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雾》巫山云雨飞

6、六

　　呃。
　　这下不好意思走掉了。
　　不过夜晚这么黑，那人不一定能看到树上有人吧。可能只是察觉到异样，不确定他在树上。
　　白雨心存侥幸，于是没动，和那人两眼相望着。

　　霍思齐不知道那个神秘人在那边上看了多久，只觉得对方实力不俗，他们这么多人竟然都没发现他的存在。
　　即使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在危机之下，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地高声喊道：
　　“侠士！请助我们一力！”
　　“我们是中原青云派！只要肯帮助我们度过此难关，之后我们必有重谢！”

　　白雨可不是会因为别人说几句就会下泥沼的人，他本来想转头走人。
　　但因为霍思齐的一嗓子，导致山贼也发现他了。
　　“那里有人！”

　　白雨轻啧一声。
　　可恶的青云派小鬼！

　　瞬间，他脸色一变，偏了偏头。
　　一把匕首擦过白雨的脸颊，深深钉入身后另一棵树的树干，树叶簌簌地抖落，匕首柄还在震颤着，发出呜呜的嗡鸣。
　　差点毁容！
　　这些粗鲁的山贼更该死！

　　他随手摘下一片树叶，脚尖一点，飞身而下，身姿轻盈，速度之快，让人看不清他的身影。
　　等众人反应过来加以提防时，那位叫得最大声的山贼已经倒下了。
　　他的脖子瞬间破开一道口子，刀工整齐，血液从那道深深的口喷涌而出。

　　众人惊骇万分，随着白雨站稳在人群中央，他们纷纷去找白雨身上的武器。
　　剑呢？刀呢？就连匕首都没见到。
　　他是怎么杀人的？

　　白雨面对他们惊恐又疑惑的视线，举起手，曲起的双指一抬，露出夹着的叶片。
　　“你们在找这个吗？”
　　“什么？就是用这玩意把大哥杀了的！”
　　“放屁，怎么可能，上面一点血都没有，分明是耍了阴招！”
　　“大家小心！他身上有别的武器！”
　　白雨无语：“看到叶子上没血就说我耍阴招？就不能是我把血甩掉了吗？”

　　山贼们根本无意和白雨多费口舌，他们亲眼看见有人死在面前，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感到了不妙。
　　恐惧转为愤怒，山贼们一拥而上。
　　青云派弟子们见识了白雨的实力，他们重新振作，和山贼们拼了。

　　在白雨眼里，山贼的动作虽然狠戾，但处处都是漏洞，大开大合的动作给了他很多机会。
　　他的身形如同蛟龙，在人群和兵器间游走，手上的叶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人人都盯着白雨的手，看他什么时候会交出武器，只有其中一个山贼察觉到不对劲。
　　“不对！”
　　等他出声提醒，已经晚了。
　　“咻——”
　　山贼们的大骂，弟子们的怒喝，兵刃碰撞的争鸣，鞋底和土地的摩擦声，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却都盖不住那叶子破空声。凌厉的声响仿佛在他们心中震颤，在他们的恐惧里扎根。
　　又一位山贼的脖颈处喷出鲜血，溅了一旁的霍思齐一脸。
　　所有人都愣住了。
　　霍思齐后知后觉，眼皮不停地抖着。

　　这时候叶片又回到了白雨的手上，趁山贼都没有反应过来，白雨接二连三地出手，第三人、第四人……叶片又接连贯穿了两人的咽喉。
　　不一会，山贼全部倒下，身下形成一片血泊，渗入地里。
　　脚下都是粘稠的胶着感，白雨皱着眉，避开这些脏兮兮的血，轻功跃起来到一处干净的地方。
　　他的手指有点麻了，松手，夹着的叶片缓缓飘落。
　　他一动，青云派的弟子们纷纷惊荒地聚在一起，害怕地看着白雨。
　　白雨觉得这场面有点滑稽，像一群受惊了挤在一起的小鸡仔。

