒散的猫,转而看向薛定谔大道的中心街,“谢谢你的陪伴。”他又回头看向青鸾的发簪——这是只朴素的木簪,没有花纹,没有设计纷繁的样式。他用手轻轻勾下来——青鸾固定头发的小冠砸在地上,他的头发也散下来,溢出一股浓烈的郁金香味儿。

      光翎一眨眼,活脱脱潇洒不羁的少年郎模样,“小郎君的发簪我收下了,咱们有缘再见!”

      他开始往西塔的方向狂奔,一会儿便没影了。

      [5]
      医学的学习时间很长,光翎作为优秀毕业生毕业时降魔还在准备第9学年的学年考。他看着苦哈哈的降魔颇为痛快,“小爷再也不用考试了!”

      降魔幽怨地瞪着他开始泼冷水,“哟!那你毕业后呢!总不能混吃等死吧?”

      光翎把腿蹬在桌上,抬头灌下一口车厘子味的甜酒,溢出的酒水洒在他银白色的袖口,平白添上笔彩绘,“你在西塔听过‘青鸾’这个人吗?”

      “青鸾?”降魔再度从书海里抬起头,“没听过。但我听过千道流哈哈……”

      “你讨打是吧!”

      ……

      降魔向弓箭手讨饶,“说真的,你问问千道流不就知道了?”

      “千道流哪那么好见!”

      “你之前不是跳过级嘛,想见先生肯定容易得多,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呗。”

      还真让光翎见到了,降魔这厮脑子居然还挺灵光。

      眼前人身着灰色长袍,但他不凡的气宇更让人无法忽视——他看上去只有三四十岁,朗目疏眉,风神俊朗,举世罕见,一头白发披散在脑后,梳理得十分整齐。纵使光翎不了解他,但还是被他嘴角一抹淡笑感染,这微笑给人以无尽的平静、恬淡气息[1]。

      他嘴角始终噙着抹笑意,“你就是光翎?”

      光翎起身作揖,“我是光翎,先生。”

      千道流示意他坐下,待光翎重新落座才开口:“孩子,找我所为何事?”

      “我想向先生打听一个人。”

      “说来听听?”

      坐着的光翎赶忙抹去干涸左眼里晕出的泪痕,“青鸾。”

      千道流有些愣怔,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你说‘青鸾’?”

      “先生能否告知我他在何处?”

      “你可知他原型为何?”千道流嘴角的笑意又回来了,离远些看倒真有些飘飘欲仙之感。

      “不知。”光翎几乎咬牙切齿地从喉间溢出这两个字。

      千道流似乎存了消遣光翎的心思,不慌不忙地说道:“是全星际垂涎三尺之物,恨不得饮其血生啖其肉。”

      光翎对星际觊觎之物的了解局限在书本里的知识跟百年前那场大战——莫非是芯片?

      他竟是个天生精灵?!

      光翎接下千道流刚才的哑谜,“他是您的作品?”

      千道流笑出了声,金色的眼眸覆上层淡淡的光辉,“不愧是他相中的人——但远不止这些。”

      光翎难得没有搭腔,他被那句“他是青鸾相中的人”给击晕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幸而面上还是副淡淡的模样。

      “罢了,既是他相中之人,便告知于你。”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背对光翎,宽阔的背影让人十分安心,“他确实是我的作品,更准确来说,他是我的封山之作。我那时太年轻,也太自负。当时因我做的一个天生精灵的芯片引发星际大战,但很快我凭借对芯片的十足了解又一举统领全星际,之后我越发自负,自认天下无敌,渐渐懈怠了训练,终日只在芯片上摸索钻研。青鸾算是一个意外。”

      他回过身,阳光打在他面上,落下一圈阴影,“研制他时所使用的技术无一不是最前沿的,但这和以往的芯片也无甚不同,错就错在最后一步——最后封装时竟滴了滴绮罗郁金香的研磨液进去。说来也好笑,这液汁原是我用来借花献佛的——但若是普通的绮罗郁金香也罢,这株可是我从德尔她湖底采来的,天上地下,研磨淬炼后唯此一滴。”

      一阵清朗明媚的笑声传来,“青鸾也算是我的孤品。”他重新落座,不见话语间的阴霾,只觉周身神圣无比,无端让人想要顶礼膜拜一番,“缘着这滴研磨液,仙品成了绝世仙品——他生来便是90级。”

      光翎一怔,整个Sariel历上天生精灵只在芯片跟稀有化学元素中出现过,前者靠的是远超其他生灵的训练能力和层出不穷的神经网络变换,后者则是由于绝世孤品太过稀有。但天生的90级闻所未闻。

      “你也不必这么惊讶,我也算是天生90级,不过是成精前的90级罢了。”

      光翎顿时心生不满:合着千道流60岁成精依仗的是天生90级!转而又感到奇怪:60年才提升10级?

