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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胆小鬼 ...

  •   高考结束后的那几天,谢清清感觉自己像一根被骤然松开的弹簧,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反而带来一种无所适从的虚脱感。
      不用再早起背书,不用再熬夜刷题,时间突然变得空旷而漫长。

      她大部分时间待在家里,睡觉,看闲书,或者只是对着窗外发呆,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抽走了。
      母亲的身体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确实好了很多,脸色红润了些,精神头也足了。
      看着女儿考完试后有些蔫蔫的样子,谢母便提议去城郊的静安寺走走,说是去还愿,也当是散散心。
      谢清清没有反对。
      出去走走,总比闷在家里胡思乱想要好。

      母女俩起了个大早,坐了将近一小时的公交车,又爬了半个多小时的山路,才终于到了那座香火不算鼎盛却格外清幽的古寺。
      时值盛夏,山林间绿意葱茏,鸟鸣清脆,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草木混合的清新气息,确实能让人心神宁静几分。
      谢母进了大殿,虔诚地跪在蒲团上,为家人的平安健康祈福。
      谢清清对拜佛求神之事向来兴趣不大,便留在了殿外等候。

      她的目光被寺院庭院中央那棵巨大的菩提树吸引了。
      树干粗壮得要几人合抱,枝叶繁茂如华盖,投下大片阴凉。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纵横交错的枝桠上,系满了无数条红色的、黄色的、写着字的许愿带,像结满了累累硕果,又像承载了无数沉甸甸的心事,在夏日的微风中轻轻摇曳。
      那些飘动的许愿带,像一只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谢清清心底那根最敏感的弦。

      她不由自主地走近,仰头看着那些在阳光下若隐若现的字迹,心里某个被刻意尘封的角落,悄然松动了一下。

      旁边有个小摊,一位面容温和的年轻女子正安静地坐着,面前摆着笔墨和一叠叠空白的许愿纸。
      鬼使神差地,谢清清走了过去,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迟疑和期待:“请问……可以在树上挂许愿纸吗?”
      “可以的。”女子抬起头,露出友善的微笑,递给她一张红色的纸和一支笔,“把心愿写在上面,系在树上就好,心诚则灵。”
      “谢谢。”谢清清接过纸笔,指尖微微发烫。
      她走到一旁的石桌旁坐下,深吸了一口气。摊开那张薄薄的红纸,它轻飘飘的,却仿佛有千斤重。

      写什么呢?
      祈求高考顺利?成绩已经考完,木已成舟。
      祈求家人平安?母亲的身体已在好转。
      祈求未来顺遂?未来……太模糊了。
      一个名字,一个身影,不受控制地、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那个清瘦挺拔的少年,那个沉默寡言却在她心里刻下最深印记的人。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酸涩的痛感迅速蔓延开来。
      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至少是努力在放下了。
      可当这象征着“希望”和“可能”的许愿纸摆在面前时,她才发现,那份深埋心底的渴望,从未真正熄灭过。

      她拿起笔,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最终,她低下头,用极其工整、甚至带着一丝虔诚的笔触,在纸的一面,写下了那句藏在心底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敢轻易承认的私心:
      “可不可以让我贪心一次,让我再见到他一面。”
      写完这行字,她的脸颊微微发烫,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迅速将纸对折,再对折,仿佛要将这个过于“贪心”的愿望藏起来。

      她走到菩提树下,找了一处不算太高、枝叶却足够繁茂的枝桠,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折好的许愿纸系了上去。
      红色的纸片混入成千上万的许愿带中,并不起眼,却承载了她此刻全部的心跳和期盼。

      然后,她退后一步,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用一种近乎卑微的虔诚,在心中默念:
      “希望江临一切顺利。我想再见到他一面,哪怕只是偷偷看一眼也好。”
      那是她少之又少的、近乎奢望的私心。
      她其实是不太信这些神佛之论的,但万一呢?
      万一这漫天神佛中,有一位恰好听到了她的祈祷呢?
      万一那微乎其微的概率,真的能降临到她身上呢?
      哪怕最终见不到,只让她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远远地偷看他一眼,知道他过得很好,她也心满意足了。
      她把所有关于那个少年的、不敢言说也无法割舍的心事,全部寄托在了这张随风轻舞的红色纸条上。
      仿佛这样,那份无疾而终的感情,就能有一个飘渺的归宿。

      六月二十三日,榆市高考成绩公布。查询系统开放的那一刻,谢清清的手心全是汗。
      当屏幕上跳出“653”这个数字时,她愣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释然和喜悦的洪流冲垮了她。
      653分!比她预估的还要高!
      这个分数,意味着她拥有了选择几乎所有顶尖大学的资格!