　　霍思齐却不像其他弟子，他面露感激，大着胆子走上前，拱手对白雨道谢。
　　“多谢少侠出手相助，在下青云派霍思齐。”
　　淡白的月光照下来，倒也能看清他的面容。
　　身后的弟子们担心地朝霍思齐伸手，想让他小心。
　　但白雨的视线扫过他们，他们又一抖，猛地缩回了手。
　　明明这少年看上去跟他们少主差不多大，为什么这么有压迫感！

　　霍思齐怕自己会让白雨感到唐突，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想问：“敢问白少侠师承何派？要是不想告知也没关系的，我就只是想问问，因为白少侠的功夫很厉害……”
　　“白无清。”
　　“什么？这是您师傅的名字吗？”
　　“是我的名字。我叫白无清，白色的白，无趣的无，清白的清。”
　　霍思齐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不过这个名字很常见，也许很多人都起过。

　　“白少侠，敢问您的名号是？”霍思齐觉得也许听了名号就想起来此人是谁了，毕竟很多大侠都是不以真名示人的。
　　“不知道。”白雨摇头。
　　白雨对白无清的了解甚少，本来还想从别人这里打听白无清的一些事情，但看霍思齐懵懂的样子，有点失望。
　　难道是白无清不出名？
　　但是白无清这么有钱，功夫这么厉害，他只是学了不到八成就这么厉害了，以白无清的资产和武功，他在江湖上的地位总得占一样吧。

　　“哦——”霍思齐拉长了声音，点点头，就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
　　“你知道？”白雨问道。
　　霍思齐尴尬地挠挠剑柄，他点点头，假装听说过这个名字，免得会让白雨感到冒犯。
　　白雨一看就知道霍思齐在想什么，他也感到无趣了，转身就要回去。

　　霍思齐连忙叫住了他：“少侠请留步！”
　　白雨忙着赶路，帮他们的忙已经耽误不少睡觉时间了。
　　他有点不耐烦：“什么事？”
　　其他四位弟子都听出来了白雨的不耐烦，不知道霍思齐是不是太过迟钝，还在喋喋不休道：“白少侠要去哪里？也许我们顺路，可以一起同行，这样彼此也有个照应！”
　　“彼此照应？”白雨反问。
　　究竟是谁照应谁啊。
　　“是的是的，回到青云派之后，我们必有重谢。”
　　霍思齐又说了一次有重谢，白雨忽然有点感兴趣了。
　　他问：“现在没有吗？”
　　霍思齐松了一口气：“我们身上有些盘缠和干粮，还有些药物，只是怕这些东西入不了白少侠的眼。”
　　“没事，这些也都给我吧。”
　　“啊？”霍思齐的笑脸一僵。
　　“你们可以雇我跟你们同行，这些东西就算我的报酬。”
　　“可以可以！”霍思齐见那些杂七杂八的就能结交一个强者，自然是觉得自己占了便宜，“那些只是报酬，其他的谢礼还是要算上的。”
　　“当然。”

　　霍思齐见白雨答应下来，最后小心翼翼地提出一个请求：“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白雨就知道好人不好当，要一路做到底。
　　“我们和门派里的其他师兄弟走散了，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少侠可以同我们一起去寻找吗？”担心白雨会觉得他的要求多，霍思齐连忙甩出其他白雨可能会感兴趣的条件来诱惑他，“另一行人里面有我们的少主，他和少侠您的年纪差不多大，你们也许聊得来。”
　　这时他看见白雨兴致缺缺，急忙补充：“他的武功也很厉害的！”
　　都说强者之间会惺惺相惜，霍思齐才这么说。
　　谁知道白雨根本听不进去一点，催促道：“我对你们的少主怎么样一点兴趣都没有，快点去找走散的他们吧。”
　　“好的好的！多谢少侠相助，我们青云派必有重谢！”看来霍思齐已经知道什么东西才能留住白雨了。
　　四个小鸡仔聚在一起，低声议论：“要是被少主亲耳听见这句话……”
　　“说什么呢？说我坏话？”
　　小鸡仔立刻住嘴：“没有没有！”