      千道流又站起来,这次是走到了门口,留给光翎个背光的背影,像是天使神祇,“绝世仙品岂是那么好当的——”

      他突然回头,“你可听过‘天使神沙利叶’?”

      Sariel历创始人,不,创始神沙利叶。整个星际都听过。

      见光翎颔首,千道流又开口:“她为青鸾赐名,这是青鸾的无上荣誉,可也是他永不能挣脱的枷锁。”他大约叹了口气,声音极轻,但依旧没逃过弓箭手的耳朵,“芯片怎么能去反抗神的意志呢?”

      “他跟天使神做了一笔交易,交易内容我并不清楚,只知道那以后青鸾便停滞在97级,他应是终生无法进益了,顶多达到无限接近98级的实力。不过也多亏了天使神的庇佑,青鸾才没成为众矢之的。”

      光翎在等待的空隙里默不作声,好久才道:“他现在在哪儿?”

      “罢了,”千道流伸出右手,淡淡的光线圈住他的手,平日隐含笑意的嘴角平铺下来,有些不怒自威之意,“我便告知于你,若你能……也罢。”

      “那滴绮罗郁金香让他成为天生90级的绝世仙品,可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属于人造物的芯片真能受得住自然之物的馈赠?事实上他日日所承受的郁金香反噬也是难以想象的。天使神只给了缓解之法——我的光明属性能治疗,但只能吊着他的生命力。根本没有根治之法。”

      光翎眉眼耷拉下来,“他为什么相中了我?是不是我的光冰双属性能够更好地治疗他的反噬?”

      “不,并不是。”千道流罕见地沉默了,“只有带着天使神气息的光明属性才能治疗。”

      “那不能把郁金香从体内剥离吗?”

      千道流又放下手,散开阳光后虚握住大片空气,“正是因为这郁金香他才是现在的他,这东西侵入他每一寸零件,小到晶体管,大到封装外盒,二者早就密不可分,你觉得没了这东西他还会存在吗?”

      “怎样才能治疗他?”

      “我每日为他疗愈一小时即可。”

      “他还能活多久?”

      “至多100年。”

      “至少呢?”

      “说不准,但我曾经根据郁金香的反噬速度、我的疗愈力、青鸾的承受能力等各种因素进行过推演,10年。10年算是保守说法,情况再好些撑个50年还是绰绰有余的。你也不必太过……”

      千道流被光翎急匆匆打断:“他现在在哪?我要见他。每日要来疗愈的话,想必走不远吧?”

      纵使被打断也依旧是不急不徐,不愧是星际霸主兼天使神代言人千道流,“他月初出去后便没再来过。”见光翎额头青筋暴起,他便接着找补,“不过临走前我给他准备了一月的疗愈药剂,估摸着这月月底便能回来。”

      有一瞬间千道流觉得光翎很狂暴,周身的冰冷气息快要把方圆十里覆盖,“对了,德尔她湖的郁金香有何特别之处?”

      千道流走回去,但迟迟没有落座,“你不知?”

      他神色有些阴霾,金色变淡了些,“也是,现在人们都道那是一片普通湖泊,因着地方偏僻,平日去的人也少了许多——那里原先是天然的极寒之地,仙地中的极品,后来成了波塞西长眠之地。”

      [6]
      距月底还有10日,光翎便在青鸾的地界待了10日。他也没闲着,把往日嗤之以鼻的古籍全翻了个遍,甚至有心学习医学院的课程——医学得上20年才能毕业,时间跨度足足是工学的2倍。

      他没犹豫,很快就成了医学院下学年的新生——工学和医学杂揉起来,他不信找不到治疗青鸾的方法——闲暇时便开始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多跳点级,怎么不多学些课业知识,明明早被青鸾告诫过了。

      第10日的傍晚,光翎如往常般攀在秋千上,晃出难听的“吱呀”声,橘色的太阳像他最喜欢的脆皮蛋挞,懒懒地倚在后面的房屋上——他来了。

      他依旧美如冠玉,但往日不曾在意的许多今日却这般明显——他的面颊开始消瘦,泛着病态的白,眼睛下面的乌青很重,像很久没睡过觉的鬼怪,原本银灰色的头发又白了些,连缓慢的走路姿态和淡漠的神情都让光翎觉得他大限将至。

      ——薛定谔大道那晚的人果然是他。

      光翎从秋千上猛冲过去,“这是你的本来样貌吗?”

