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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初渐的故事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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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渐回到教室后就开始不舒服,穿着蓝白相间运动服的体育老师站在讲台上,不知道从什么话题开始说到了学校门口的小吃摊。
“有的同学就喜欢去买个什么冰袋啊,什么辣条啊来吃,那个冰袋其实都是用自来水兑了色素,放在冰柜里结成冰就卖给你们了……”
“还有那些卖火腿肠、方便面……”
初渐感觉肚子越来越不舒服,胃里一阵翻滚,感觉有东西马上要涌到喉咙里来,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巴,没过几秒就“呕”地一声,吐在了教室的地板上。
讲台上的老师停止了滔滔不绝,同学们听到呕吐声,都把目光投向初渐的座位来。
初渐惊慌失措,手心里还捧着呕吐物,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她恐慌地看向老师,余光瞥见右上方的徐莉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呕吐物,默默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鼻子,还把凳子朝另一边挪了挪。
初渐根本来不及羞愧,身体的难受已经完全掩盖了自尊心。
与此同时,坐在初渐前桌的李丹给初渐递了几张纸巾,关切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坐在初渐后座的胡燕飞快跑到教室后门拿起扫把和簸箕,还找来了拖把,很快地把地上的呕吐物清理干净。
男老师站在讲台上,正好借题发挥,把初渐的呕吐当作反面教材,抱起双臂指点道:“大家看到了吧?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吃东西不注意卫生的结果。”
体育老师完全没把初渐的呕吐当回事,还是初渐身边的同学向班主任报告,班主任才知道初渐不舒服,打电话给家长。
初志远赶到学校,把初渐接到了他的房子里。
“爸爸,这是你的新家吗?”初渐在陌生的沙发上坐下。
初志远给她递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让她把里面的药喝了。玻璃瓶里装着棕黑色的药水,凑到嘴边,鼻子里马上钻进一股又难闻又刺鼻的气味,难闻到连初渐都皱起鼻子来。
初志远说:“这个是藿香正气水,感冒想吐就喝这个。”
“捏着鼻子,一口气给它喝进去。”初志远比划着教她方法。
初渐犹豫地把药瓶捏在手里,一点一点往嘴边挪,她为难地看着药瓶,勉强地往嘴里倒了一小口,一股辛辣的味道在舌尖绽开,麻麻辣辣、苦到龇牙咧嘴的味道瞬间灌满了整个口腔。
初渐把药咽了进去,抱怨道:“哈!哈!噗!噗!难喝死啦!”
初志远“啧”了一声道:“让你一口气喝下去!”
初渐看了一眼苦苦辣辣的玻璃瓶。
“快喝。”初志远催促着。
初渐没办法,硬着头皮把所有的苦药水一股脑地灌进嘴巴里。
喝完药,赶紧接过初志远递给的纸杯,送了点凉白开进去。
“这里之前是你二伯家的房子,你小时候还带你来过,你忘记了?”初志远说。
初渐想了想,好像有了点印象。
“那你还回家吗?”初渐问。
初志远没有回答。
初渐喝完药没有那么难受了,初志远带初渐进了卧室,指着桌子上的一台银灰色黑屏幕说:“喏,爸爸买了台电脑。”
初渐学校里有微机课,但听老师说,要到五年级才可以上。周可说她家里也有一台,是黑色的。
初渐很高兴,周可说电脑可以看动画片,可以玩换装游戏,游戏里有很多漂亮的衣服。
“这个可以看动画片吗?”初渐问。
初志远打开电脑,随手点开了一部叫《花仙子》的动画片。
初渐才看了两集,就能哼起动画片里的歌。
“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第二天下午放学,卫国明就把初渐接回了家。
卫国明没有问初渐生病呕吐的事,只是旁敲侧击地问:“你昨晚在你爸爸租的房子那里住的?”
初渐点头。
卫国明接着问:“就你们两个?没有其他人?”
初渐乖乖地摇头:“没有,就只有我和爸爸。”
卫国明神色凝重:“你爸爸和我离婚了,你以后不许叫他爸爸。”
初渐又惊讶又诧异,妈妈刚才说的话是命令的口吻,初渐伤心得“哇”地一声哭起来。
“你哭什么!”卫国明听到初渐哭就烦,“我都没哭!”