　　青云派弟子们需要休整片刻，白雨便打算回去牵马。
　　但他却悲催地发现，光顾着出来了，根本没记回去的路。铅灰色的云层压下来，将本该茭白的月色滤出了惨淡的氛围。
　　他眯着眼睛看着天色，连辨别方向都难。
　　看来回去牵马的借口并不管用，还真得和他们同行了。

　　青云派弟子们疗伤的疗伤，擦剑的擦剑，而白雨转身，拿起一旁的还没烧完的火把，走到那些尸体旁蹲下。
　　山贼的血液带着余温，白雨皱眉，还是下不去手翻找。
　　他回头：“霍思齐。”
　　听见白雨叫他，霍思齐又惊又喜，连忙过来在白雨身边站定。
　　“少侠，有我能帮上忙的吗？”
　　“对，借你的剑一用。”
　　“好。”霍思齐不明所以，把刚擦拭好的剑递了出去。

　　白雨用剑鞘利落地翻捡着山贼们的尸体，挑起他们的衣服检查身上的东西。
　　霍思齐欲言又止，看着自己心爱的剑，心痛不已，差点抽泣出声。
　　“怎么了吗？”
　　白雨察觉到霍思齐想说些什么，于是问道，但手中动作不停。
　　“没事，没事。”霍思齐忍住了。

　　只是其他几个弟子看着他的剑被这么对待，连忙将自己手里的剑抱得更紧了。
　　看来师傅说的果真没错，出门在外必须剑不离手——
　　否则你的剑会被用来做什么都不知道。比如和死人来个亲密接触什么的。

　　霍思齐失落地问道：“还有我能帮上忙的吗？”
　　“没了，你忙你的去吧。”
　　“好。”霍思齐不愿再看，失魂落魄地回到弟子们那边了。

　　白雨用剑鞘翻过他们的内衬，靴筒，发髻，却只能翻出些暗器和匕首，这些山贼似乎是专门为了刺杀他们而来的，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带。
　　忽然，剑鞘碰到一块坚硬的东西，他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拨开那块衣襟，看见一块玉佩。

　　他余光扫过那些弟子们，弯腰捡起那玉佩，手腕一翻，悄悄将玉佩收入囊中。
　　他没有将玉佩的事情声张，要是被青云派的看到，就要被以调查山贼身份为由收走了。
　　白雨可不做赔本的买卖，这个玉佩也当做是救他们的报酬吧。
　　也许能卖个好价钱。

　　这时候，不远处突然爆发一阵尖啸。
　　所有人立刻抬头望去，只见那猩红的烟火在空中炸开，将整片天空染成了血海。
　　弟子们也不顾身上的伤势严重，挣扎着、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是少主他们！”
　　“糟了！少主他们有危险！”
　　“要快点找到他们！那也许是少主他们的最后一发信号弹了！”
　　霍思齐转头看向白雨，“白少侠！”

　　白雨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恳切，这个忙又是另外的价钱了，他可以选择不帮。
　　他慢悠悠地走过去，指尖藏在袖中，勾勒着玉佩的轮廓。
　　白雨越是从容，霍思齐就越是焦急。
　　其他四个弟子们也不敢出声催促，毕竟白雨已经救了他们一命，不好意思再出声。
　　他来到霍思齐身旁，把剑抛给霍思齐接住。
　　他问：“你们什么时候走散的？”
　　可霍思齐看着自己的剑，失魂落魄的，并没有听见白雨的话。
　　白雨不知道他怎么了，木讷木讷的，于是换了个人问。
　　“昨天早上！”
　　“你们被这群山贼拖了这么久？”
　　“是啊，起初我们占上风，但他们人数众多，非要跟我们拼个你死我活。”
　　“要不，白大侠，我们边走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