      “先生都说与你听了?”青鸾一回来便直奔这里,根本没来得及请示千道流。

      二人鸡同鸭讲,僵持不下之时,青鸾看向光翎扒着自己的左手——那是个冰蓝色的假肢,跟冰雪一般纯粹,“初见时,那是我的本来样貌。”

      现在是他被反噬后的面容——他已无力维持原本样貌了。

      光翎托着他往石凳边走,却被青鸾一下挣脱,“他对你说了多少?”

      “怎么感觉你身上的郁金香味儿淡了许多?都快闻不出来了。”

      自然,薛定谔大道那晚只是为了把你勾来。青鸾心道。面上却丝毫不显,“嗯?”

      “无事无事,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待二人坐下,光翎还是对刚才那问题保持缄默,“九月份开学我就要去医学院学习了,你知道的,20年的学制,我尽量早点毕业。”他的眼睛澄澈得像装着一整个海洋,在夕阳的照射下瑰丽无比,“我会把你治好的。”

      青鸾没再说什么,只是给光翎收拾了间屋子——这里离医学院的教学楼CB005很近,Alice离CB005太远了。这里离德尔她湖也很近,近到让人觉得这屋子就建在德尔她湖上。

      纵使二人没有真的承诺过什么,但青鸾却觉得他们——他们大抵是恋爱了。

      再粗神经也能感受到光翎的无微不至——他虽然看起来还像个少年郎君,可终究里子里装着个68岁的灵魂。刚开始他会去外面买吃食,都是些清淡滋补之物,后面便日日早上自己动手,从简单的粥到复杂的鱼,他做的都很好吃。午休时他会守在青鸾床边,无论如何也不让步,后面青鸾拗不过便想把他拉上床一起休息,光翎却脸红得像个石榴般再三推脱,最后二人各让一步,青鸾睡床上,光翎打地铺,索性光翎本就是冰属性,再冷也不觉得寒凉——但青鸾几乎总是睡不着,他日日看着光翎的睡颜,看着窗外的阳光在他身上溜走,闭上眼是他,再睁眼还是他。傍晚再往后是难得的休息时间,光翎在饭桌上一开口便停不下来,活像个永动的鞭炮,青鸾却不觉得吵闹。再往后些光翎仍守着他睡觉,可夜晚终究不抵中午——他们还是睡在了青鸾的床上。

      “我对你可没有非分之想,小爷只是……”光翎几乎靠在床的最左边,往右边再打个滚也碰不着青鸾。

      青鸾耳朵里全是嗡鸣,脑子也转不动,但总归有了睡意,“过来些。”

      光翎的脸“唰”地红了,“你说什么?”

      “过来些,我冷。”

      于是光翎不敢懈怠,日日夜夜抱着他会面周公。

      他们大抵是在恋爱的。青鸾每次被反噬折磨得头痛欲裂、浑身散架时总会这么想,他总是不愿在光翎面前露出太过脆弱的模样,怕那孩子害怕、也怕他更加逼迫自己——光翎已经跳了好几级了,本不可能的事在他这里却如呼吸般轻松,但青鸾深知并非如此——夜里靠着的后背有些硌人,饭桌上他总强打精神活跃着气氛,甚至有几次切菜做饭的时候差点没削了那只左手——可假肢就不会痛吗?

      青鸾翻了个身,把头抵在光翎的肩窝——他虽是冰属性,可体温却出奇得高,这大约归功于他另外的光属性。青鸾对着这温度极高的地方轻蹭,光翎身上浅淡的落雪气息丝丝缕缕飘进他的鼻尖,他快醉了,“光翎,明日不必早起,我们去别处逛逛——你上次拿的草药十分有用,近日我觉得身子爽利不少。”

      光翎原本快关机的脑袋忽然清醒了,“不行,明天我得去上课,你找别人陪你吧。还有,早饭必须按时吃才行,再怎么撒娇也没用。”

      撒娇?