      “清清,考得这么好!想去哪个大学啊?”母亲喜极而泣,激动地搂着她问。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谢清清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妈,我想去梨大!”
      “梨大?”母亲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点点头,语气带着一丝感慨和心疼,“是想梨市了吧?毕竟在那里生活了那么久……也好,梨大也是顶尖的学校,分数也够。”

      不仅仅是想念梨市。
      更重要的,是梨大有他。
      那个“梨大之约”,虽然看似被现实打破,但此刻,当机会重新摆在面前时,谢清清发现,她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依然是奔赴那个约定,奔赴那个有他在的城市。
      菩提树下的愿望,像一颗种子,在此刻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曾经的班级群里也热闹了起来,大家互相询问着分数和志愿。当有人@谢清清问她的打算时,她看着那个熟悉的、灰色的江临的头像,心跳加速,带着一种隐秘的期待和一丝恶作剧般的甜蜜,回复了两个字:
      【秘密。】
      她想象着他看到这条消息时的表情,想象着开学时在梨大校园里与他“意外”重逢的场景,心里像有无数只蝴蝶在飞舞。
      连丁韵猜测她会留在榆大的评论,她都只是笑笑,没有反驳。
      她要给他们,也给他,一个最大的“惊喜”。

      没过几天,各批次分数线出炉。
      谢清清的分数远超梨大的录取线,志愿填报毫无悬念。
      当她在志愿系统里郑重地提交了“梨市大学”时,感觉像是完成了一个庄严的仪式,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

      当丁韵兴奋地告诉她,自己的分数刚好擦边考上梨大时,谢清清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仿佛连好友的好运,都在印证着她选择的正确性。

      暑假在期盼中变得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
      当印着“梨市大学”字样的录取通知书终于送到她手上时,谢清清反复摩挲着那个烫金的校徽,感觉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泪水模糊了视线,是喜悦的,也是感慨的。
      她终于,终于可以回去了。
      终于可以,再次见到江临了。

      她开始兴奋地准备行李,购买生活用品,甚至偷偷计划着开学后要如何“偶遇”他。
      她决定,这次见面,她要勇敢一点,要把所有的心意都告诉他,为这段漫长而曲折的暗恋,画上一个明确的句号,无论是圆满,还是彻底的告别。
      就在她沉浸在即将重逢的喜悦中时,手机企鹅的提示音像爆竹一样密集地响了起来。

      她笑着拿起手机,以为是同学们又在讨论开学事宜。
      叶星:“哇!清清姐也报了梨大啊!太好了!”
      许歆:“原来这就是清清给我们的惊喜啊!太棒了!”
      丁韵:“哈哈,我也报了梨大!又能和清清姐当校友了!想想就激动!”
      肖凌:“我还以为清姐会继续留在榆市呢,这可真是给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的惊喜!”
      看着屏幕上滚动的、充满惊喜的留言,谢清清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看吧,大家都为她高兴,他……一定也……

      然而,叶星紧接着发出的下一条消息,像一道晴天霹雳,毫无预兆地劈中了她的笑容:
      叶星:“说到榆市,我听说江临报了榆大诶。”
      江临……报了榆大?
      谢清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那行字,反复看了好几遍,仿佛不认识那些字一样。
      江临……报了榆大?
      他们之间……不是约好一起报梨大的吗?
      在那个昏暗的楼道里,他明明点了头,默认了那个约定。
      他为什么要报榆大?
      为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逆流,冲向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彻骨的冰凉。
      她感觉自己像被人从万丈高楼推下,失重感让她头晕目眩,几乎无法呼吸。

      紧接着,丁韵的留言像另一把淬了冰的匕首,补上了致命的一击:
      丁韵:“江临好像早就决定好了要报榆大诶,你们不知道吗?”
      早就决定好了……
      原来,不是临时起意,不是改变计划,是早就决定好了。
      所以,那个“梨大之约”,从始至终,可能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和自作多情?
      所以他当时的沉默和点头,或许根本不是承诺,只是不忍心当场拒绝她的敷衍?
      每次在她燃起一丝希望的时候,现实总会用最残酷的方式,将她狠狠地推入深渊。

