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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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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猝然收回了手。
碧色的光华立时消失了下去,他拾起那枚龙鳞,注意到周围已经暗沉了下去,原来已是入了夜了。
他仿佛沉浸在梦境中未醒,微皱着眉,面色清冷的坐在这沉沉黑暗中,默然了许久,伸手一挥,引亮了几颗明珠,飘忽地坠在墙角,又想了想,起身引着两颗珠子,行到了外间。
华容蜷在椅子上,脑袋枕着桌子,已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彗平淡地站在她的面前,适才浏览过的记忆里,那个跋扈、倨傲,又为了临慧而乖巧的三公主形象跃然眼前。他微微侧过头打量着她现下安稳的睡颜,略略颦着的柳眉,突然想到那个称之为爱意的力量究竟有多伟大,能让一个人生,让一个人死,让一个人甘心做出巨大的让步和改变。
旸谷夜间阴冷的风从窗扉间吹进,呜咽了一声又溜走了。
华容倦极了,被寒风一激,也只是紧了紧团着的身子,轻轻嘟囔了一声。
他无意识的看着,也不觉的舒展了眉头,略思考了一下,念出一串咒文,竟是招来了一层薄薄的绢被,小心地落在她的身上。
华容还是醒了,先是猝然睁大了眼,却看不清面前的事物,只隐隐然觉得有人为她搭上了御寒的衣被,便下意识地唤了声:“临慧!”然后眨了眨眼,景象便渐渐分明了。她失落的微微叹息了一下,突然又激动了起来,掀了被子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直问:“你知道他在哪儿了么?!”
彗见那床被子落到了地上,略略皱了皱眉,方才挑眼看她,眼中仍旧波澜不惊,口里清冷地道:“知道了。”
华容面上的倦意一下子都消了,甚至略略泛起了喜气,连连追问:“在哪儿!告诉我,我,我还找的到他么?恩?”
彗见到她这惊惶的模样,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情感:他们相爱这一场,确是于彼此都是刻骨铭心的。便略略翘了嘴角,弯了眉眼一笑。
满室幽淡的珠光,华容刹那愣在这副笑意里,忽然通透了。
她突然想起了那一笑,那一幅冰雪初融的笑意。
当年她还是个小女孩的形貌,随着父君走访四海仙神。
她记得那个清静盎然的赤水上。周遭蔓蔓青草绵绵繁花,兰香蕙气怡人无比。一湾碧水绕着珍珠般的水泡从这仙境中潺潺而过。她独自在水边戏耍,直到此地的神仙将父君送出来。
清浅的水中有粼粼的倒影,她随父君俯身向上仙告辞时,偏偏依旧可以瞧见他的样貌。
他穿着碧色的衣袍,罩着烟绿的轻纱,头发丝缎般光滑,在头上用碧玉的发冠束得整齐,上边还零零的缀了一些珠子,不显花哨,却把他称得越发温润。
她小小的眼中落入他的相貌时,不禁惊得屏住了呼吸。那是一张清冷决绝的面庞,严厉起来生人勿近,正在她纠结害怕着掉开眼时,突然望见了那好看但冷清的眼睛微微一弯。
原来那般冷淡的眉眼,还能迸发出这样暖而好看的笑意——那时,她这么想。
原来,最温暖、最好看的,从来便是她的临慧。
那日在洺溪里,她是不是也是醉在这笑里了呢?
她释然地笑了,看着彗慢慢地敛去了眼里的笑意,仍是适才那般冷淡,却又听得他问:“华容公主,你当日因何怨恨他?”
华容略眯起眼,问:“你问这个作什么?”
彗却平常的眨了眨眼,道:“呵……临慧幻走了七情六欲,我修炼了这些年,单攒了些好奇之心而已。”
华容隐约从这句话中听到了一点郁结,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沉沉地呼吸了一下,像在压抑下情绪一般,许久才道:“我一直以为他负了我。我待他那样的好,他竟同了傅云岫鬼混,还让傅云岫有了他的孩子。我早先说不介意他逢场作戏,后来才发现,依着我的脾性,还是不允许同他人共享他的。实在要说,算是爱到极处了吧……”
“这便是世间人说的爱极生恨么?”彗自语了一遍,却又冲着她一叹:“你错了……”
华容一愣,也顾不上问临慧的下落,皱了眉问:“我哪里错了?”
彗向她伸出了手,掌心中静静躺着那瓣龙鳞,他轻声道:“你识错了临慧与傅云岫的关系。”
华容又想到了那让她愤恨的记忆,一时气恼起来,狠狠夺过龙鳞,哼到:“我倒冤枉他了?亲眼所见,何错之有。”
彗也不去平息她的怒意,只自顾地说:“你隔着窗扇,如何知道室内是争锋相对,你不曾细看他们的表情,如何知道谁人是蓄意,谁人是无奈?”
华容一时哑然,只用目光凝视着彗,看他说下去。
彗清清楚楚地道:“我当日只有临慧的记忆,便一直疑惑他终究在何处惹恼了你,如今得你的回忆方知,原来此间还有傅云岫的计策,你与他间隙的症结便是在此了。你看到他和傅云岫翻云覆雨那日,却是傅云岫给临慧下了迷香,他只是全然不知情。他只知伤你的是他与她的对话,又如何知道在他毫无知觉的时候,竟当着你的面犯下了如此错事。”
华容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原来,我真,真冤枉了他?”然后便想到那夜嗅到的甜香味,叫人兴奋迷离。
难怪临慧一副什么也不知的模样,原来他竟是真真的不知情?!
她尚有一丝挣扎,不愿承认自己犯的这个致了临慧的命且导致了一切恶果的错误,便颤声道:“你胡说!傅云岫向来说她只要王妃的名头,为什么做这种有损她青白的事,你说临慧是冤枉的,证据?!”
彗极清醒极平淡地点了点头,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那般。
华容陡然就自心底生了一种敬畏,原来这世外的神祗有着这般沉静平和的威慑力,让人丝毫无法慌张,也无法撼动他慌张起来。
彗说:“人心险恶,人心难测。你们知道傅云岫阴狠毒辣,全然忘记她也是个有梦的女人。她不自觉的喜欢上临慧,而阴狠毒辣女人的喜欢是可怖的,她会用一切的手段排除掉异己,把目的的猎物独揽进自己的怀里。她的清白,便被她做了自己赢得临慧的筹码,还有孩子。”彗难得又笑了下,目光中有少有的温柔:“那个孩子,却也是证据。”
华容嗤笑道:“哼,空口无凭,你说的那个孩子,还不知现在是何方的一抹灰呢。”
彗摇了摇头,道:“你已见过那个孩子了。”
华容不禁怔住了,半天讶然道:“莫非……?”
彗便牵着嘴角微微笑了起来:“便是桓远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