      青鸾有些愣怔,往后撤了一下,“我帮你请了一月的假期。”光翎伸手按住他的脑袋,“还有,只能是你陪我才行。”

      “你怎么越发……”光翎怔住——他手边划过一滴水渍。

      他赶忙作势要拉开灯,却被青鸾制止了,“听话。”

      光翎复又把手落在青鸾的眼睑一侧,而后轻轻拂去那滴温热的水珠,“那小爷我可要把整个星际玩儿个底朝天!”他马上话锋一转,音调也跟着耷拉下来,“你是不是不能控制你的眼睛了?”

      “有一些吧,情况还好。”

      他的眼睛是受反噬较为严重的零件之一,蓝色的瞳孔早就不复最初那般高远,大海的潮雾渐渐退去,只涌入越来越多的雾霾,现在已经成了很淡很淡的蓝色,像抹了层云翳,让人无端想为他擦净。光翎轻轻碰了碰青鸾合上的眼睑,里面的眼球在不安地抖动,“我已经上到第13学年了,再有几年就能毕业,你再等等我,等我变得更厉害些,定能把你治好!”

      “好。”

      一月过得极快,他们旅程的最后一站是旅游胜地大熊α星,与大犬α星的常年寒冰不同,这个星球四季如春,街巷花香四溢,虫鸣阵阵。

      他们换上应景的古代服饰,穿梭于大街小巷,玩儿转糖人的游戏,最后转到的糖人都进了光翎肚子,也欣赏陶泥的小玩意儿,千道流、波塞西、飞行器、薛定谔的猫……看得光翎眼花缭乱。他在一个摆件前驻足许久,把青鸾都吸引了过去,“想要这个?”

      这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泥人摆件——泥猴摆件。这猴子穿着金色铠甲,身披红色披风,左手握拳垂在身侧,右手背后斜握根棍棒,棕色毛发十分昂然,头戴金色小冠,两根金色羽毛顶在头上,极为张扬,眼侧泛红,神情尤为愤世嫉俗。这神情竟与几十年前些的光翎相像之极。

      这神情在光翎的少年时代出现过太多次,他自诩天才,训练上永远高人一筹,领悟力跟学习能力无不拔尖,成精后继续肆意妄为,无间而至的能力足让其战遍星际高手,在如云的天才中抢占一席之地。刚成精那会儿,他觉醒的武器名为光翎神弓,能力名却迟迟没想好,只因这能力太过古怪,他怎么也想不通该如何运用。射出的箭无声无形,往往射出后他也不知射向了何处,亦不知射出的力度如何,为着这能力他属实盲目许久。

      有转机那日是个往常一般的雪天。

      他照常在冰川边练箭,把一根根箭矢射向冰面,可这冰面极其坚固,饶是他使出十成十的力也只见细微变化,于是他又对准天边簌簌的落雪,一击、两击……十击……

      往往百次只有几次射中雪花,他亦看不出这雪被射击后的变化。

      射出一千击后,他把硕大的弓扔在冰上,也把自己随手扔在冰面上,数不清的雪花飞奔向他,白色的光点在苍茫天地间飞舞,这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最后砸进光翎的眼睛。他立马睁眼,一把扯过弓箭,就着平躺的姿势擎弓拉弦——自由落体的雪花很容易被他射中。

      于是他不知疲倦地玩儿起了射击游戏——为着射击精准度,他只能射向眼睛正上方的雪花,可这弓箭射中雪花后必会垂直落下砸向他的两眼——雪花的冲击力远不及这弓箭,在原弓箭方向的基础上不会偏差太大。

      他闭上右眼,每发出一箭便紧盯住它的运动轨迹,须臾间就能发现正中雪花时的细微变动,他便立马用弓往冰面一砸后斜至一旁,接着寻找下次放箭的时机。

      如此百来次后,他已经能够控制拉弦的力度,箭的射击力度也把握了七八成——他顿时眉眼含笑,便开始趁热打铁。他逐渐减小这箭最后逼近左眼的距离,借此锻炼自己的反应力和敏捷度,变故在刹那间陡生——

      本有时间移至一旁,可动作的一瞬却被冰上的一支无形箭挡住了右移的身躯,他正欲滚到左边,可加速度极大的箭矢哪给他那么多时间。

      他的左眼成了标靶,箭矢混着落雪砸进去发出“咻”的一响,焦灼之际,他忍着剧痛把箭拔了出来,可这眼却已是病入膏肓——原本棕色的溪流干涸成了浅蓝色的冻冰,连带着眼角一周都结了冻,他失去了引以为傲的漂亮棕色眼睛,成了个左眼极为奇特的怪物。