初渐哭得停不下来,因为妈妈说以后不准再叫他爸爸,初渐不懂这是为什么。
卫国明看着初渐哭得伤心,也跟着初渐哭起来。
“初渐不哭,有妈妈在,”卫国明呜咽着说:“从今以后,你再也没有爸爸了!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
初渐被妈妈紧紧抱着,哭泣着,她并没有因为妈妈的话而感到宽慰,而是隐约感觉到,原来幸福的时光已经慢慢离自己而去。
没有爸爸在家的日子,初渐几乎很难看到妈妈笑。
到了周末,卫国明带着初渐去逛街。初渐想要牵着妈妈的手,但卫国明只牵了几秒就放开了。
“你自己走。”
卫国明不笑,看起来一点也不耐烦。
初渐只好自己一个人走,卫国明和她保持着距离,一前一后走在马路上。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像一对母女在逛街。
在一家内衣店里,初渐看到了一双漂亮的袜子,亮晶晶的白纱上绣着好看的花朵图案,是穿漂亮的公主裙搭配的那种袜子。
初渐不喜欢自己的袜子,和皮肤一样的肉色丝袜,没有好看的花朵,班里的同学都说这种袜子是大人穿的。
卫国明在看自己的内衣,初渐没有告诉卫国明自己想要这双袜子,而是趁着店员不注意,悄悄把这双袜子藏到了自己背带裤胸前的空隙里。
回到家,初渐把这双袜子从背带裤里拿出来,刚好被卫国明撞见。
“这袜子哪里来的?”卫国明先是疑惑的表情。
“刚才那个店里……”初渐支支吾吾地说着。
卫国明的眉头舒展开:“你偷偷拿的?”她拿起袜子来看了看。
初渐点点头。
卫国明没有发火,脸上居然露出笑容来:“嘿,你还挺厉害的你,我和老板都没发现你拿了这双袜子。”
卫国明甚至还有些得意:“白捡一双袜子,下次有机会你再多拿两双。”
初渐点点头。
星澜跳出来诧异道:“奇怪!初渐偷偷拿走袜子,妈妈为什么都不生气不发火,甚至还夸初渐?这不对!”
苹果摇头晃脑:“妈妈都没说什么,你还要怎样?你不是说过,大人都是很厉害的,大人当然不会犯错啊!”
初渐才不管这么多,她只知道原来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一件那么轻松的事,根本不需要向家长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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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师最后还是没有再来学校。
语文老师换成了一个和陈老师一样顶着一头卷曲的短发、嘴唇乌紫的中年女人,同学们都叫她“俞老师”,背地里给她取绰号叫“俞师太”。
初渐也不喜欢写作文了,每次写作文落笔前都胆战心惊。因为新老师会把她不喜欢的作文拿到课堂上让写那篇作文的人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出来。
等同学念完,她会毫不留情地点评道:“听听看,写的这叫什么东西。”
有一次,俞老师破天荒地表扬了一篇作文,题目是——《我最尊敬的老师》。
写作文前,初渐觉得自己最尊敬的老师是以前的语文老师陈老师和现在的数学老师吴老师。
问周可写谁,周可说:“我要写吴老师,吴老师从一年级就开始带我们,对我们又温柔又耐心,当然要写吴老师啦。对了你还记得吗,上次大扫除,吴老师以前带的学生来学校里看她,还帮我们一起擦玻璃呢,大家都爱戴吴老师。”
初渐觉得周可说的对,但落笔时又犹豫了一会儿。纠结来纠结去,最后决定写自己上幼儿园时最喜欢的郭老师。
有一次,幼儿园放学了很久妈妈爸爸还没有来接她,郭老师没有抱怨没有责骂,一直陪她玩跷跷板、滑滑梯等妈爸来接。
反正班里的同学和老师都不认识郭老师,初渐可以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作文写完交到俞老师那里,大家都在讨论自己写的是哪个老师。
初渐偶然听到贺书瑶说:“当然要写俞老师,我爸爸说,现在教我们的语文老师是哪个就该写哪个,要不然就是不懂规矩。”
初渐和其他同学都并不懂得其中的道理,大家只觉得:“俞师太那么凶,还会打人,最尊敬的老师怎么可能是她!”
作文批改出来,轮到上语文课,俞老师一进教室门的神情就和往常不一样。
容光满面,嘴角上扬,总是瞪得圆圆的眼睛弯成了三角形。
“上一次安排的作文已经改好了,”她走到讲台前,把手提包放在桌子上,朝语文课代表扬扬头:“去,把我办公桌上的作文本抱过来。”
课代表小跑着出了教室,屁颠屁颠地抱了一堆作文本回来,作文本多得像个小山包,他用下巴抵住,努力保持着平衡才没有散落。
俞老师拿起小山包上的第一本作文,摇了摇,说:“这次的作文有的同学写的很好,拿到了100分,而有的同学只拿到了59分。我要表扬一下拿到100分的这位同学,写得非常好。”
俞老师的目光转向教室中间第三排的位置。
“贺书瑶,你起来念一下你的这篇满分作文给大家听。”
贺书瑶昂首阔步地走到讲台上,从俞老师手里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并展开自己的作文本,字正腔圆地念了起来。
“我的作文题目是,《我最尊敬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