      巨大的失望、难堪、委屈和被欺骗的感觉,像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砸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些刺眼的文字。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原来,她所有的期盼,所有的精心准备,所有的窃喜和勇气,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江临,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再见,江临。
      这场无疾而终的、从头到尾可能都是我一个人的兵荒马乱的暗恋,到此为止了。
      她在心里一遍遍地、恶狠狠地对自己说,像是在进行一场决绝的宣誓。
      可心口的疼痛,却尖锐得让她几乎无法承受。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许洛川打来的。谢清清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喂?”
      “清清姐,我拿到签证了,下个月就走。”许洛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少了往日的清朗。
      “你要出国啊?”谢清清有些惊讶。
      “嗯,我报考了美国加州那边的大学。”
      “那……你和沈絮……”谢清清下意识地问出了这个她一直有些疑惑的问题。
      许洛川和沈絮之间那种微妙的气氛,她早就有所察觉。
      电话那头的许洛川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落寞和苦涩:“你转学之后,我和她被老师叫了家长……她说……她和我只是同学关系……”
      只是同学关系……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谢清清此刻最脆弱的神经。
      原来,不止是她,连沈絮和许洛川之间,也是这样的结局吗?
      现实的鸿沟,青春的误会,似乎总能轻易地将那些朦胧美好的感情击得粉碎。

      “?因为这个啊?”谢清清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别告诉她。”许洛川低声请求。
      “好,我保证不说。”谢清清答应着,心里却一片悲凉。

      挂断电话,房间里重新陷入死寂。
      谢清清瘫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却只觉得浑身冰冷。
      录取通知书静静地躺在桌上,那抹鲜艳的红色,此刻看起来无比刺眼。

      菩提树下的愿望,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
      她祈求再见他一面,命运却用最戏剧的方式“实现”了她的愿望——他们即将交换城市,她去了他原本该去的地方,而他,却留在了她被迫离开的地方。
      就像两条交叉后的直线,朝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她拿起那张录取通知书,指尖冰凉。
      原本承载着无限憧憬和希望的它,此刻却变得沉重无比。前往梨大的路,忽然间,布满了荆棘。

      “叮咚叮咚!”
      清脆而略显急促的门铃声,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满室的寂静,也将谢清清从那段潮湿而沉重的青春回忆中猛地拽了出来。
      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视线从窗外沉沉的暮色聚焦到怀中那个被她无意识抱得有些变形的软枕上。
      枕头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属于回忆的、若有似无的酸涩气息。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驱散那萦绕不散的怅惘,将抱枕轻轻放回沙发角落,起身走向门口。

      刚打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一阵熟悉的、充满活力的斗嘴声就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瞬间冲散了屋内的沉闷。
      “周洛怎么又是你!天天和我抢清清!”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娇嗔的女声响起。
      “什么叫我跟你抢?明明是你跟我抢好不好?我跟清清认识多少年了!”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含着笑意的、清朗的男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亲昵和调侃。
      是温瑜和周洛。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谢清清原本有些紧绷的嘴角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漾开一丝真实的、带着暖意的笑意。
      她将门完全打开,看着门口那两个像小孩子一样互相“指责”的挚友,无奈又宠溺地摇摇头:“好了好了,你俩都多大了,怎么一见面就斗嘴,快进来吧。”

      门外的温瑜一见谢清清,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鸟,灵活地挤开挡在前面的周洛,扑上来给了谢清清一个结实的拥抱:“清清!想死我啦!你最近怎么都没更新啊?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温瑜身上带着室外微凉的空气和淡淡的香水味,拥抱温暖而有力。谢清清回抱住她,心里那点因回忆而泛起的波澜,被这真实的暖意渐渐抚平。
      她笑着解释:“这几天医院手术排得有点满,连轴转,回到家倒头就睡,给忘了。”
      周洛被温瑜挤到一边,也不生气,双手插在驼色风衣口袋里,倚着门框,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看着她们俩。
      他比高中时更加挺拔成熟,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多了份沉稳从容,但看向谢清清时,眼神里的那份专注和暖意,却似乎从未改变。