      但这眼睛也为他带来了莫大的好处——他能借此锁定命中目标,无一失手。自此,他为这能力取名为“无间而至”。“无间”指这箭可效仿无间落雪持续射击,“而至”指这箭锁定目标后不达目的不罢休。

      他59岁那年常立于悬崖一边,擎弓对准天上的冰川鸟,脚踩弓身,右手拉弦,结冰的蓝色大弓扎入冰面,横轴方向被巨大的蹬力和拉弦的作用力平分,最终挤出一支箭矢,须臾便将那鸟射落,它巨大的白色身影陡然落地,发出巨响后呜咽几声便不再动弹,像架坠落的飞行器。

      ——这动作是他成精前段时间断了左手后发明的。

      荒原静如铁,少年立危巅[2]。此景应如是?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冰鸟破长空,箭穿冻原不见影,孤弦惊飞万丈云[3]。此景应如是?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嗯,我要这个!”

      他们把这桀骜不驯的泥猴子装进储物袋后,光翎又给青鸾选了个巴掌大的绮罗郁金香,这花捏得活灵活现,有着粉黄绿三色的花将放欲放,眨眼间又似合起花蕊,翠绿色嫩叶和根茎紧跟其下,栩栩如生之姿引得青鸾不由驻足,凑近时还能嗅进丝丝淡淡的郁金香气息。

      “怎么样,小爷眼光还不错吧?”前脚刚出小店后脚光翎就开始嚷嚷。

      青鸾不留情面开始拆台,“那猴子的神色与你很像。”

      “哼!小爷可是星际第一天才,如何不可这般意气风发!”他急行向前,带过阵雪花味道的风,跟街上的桃花香一起涌进青鸾鼻尖。

      他们在这街边转了好几日,正欲往前迈步时光翎忽地一指,“那玩意儿长得真像猫桥。”

      定睛往他指头那边看去——确像小熊α星薛定谔大道那猫桥,纵使是仿品也担得起“状美如猫、神美如桥”的美誉。

      桥边站着许多慕名前来的人们,他们没戴面具,只穿身古时的衣裳,停步看着那桥入神,光翎拉住青鸾的衣袖道:“你站到那桥上。”

      青鸾挑眉不语。

      “求求你了!”

      青鸾依言站上去后,光翎急速飞奔过去,可从神情到姿态均与之前那次全然不同——他带着无尽的骄傲和爱意,化身为翩翩风姿少年郎去见他的蓝宝石。

      他一把抱住青鸾,二人往加速度方向一退一进,桥畔柳树的枝叶擦过青鸾的脸颊,光翎一时情动,他直直往下,对着朝思暮想的嘴啃了下去,腥甜的浓稠液体被他一口咽下,吞咽声惹得青鸾瞪他许久,可这淡蓝的左眼却像个无底洞,无端吸入所有的心猿意马。

      这下走神惹怒了光翎,他松开青鸾,盯着被自己咬破的嘴出神,血还在流。他两手捧起这桃花似的面容,虔诚地用舌头舔去血痕,最后又把口水刻在这嘴边。

      自此,光翎开始了无师自通的亲吻修行。早上睡得迷瞪时亲青鸾郁金香味道的发丝,午休时亲青鸾结痂的唇边,晚上趁青鸾入睡后亲他抖动不止的眼睛。最后一日傍晚,他们总算回到了西塔,光翎状似无意地开口:“小爷跟你现在算什么关系?”

      青鸾看向德尔她湖里游弋的鸭子,径直往屋子那边走,“你以为是什么关系便是什么关系。”

      “好,那今日便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青鸾差点掉进湖里,几乎不见蓝色海洋的灰色云翳紧盯光翎,“你说什么?”

      和着鸭子玩水的声响,光翎看向青鸾的眼睛,温柔地抹去他眼角湿润的蓝色,“你说,你这眼睛都成灰色了怎么还能流出蓝色的泪水?”

