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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 ...

  •   黑暗,温暖,又有无边无际的痛苦弥漫。
      小小的焚戈蜷缩在母亲的腹中,耳边是母亲微弱的心跳声,伴随着她痛苦的喘息。
      未到魔灵期的魔族本应没有神智只有本能,但焚戈不同,他有魔族天生的魔力,也有人类早生的灵智——甚至是过于早了。他能感受到母亲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涌来,将他淹没。恨意,无尽的恨意。
      焚戈能感知到外界的一切,却无法表达,也无法逃离。母亲的恨意像一把锋利的刀,一遍遍刺入他的灵魂。他试图蜷缩得更紧,试图逃避那些情绪,但无济于事。母亲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声低语,都像是在说她有多恨他。
      “去死吧……”
      “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不能死掉?”
      “我恨他!我恨他!我要杀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我只是个普通的人,凭什么要承受这一切!”
      母亲的声音时刻在焚戈耳边响起,从未出生时起深扎在他的心里。她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她的恨意与痛苦几乎要将焚戈吞噬。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被生下来?”
      已经成年的焚戈跪在树下,仰头看着祈不移。听到对方的回答,他的眼完全变成血色,一遍遍问着。
      “没有人希望我出生。母亲她恨父亲也恨我,父亲他恨我的出生导致母亲死亡……那为什么还要有我,为什么不趁我还未出生的时候就杀了我?”
      “连父母都不要我,为什么还要有我?”
      “你说得对,她并不想生下我,她只是杀不死我。”焚戈盯着他,魔气从身上蔓延开来,将周围变得黑暗一片,“她趁我父亲启智时神智混乱拿到了刀,剖开她自己肚子把我拿出来——她不是不忍心杀我,她深恨我父亲也深恨父亲带给她的我……她一定是想杀我的,只是魔族天生魔力,她一介凡人杀不掉而已!”
      “好多血啊。原来我是在她的血里出生,我的出生就是她的死亡。她还在笑,笑她终于能解脱父亲和我吗?”焚戈伸出手去,魔气在他指尖凝结,对着祈不移,“你剖开肚子的时候,是不是也想着终于解脱了?你是不是也恨顾惜颜,恨小咩,就像母亲恨我们一样?”
      顾惜颜忍无可忍,发动执法者印记束住他魔力:“焚戈你住口!师父他是心甘情愿与我一起的,岂能这般相提并论!”
      祈不移飞快看她一眼,带了点似笑非笑的嘲讽:“那也未必。”

      祈不移躺在浴桶里,感觉洗去了全身的血污和疲倦。
      他意识在漂浮,血肉在充盈。顾惜颜在水中加了生肌止血的药物,加速他伤口的愈合。身体许久不曾这样的舒适与放松,仿佛可以一睡不起一般。
      顾惜颜随便穿了件里衣走过来,查看他身体状况:“师父这是什么药有如此奇效?就一颗吗?需要什么材料我去准备再炼制一些?”
      祈不移身体实在差,这一次更是吓人,顾惜颜生怕再出什么意外,想这药既然如此神奇,便应多准备些以备不时之需。
      祈不移失笑:“世间万物皆有定法,此药既能起死回生,又怎可能轻易炼制?纵我一生也只能得此一颗而已。”
      顾惜颜有些失望:“那师父……你不要再受伤了。”
      “我本也不会。”祈不移随口接道。
      顾惜颜脸色忽地变白,祈不移并未明言,但她读出他未竟之意:若非你得我信任喂我服了散神丹,又将我诱至绝世阵中以囚阵困我,我本也不会被俘受伤。
      祈不移见她神色,也猜出她心中所想。他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感觉自己也泡得够久了,便起身招来一阵风将身体弄干。
      顾惜颜吓了一跳:“师父你身体不好,不要逞强动用灵力!”
      “这点小事费不了什么,借力即可。”祈不移摇摇头看向她,“颜儿,我的衣服呢?”
      二人目光相接,气氛忽地旖旎起来。顾惜颜毕竟是才二十出头的小女孩,此前鼓着一口气趁着祈不移身上药效主动,这时候却按不住害羞。
      祈不移身上还残存着药效,见顾惜颜眼波流转呼吸急促,脸上红晕一直延伸到颈间,也不由呼吸乱了几分。
      “师父……”顾惜颜轻声,声音都带上些婉转。
      这一声却让祈不移清明了些,他侧过头去不看她:“颜儿,这药的催情效果,是带了些采阴补阳作用的。”
      顾惜颜一怔:“啊?”