      他走进来,顺手带上门,语气带着点被“排挤”的委屈,却又满是纵容:“好啊你们两个,现在都有小秘密了,背着我干大事是吧?”
      他的目光落在谢清清身上,带着询问:“话说,清清你怎么突然开始写小说了?以前没听你提过有这个爱好。”
      谢清清请他们在客厅沙发坐下,一边去厨房倒水,一边回答,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点回忆的悠远:“其实也不算突然。我大二的时候,在网上写过一些小短篇,随笔那种。当时有一些网友看了,留言鼓励我,说让我试试正经写写小说。”
      她端着水杯走出来,递给温瑜和周洛:“只是后来学业越来越忙,就搁置了。最近不知怎么又想起来了,就试着写写看,当个业余爱好。”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个开始的契机,远没有听起来那么轻松。
      大二那年,某个被思乡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空虚感侵袭的深夜,她鬼使神差地在一个文学论坛上,发布了一篇根据自己高中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改编的小随笔。
      没有指名道姓,只是用朦胧的笔触,写了一个关于“柳絮”和“风”的故事,写了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些心照不宣的瞬间,和最终无声的别离。

      她本以为会石沉大海,却没想到,一夜之间,那篇短文下面涌入了上百条评论。
      星星难言:天哪,文笔好好啊!细腻又真实,看得我心尖发颤!
      稳稳的幸福:大大,这真的是亲身经历吗?太有代入感了,哭死我了。
      孤独:这种暗恋的心情写得太到位了!大大文笔这么棒,要不要试试去写长篇小说啊?
      看着那些陌生却真诚的留言,谢清清的心被一种奇异的情绪填满。
      像是心底埋藏最深的秘密,突然被遥远的共鸣所回应,既感到一丝被窥探的慌乱,又有一种释然的轻松。
      她犹豫了很久,回复了那条询问是否亲身经历的评论:
      【是亲身经历哦。】
      发出那四个字后,她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后来,她又断断续续写了几篇关于青春、关于成长的小短篇,都获得了不错的反响。
      但随着医学生的课业压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解剖、药理、无穷无尽的考试占据了她所有的时间和精神,那点写作的星火,也就渐渐熄灭在现实的忙碌中了。

      直到最近,工作稍微规律了一些,那些沉寂在心底的情绪,仿佛又找到了缝隙,想要破土而出。
      “原来如此!”温瑜接过水杯,一脸得意地看向周洛,像只骄傲的孔雀,“所以我现在是清清的专属编辑!负责催稿和提意见!厉害吧?”
      谢清清看着她那副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是是是,我们温编辑最厉害了。”
      周洛转向谢清清,语气真诚,“挺好的,清清。做点自己喜欢的事,能让自己开心最重要。要是写出来了,我一定第一个拜读。”
      他的支持总是这样,温和而坚定,像春风拂面,让人安心。
      谢清清感激地笑了笑:“谢谢。”

      晚上,送走了吵吵闹闹却让她心情明朗不少的温瑜和周洛,公寓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谢清清洗了个热水澡,驱散了一天的疲惫,然后坐在了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文档里是她这几天断断续续写下的故事开头。
      文字青涩,却带着她试图梳理过往的认真。

      然而,看着那些字句,描绘着青春里朦胧的心动和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个她以为早已被封存、早已被时间磨平棱角的身影,竟又不合时宜地、清晰地浮现出来。
      江临。
      那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轻易地打开了记忆的锁。
      那个在奶茶店惊鸿一瞥的清冷少年,那个在跨年夜为她披上外套的别扭男孩,那个在竞赛路上与她并肩作战的专注学霸,那个在机场用沉默告别的痛楚身影……
      一幕幕,一帧帧,如此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传来一阵熟悉的、绵长而尖锐的疼痛。
      她突然,好想他。
      想再见他一面,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想听听他的声音,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这种突如其来的、汹涌的思念,让她自己都感到心惊。
      明明已经过去四年了。
      四年,足以让一个城市改头换貌,足以让一个人成长蜕变。
      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至少是成功地将他深埋在了心底某个角落,不会再轻易触碰。
      可为什么,仅仅是想起,那些她以为已经结痂的伤痕,又会渗出新鲜的血液?
      为什么那个早该在岁月中模糊的身影,光是存在于回忆里,就能让她所有的努力和伪装,瞬间功亏一篑?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点开了那个文学论坛,想从读者的评论中寻找一丝慰藉或力量。然而,一条几天前的新评论,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中了她的眼睛:
      胆小鬼,是没有好结果的。
      “胆小鬼”……
      这三个字,像是对她整个青春暗恋的最精准、也最残忍的注解。
      她不就是个胆小鬼吗?
      不敢明目张胆地告白,不敢理直气壮地追问,就连最后的离别,也只敢用一句轻飘飘的“拜拜”来掩饰内心的山呼海啸。
      所以,才落得个无疾而终的结局。