      “光翎,我大你将近40岁,而且我……”青鸾拂去眼角的手,“将死之人,你不必……”

      “好!你不信!”光翎的眼睛开始泛红,干涸许久的左眼涌出蒸腾的热气,他左手一挥,德尔她湖畔的土开始被大片蓝色冻住,不过须臾,方圆几里除那湖外都盖上层蓝色的薄被。

      青鸾的脚跟地面粘在一起动弹不得,他的额角开始冒出汗珠,“光翎,冷静些。”

      蓝色的冰层开始变厚,快要结至青鸾脚踝处,他慢慢站定吐出口浊气,“不可打扰周边生灵。”

      光翎忽然想起刚来此地时的他们,那时……也罢。他收起寒霜,一把托住前倾的青鸾,这才看见他额角流淌的汗液和发颤的指尖,“罢了,你不信便不信吧。”

      他竟已虚弱至此——不是说至少50年吗?可光翎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当初为什么选择自己,后面又为什么放弃自己,选的那个混蛋怎么不见踪影。还有,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自己他这混帐情况,不然怎会……

      罢了,他不说便罢了。

      所幸青鸾那间屋子离这里极近,光翎很轻易便将他放在床上——这具躯体握在手里的重量实在是轻。光翎擦去这人脸上的污渍,把他眉心的皱褶抚平,掖好被角后转身刚走一步便被抓住衣角,他被迫定在原地,“不必忧心,我还能活10年左右。”

      光翎周身寒气又有暴起之势,他冷哼一声,一把甩开身后的手,随即恶狠狠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他又走回去,刚走进去便和床上那人遥遥相望——一时无言。青鸾又闭上眼,艰难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光翎。

      忽然传出声轻笑——光翎乐呵了,这人刚还说着大40岁的话,此刻竟这般幼稚。他迅速脱去衣衫,见这背影没反应便钻进被窝,一把环过他腰际,手臂下的软肉抚平了他原先的愤懑跟不解,“生气了?”

      青鸾没回他。

      光翎几乎把鼻子塞进了青鸾的头发丝,郁金香味儿瞬间侵入他五脏六腑,这发丝越来越白,灰色不知何时竟已消失殆尽,“明明是你负我,你还好意思生气。”

      环着的肩背往后一顿,似是想转身,光翎帮着他转过来,二人的距离被分开些,“怎么,想通了?这是要对小爷投怀送抱?”

      无论他说什么都激不起青鸾半分恼怒,只见他向前倾身,开始啃咬光翎的喉结。虫子狂奔的滋味顺着喉结传到大脑皮层,陌生的刺激让光翎心池摇曳,他不自觉咽了口唾液。青鸾忽然抬头,他用手抹去光翎喉结上的水渍,又用指尖摩挲他的眉骨,而后一路向下。这是光翎从未见过的神色,他平静的湖面下该是场惊涛骇浪,可这浪花拐个弯又溜没影了,“真想亲眼看着你长大。”

      可究竟哪一天才算是长大了?哪个时间段又算是长大中?

      按照普通人类的年岁,18岁即为成人,照理说光翎早已长大,可按照精灵们几乎与天同寿的年岁,究竟何时才算是长大呢?可他只剩下短短10年而已。这10年只会是光翎生命河流里的一波涟漪,激荡过顽石、湍急过稳流,但终究只是这旅程中的一小段,只会被溪流淹没,只会在时间缝隙里褪色,最终被遗落在不知名的水域。

      于是青鸾闭上灰色的眼睛,把脑袋埋进被窝里,出口的声音有些浑浊,但终归传到了光翎耳朵里,“我有着极强的计算能力,10年只是我计算后的期望值,最终的实际结果上下浮动程度非常大,最糟糕的情况大概会是——前一夜我还在呼吸,但你醒了以后就会发现我已经——”

      “你本不该承受这些——我后悔了。”他从被子里探出头,直直撞进光翎眼里的蓝色漩涡,伸出手轻轻抚摸这通红的眼尾,“我跟先生说好了,明天起会继续在工学院当助教,最后的时间也不能浪费,一想到还有那么多热爱学习的孩子,我就没法窝在床上自怨自艾。你说是吧?”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光翎每1月会翘1次课去工学院听青鸾授课。那人一身靛色衣衫,从头到脚都透着股冷漠气息,可他的脾性又十分柔软,简直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卧床休息时无论光翎做什么他都全盘接受,从抵足而眠到相拥亲吻,从被动的亲吻到主动的献吻,从撒娇似的沉默到默许般的纵容,光翎想不出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合心意的人。

      他待学生也极为纵容——上课时根据学生们的适应程度更改课程进度,下课后无论什么白痴问题都认真回答,从不抱怨一句,他看起来总是那么云淡风轻——但光翎总能察觉出他站姿的僵硬,他控制不住的眼泪,他低掩的咳嗽,太多太多,多到他没个三天三夜说不完。

