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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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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容突然想到桓远亭与临慧极似的面容,想到他当时惆怅地说自己是个异类,莫非这便同临慧和傅云岫的关系有什么联系?
她疑惑的看向彗,他却平静的全然接受了她的目光,慢慢解释道:“滁阳王临慧本是不该存在在这世间之人,当日司命设计运途时,便是避开了世间纠葛。反正你亦不是世间之人,他与你相恋一生,对这凡尘也是无碍的。怎料半途横生了一个傅云岫,谁知你又因此入了邪道,从此辗转纠葛至今。可见这情爱一生,倒是天命难测。傅云岫当日用了不齿之行,导致天命陡变,她因此暴毙,可她的孩子因沾了临慧的半分神力,得以幸存。”
他略略停顿了一下,瞥向窗户外边,尚浓重的夜色下,后面几间屋宇里一片漆黑,想来桓远亭还在安歇——他毕竟也累坏了。
彗慢慢理了理衣裳,继续道:“临慧于这世间而言,相当于无物,且他当日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与傅云岫孕育了这个孩子,因而这个孩子只有女方的精血神骨支撑,先天不足,总活不到长年,却分得了临慧的样貌命相,也算个异物,却入得轮回,只是世世短命。亭儿便是此子转生。当日我寻临慧时恰恰见到了他,欲助他解脱这般困扰,便将他带回教养,也算为临慧善后了。”
华容了然地点了点头,面色却煞白了下来:“呵……原来是这样……竟是我胡乱猜测、痴心多疑,才害得如今我与他都沦落轮回,我有何颜面见他,可欠了他那么多,又怎样不当面赎罪!”
彗不再说话,进屋拿了一壶新茶,慢慢替她斟上,然后自己也捧了一个茶碗,默默地坐下了。
他们谁也不说话,也不知这样沉默了多久,直到天光泛白,原又是一天到了。
“你们都傻……”彗淡淡地啜了口茶,突然开口吐了一句话,然后事不关己般摇了摇头。
华容想笑,却始终扯不出笑容,许久,只道:“或许真是这样……我还一直以为,同他在一起后我成熟了许多,原来竟是更任性了……我们谁也被冲昏了头……”
她忽然伸手抓住了彗的衣袖:“你告诉我,临慧现在在何方?你与他同体而生,必然与他心有感应,告诉我,他可会原谅我?”
彗只摇了摇头,声音仍旧清冷,听在她耳中,竟格外无情了起来:“我虽与他同体而生,可比起他,却少了一颗心。”他低低的太息了一声:“华容公主,你始终太过自私……”
华容讶异的瞪大了眼眸。
彗没有瞧向她,只淡淡地仿若自语般道:“你从来这样的自私,或者自以为是。自私的以为自己付出的最多,自私的以为临慧定然对你感激涕零,自私的以为他任何的错误都是对你的背叛,自私的以为如今伤害了自己就是对他最大的补偿。华容公主……”他沉沉的叹息:“你一味的自私的偿还他,可有顾及他总是心疼你怕你受了伤害,又可有顾及他是否要你自虐一般的偿还呢?”
华容彻底的怔住了……
她思索了许久许久,突然明媚的一笑:“原来我始终是错的最多的……叨唠许久了,我该告辞了,往后的事,我定然再做决策。”
彗沉静地注视着她,突然伸手拉过她,在她的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
华容蓦然瞪大了眼,欣喜而激动地颤抖着,连唇色都发了白。
桓远亭一早起来,便记挂着她,匆匆走进屋中时,恰恰见到她亦恢复了颜色,微笑着对他们说告辞。
彗没有叫她留步,桓远亭也不好说什么,只喃喃地道保重,以及愿你早日寻到他。
华容的气色似乎不错,桓远亭望着她渐渐消没的身影想:“也许先生已经告诉她临慧在哪儿了。”
正释然的,突然听见彗的声音。
“亭儿。”他出声唤桓远亭,“是选择得道成仙,或是愿意在这凡世间盘桓居留?”
成仙永生不老,凡间富贵旖旎。
桓远亭自被接进这谷中来,目的只有一个,便是修道成仙,摆脱了这短寿多病的轮回。
他在这清幽之境住了许多年,不是没有欣羡过谷外繁华奢靡的世界。
如今想来,这确确是一个纠结的问题。
多少凡人向往清静永生,艰苦修行,而又有多少得道神仙,为这个花花世界所吸引痴迷,向往仙境中不可得的权势情欲,用尽手段下凡一尝新鲜。
原来两端各有两般的好,却是叫人难以取舍。
他犹疑着看向彗,问:“彗先生,你会不会也滞留在这人间呢?”
彗似听见了趣事一般,微微勾了下唇,仍旧淡淡道:“呵,我迟早得回原身去。而今三珠木只凭我日夜传去的精神支撑,勉强度日而已,我还特意选了这旸谷,却好像仍有不足。”他仔细把他一望:“待我教导完你,依你所愿,渡你升仙或由你盘桓人世,我便了了在这人间的事务,可以回归清幽之境了。”
桓远亭隐隐知了彗还是要回去的,可心里还是难以断决,便又问:“那依先生看,是仙家好,还是人间好呢?”
彗居然也沉吟了半晌,才低低的开了口:“我们所居之处单纯,来这人间,大不习惯人心难测。可我呆了这些年,接触的人物虽少,却也觉得这世间较之我先前所居之地,果然热闹温暖了不少,叫我也有了些许牵挂。你若要我说,却是连我也说不准了……”
桓远亭思索了片刻,咬了咬牙道:“先生,我还是跟您修仙吧。只盼能让我待到侍奉完双亲终老,可否?”
彗轻笑起来,点了点头。
他没说,其实亭儿虽只想侍奉完双亲终老,可也许在这几十年间,他会碰上情投意合的女子,那他便又要陪她过完一生,若再生了子女,又要看他们成家立业……这人生短而紧凑,如今看来,却是连环着生了责任,温暖的叫人割舍不下。
他便想,若是他愿意,便随了他去吧,大不了下一世,再来渡他。
他执起桌上的茶盏,又润了一口,笑着对桓远亭道:“你却也不忙着给我答案,慢慢考虑吧。”
温茶顺着喉管沥沥而下,从体内氤氲般暖了起来,唇齿间沁出了味苦的甘甜和淡淡的幽香, 他心里突然莫名地感慨了:“当年总想,这凡间有什么茶饮,能好的过天上琼枝仙露冲的白玉素心,叫他这般赞不绝口,可喝了两百年的阳羡茶,竟也惯了,还慢慢品出了凡尘味儿,再也舍不下了。”
若也真能得个爱侣,这凡尘间之人短短的一生之寿,怕也会让本是无情无欲的他觉得,自愿相伴一程也无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