      正当她对着屏幕愣神,被这句评论刺得心神不宁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夜的沉寂。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辛杳。
      谢清清的心微微一暖,那个活泼开朗、总是叫她“清清姐”的小姑娘。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接通了电话,语气尽量轻快:“喂?阿杳,怎么这么晚……”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电话那头传来的、一个低沉沙哑、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痛的声音硬生生打断。
      那声音……不是辛杳。
      “清清姐……我是周宴礼。”电话那头的男声,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极力压抑的颤抖,“阿杳她……胃癌晚期……昨天晚上……去世了。”
      周宴礼……那个总是默默陪在辛杳身边,眼神里满是宠溺的男生。
      谢清清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冰凉僵硬,失去了所有知觉。

      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宴礼后面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胃癌……晚期?去世?
      怎么可能?!
      她猛地想起两个月之前那年,她在梨大附属医院实习时,偶然在肿瘤科走廊遇到辛杳的情景。
      那时辛杳脸色有些苍白,但笑容依旧灿烂,挽着周宴礼的手臂,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清清姐!好巧啊!又见到你啦!”
      她当时还关切地问了一句,辛杳摆摆手,语气轻松:“没事啦清清姐,就是胃有点不舒服,来检查一下,说是胃炎早期,小问题!”

      胃炎早期……怎么会变成胃癌晚期?才过去了两年多……
      巨大的震惊和悲痛像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将她吞没。
      那个像小太阳一样温暖活泼的女孩,那个总爱缠着她问东问西、对爱情充满憧憬的妹妹……就这么……没了?

      她不知道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
      她只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世界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只剩下无尽的、冰冷的虚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机械地站起身,魂不守舍地走出了家门。
      甚至忘了换鞋,忘了拿伞。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和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她毫无知觉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雨水很快淋湿了她的头发和单薄的居家服,刺骨的寒意渗透进四肢百骸,她却感觉不到冷。
      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周宴礼悲痛的声音,回闪着辛杳灿烂的笑脸。
      生命如此脆弱,昨天还鲜活的人,今天就可能天人永隔。

      那她那些纠结的、放不下的、自以为刻骨铭心的感情,在生死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痛?
      为辛杳的离去而痛,也为……那个藏在心底、不敢触碰的名字而痛。
      为什么他不喜欢她?
      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
      如果当年她再勇敢一点,如果当年他……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这些困扰了她整个青春的问题,在此刻失去挚友的巨大悲痛冲击下,变得更加尖锐和无力。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边哭边走,像个迷路的孩子,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雨水模糊了视线,她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
      就在她失魂落魄地要穿过一条马路时,一束刺眼的车灯照射过来,伴随着急促的喇叭声!
      谢清清茫然地扭头,刺目的灯光让她瞬间失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猛地从侧面伸过来,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胳膊,用力将她向后一拽!
      谢清清踉跄着跌入一个带着湿气的、却异常坚实的怀抱里。
      惊魂未定的她,茫然地抬起头,雨水和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了一张写满了焦急、担忧和……心疼的熟悉脸庞。
      是周洛。

      他显然也是匆匆赶来,头发和风衣都被雨水打湿了,几缕黑发贴在额前,显得有些狼狈。
      但他看着她的眼神,却像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充满了不容错辨的紧张和关切。
      “清清!你没事吧?!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淋雨?!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周洛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担忧,抓着她胳膊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却也传递来一种真实的、让她濒临崩溃的神经得以稍稍依靠的力量。
      看着他熟悉的脸庞,感受着他怀抱传来的温度,谢清清一直强撑着的、最后的防线,终于彻底崩塌。
      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翻江倒海的悲痛、委屈和迷茫,“哇”地一声,在他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雨,还在下。
      昏黄的路灯下,冰冷的雨幕中,他紧紧抱着浑身湿透、哭得像个孩子般的她,仿佛是整个混沌世界里,唯一确定的依靠。

      胆小鬼是没有好结果的。
      她不想当胆小鬼了。
      可是,她不敢面对他。
      她不敢去和他说她喜欢他。
      她不敢明说她对他的喜欢。

      江临,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能喜欢我一下呢?
      你如果喜欢我的话,我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可是谢清清,他对你没有喜欢,只把你当成朋友。
      没有其他。
      你那些喜欢,从始至终都是你的一厢情愿。
      他从来都不喜欢你。
      以前,现在,以后喜欢你的人里都没有那个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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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暗恋这颗酸涩的糖果》全文已优化完结 姊妹篇《絮落不见影》已完结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