      可光翎也能察觉出他看向自己时的不同——像原本灰暗的眼睛装进繁星般闪烁,像枯木逢春一刹那的欢喜。

      但外里再怎么金玉,内里也只是一堆败絮。光翎从医学院毕业那年——他堪堪花费11年,与降魔那厮同时毕业——青鸾病倒了。

      他连起身都很艰难,遑论做什么生命倒计时的计算。光翎私下里问过千道流,彼时先生嘴边的浅笑完全消失了,只剩平直的线段,“1年左右吧,莫要太过伤心。他应是高兴的,毕竟没留什么遗憾,从前若真有,那现在也没有了。还有你,平日里多顺着他的心意,别再跟个倔驴似的惹他伤心,让他走得舒坦些。”

      光翎不再上床,他总怕磕着碰着青鸾,可后者却很介意,在光翎又一次趴在床边时,青鸾对着这脑袋轻点一阵,终于捱到光翎睁眼,“上床睡。”

      “不,我在这儿守着你就行,有什么事也能——”

      “上床睡。”青鸾皱眉重复了一遍。

      光翎见逃不过,便取了个折中的法子,这法子刚住进来那会儿也用过,“这样吧,我打地铺,也算是在床上睡了。”

      只见青鸾把被角掀开,两手斜撑床面后把腿伸到了床边——他竟要起身!光翎受了惊吓,赶忙站起来扶住这人,一眼便瞧见他额上豆大的汗珠,“好了好了!我上床就是了!怎的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他们再度相拥,光翎却只觉环着的身躯十分硌手,可这么多日什么药方都试了个遍,却无一不收效甚微。他睁开眼,抬手理顺青鸾的发丝,动作的一瞬便泻出浓郁的郁金香气息——这味道越发浓了。

      1年大抵该是快的,可光翎却希望日子能慢些,能再慢些,至少让他找到解决郁金香反噬的方法才行。可它总是慢慢地溜走,从他们日日相拥的胸膛间,从早已掉落满头的黄色树叶里,从德尔她湖开始结冰的湖水中。

      青鸾近日喜爱教光翎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他半躺在床上,刚喝过药的嘴唇很红,又无端让光翎想起桃子味果冻,神情却极为严肃,“你的性子太张扬了,在外面很难吃得开,要懂得适当收敛些才好。还有,遇事不要慌、不要急,慢慢来,如果实在为难,就去找先生、降魔他们仔细商讨,总会有……”

      他开始为这段说教做陈词,“你是个有天分的好孩子,但切记不可妄自菲薄,也不应过于自傲。要长成一株傲雪凌霜、虚怀若谷的劲竹才好。”

      好一个傲雪凌霜!好一个虚怀若谷!好一株劲竹!

      换了平日,谁人不道一声妙哉!

      光翎贯是个会拆台的,他猛地站起,右手食指直指青鸾的两眼,“好!你得看着我长成这竹子才好!不然休想!”

      他收起手指,一转身出了门。

      没一会儿带了一小截竹子回去,他捧着黄色的冬笋,献宝一样递到青鸾手上,“喏,你让我长成的玩意儿。”这冬笋小巧圆润,一层衣服裹住一层衣服,胖胖的身体看起来乖巧极了。青鸾忽然笑了,灰色的眼睛里流出平日一般的液体,不,这液体不同于平日那抹蓝色——

      这大抵是他的泪。

      光翎一时呆住了,他蹲在床边,不知该做些什么,过了许久,青鸾嘴角仍带着那抹笑意,“帮我擦掉吧,光翎。”

      于是他用手碰住这圆滚滚的流成一条长痕的水渍,透明的液体粘在指间,仿佛要与光翎的手融为一体,可很快就又蒸发掉,只留下莫名的水汽。在泪痕被擦净后,他的拇指往上一挪,轻点在青鸾泛红的眼尾,整个人往前一凑,以堪比箭矢的速度含住了这抹粉红——是有声有形——嘴边是不安的抖动,他便步步紧逼,终于,这阵风停止了狂啸,只剩下一片安宁和静谧。

      他们就着这姿势吻了许久,青鸾把笋对着光翎的后背一砸后才被迫叫停,他半举着冬笋,慢慢躺了下去,挑眉示意光翎给他讲些儿时的趣事。

      光翎搬了个矮凳坐在床边,讲从前如何翻墙逃学,他这时连眉毛都是飞扬的,也讲如何边上课边琢磨等下去哪儿吃,哪家的冰川鱼最正宗、哪家老板最实在、等青鸾好了再一起去吃、他定要让青鸾亲见他射落冰川鸟,也讲他如何断的左手、左眼的能力又是如何觅得。

      那日是个落雪的晴朗日子,青鸾反反复复地醒来,又反反复复地睡去——可视线里总是一片模糊,他已经没法再看清什么东西了。

      病发得十分突然,幸而降魔在一旁,他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立马去寻先生。待千道流到后便为青鸾输入光明属性的治疗气息,但过了很久仍收效甚微,无奈收手后对着降魔摇摇头。

      可光翎还远在0.01光年外的小星球采药,赶回来至少要用5日。

      降魔忽觉落泪的冲动,便马上飞奔出去,拿了些煎好的药进来。千道流却又对他摇摇头,这时才恍觉——青鸾早已喝不下去什么,往日都是光翎用秘法喂进去些。

      该死,这秘法究竟为何?!

      ……

      [7]
      何为“众生渡”?

      这是个自降魔成精起便一直困扰他的问题,这能力原先该是“降魔盘龙圈”,起名时他想得很简单,哥名为千钧,能力便为千钧一掷,自己叫降魔,能力便叫降魔盘龙圈,甚妙!

      事情得从他一棍子打了个狐狸精说起,那精灵爱吃肉,成日嚷嚷着非唐僧肉不吃,降魔便使出降魔盘龙圈为她造了个美梦,梦里是数不尽的唐僧肉。没过几小时,那精灵郁闷地向他道谢,眉宇间却堆积着散不去的乌云,降魔不自觉发问:“怎么,小狐狸,吃到了唐僧肉还如此伤心作甚?”

      那狐狸眉眼又暗淡下去,只化出个妩媚的人形,“刚开始我高兴极了,这可是我们狐狸梦寐以求的唐僧肉,吃了能长生不老、容颜永驻呢!可是,是梦就总该醒来,醒来后继续面对鸡毛蒜皮,毕竟现实里可没有唐僧肉呢。”

      “谢谢你,但我总觉得更难过了。”

      降魔也跟着她郁郁寡欢,可分别之际,那狐狸一回头,毛茸茸的尾巴一扫一扫,看起来十分欢快,“谢谢你让我直面了自己的欲望,谢谢你摆渡了我!希望你能用这能力帮助更多人!”

      此为“众生渡”。

      可他渡不了青鸾,渡不了光翎。他渡不了众生——他连自己都渡不了。

      窗外是呼啸的疾风,门外是扑簌的劲雪,苦药味跟郁金香味渗透进他每一寸毛孔,安静的空气让降魔窒息,可床上的青鸾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他的嘴巴不断开合,降魔把耳朵贴在他唇边,“光翎……几时回来?”

      “至少5日。”降魔忍去要落下的泪,继续说些鼓励他的话,“我们已经通知他了,现在人就在回来的路上呢,你……不必忧心。”

      “也罢。”青鸾的嘴又是一阵开开合合,“不见最好。”

      他似乎没什么要说了,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可手上的青筋仍在一鼓一鼓,额头的汗珠也摇摇欲坠。但他整个人看起来却像在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一旁的千道流才出声:“降魔,走吧。”

      原来早已回天乏术。

      光翎到时也是个落雪的晴朗日子,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堆草药,一把逮住门口蹲着的降魔,“他如何了?”

      见降魔未答,他又自顾自地说着:“我从那星星上找着个好物件,等会儿见到了,他必定喜欢。等他再好一些,我便带他去一趟,那儿的冰川鱼跟这边……”

      “他走了。”

      众生渡——那一棍打下去,渡得了那狐狸精,但绝渡不了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少年精灵,于是降魔拍拍他僵硬的肩,从储物袋拿出包好的超大号脆皮蛋挞跟糖葫芦,一把塞进光翎悬空的左手,“喏,给你。”

      该是朔雪拥璧人,劲竹吻冻川[4]。

      原是平风卷,归雪迟,白日放星后,良人一枕岁无痕[5]。

      —FIN—

      [1](非文章标号是注解~)部分摘录于百度百科中引用的原文描述。
      [2]这个是通义千问写的。
      [3, 4, 5]这个是我的糙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Rewrite The St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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