      若非身体实在到了极限,他本可以凭借修为压下这无可避免的副作用。此刻他却不好直言,只道:“采补之道实非正途,对你修为有损,对我心境亦无益处。”
      “可是……对师父身体有益处就好了啊。”顾惜颜走到近前,大着胆子抱住他,“我不在意折损修为,师父你伤得那么重,只要有利于你康复,怎样我都可以。”
      祈不移呼吸一滞,却又摇头:“颜儿,我给你讲过的。采补之事不能滥行,过犹不及。”
      “我记得的,以隔日一次为宜。”顾惜颜记性甚好,立刻答出,“那……后日我们再……”
      祈不移想说这倒也不必,但软玉温香在怀,他竟有些说不出口。
      顾惜颜见他未反对,心下欢喜。她怕祈不移站得太久累到,又怕他着凉,忙从储物袋中找出几套衣服为他穿上。穿到外衫时,她稍微怔了下,想起祈不移说过他并不喜白衣,手一顿拿了件黑色外衫。
      祈不移张开手臂穿上外衫,他本就是少年人的相貌与身形,穿上黑色之后更显得人小了些,也更显得瘦弱。顾惜颜扶他回床边坐下:“师父,你再休息会儿吧。”
      “刚刚已经睡得足了。”祈不移摇头,犹豫着问道,“此刻……可有吃食?”
      “自是有的!”顾惜颜难得见他提出要求,连忙闪身出去召唤仆从准备膳食。她未过辟谷期,储物袋中也准备了些水果点心之类冷食,此刻便挑些像样的摆了一桌子,拉着祈不移坐过来吃。
      她却是有些担心的,见祈不移吃了几块点心喝了半杯水,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你早过辟谷期,即使被废了元婴身体境界也在,还需要进食吗?那之前在囚室……”
      努力控制自己进食速度的祈不移迟疑片刻:“是……采补需要,你不饿吗?”
      顾惜颜凌晨被惊醒,先去囚室后飞祭神台,回来后又与祈不移缠绵半日,倒也真的饿了。她也拿了两块点心来吃,一边看着慢慢进食的祈不移。
      这么好看的师父,是她的了。
      绝世门内许多修真者都未过辟谷期,膳房食材齐全,仆从准备吃食速度很快,片刻就上了一桌热气腾腾饭菜。祈不移是真饿得很了,只是怕顾惜颜起疑,吃到略有饱腹感便停住筷子。
      顾惜颜并不十分清楚采补之术,只以为是男子一方真需要以食物来补充精元,便被糊弄过去。
      两人用过饭已是傍晚,顾惜颜怕他在房中待得烦闷,问他是否要出去散散步,祈不移摇头:“我尚需静养。”
      “师父你需要静养多久,会养好身体的是吗?采补有用的对吗?能够……恢复修为吗?”顾惜颜一连串的问题。
      “三四个月吧,大概会,有……用。”祈不移一个一个回答,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片刻迟疑,“应该,不能吧。”
      顾惜颜一时也不清楚自己想要听到什么答案,她似是松了口气,又担忧起来:“师父你既然能活过三千年,真实境界想必是突破了渡劫的,那……即使你恢复不了修为,是不是也会长生不老?”
      祈不移有些愕然:“你问这做什么?”
      “师父,我才活过二十一年,我还没能进入辟谷期。”顾惜颜握住他的手盯着他说道,“你说我修行上有天分,你说我有望突破渡劫而至大乘,你说我可以活得很久很久……”
      “而我,想和你长相厮守。”她说,牵起祈不移的手到唇边,很轻地吻了下。
      祈不移看着她,目光幽深。过了许久,他开口道:“失去修为并不会影响身体本身境界,我因此不死,你也是看到的。”
      “所以即使无法恢复修为,师父也可以与我长长久久活下去。”顾惜颜终于放下心来,露出欢喜笑容。
      “我活多久,与修为与境界并无关系。”祈不移点头道。
      “那师父,你不想交出神器,便不交好了。你不想对旁人交代什么,就不必交代。”顾惜颜既已放心,便下了决定,将一直掩在心头的话说了出来,“你恢复不了修为,便是寻常世俗中人。只要不出绝世山,我定能护你周全。”
      祈不移惊讶看她一眼:“你如何对广阳他们交代?”
      “不必交代。”顾惜颜重复道,“他们问不出神器下落,我自然也问不出。就连绝世阵都未必困得住你,自然更不能放你出阵。”
      “如若他们还想来对你严加审问,我找个理由拒了便是,谅他们也闯不进绝世阵。”她挑眉,带着些许杀意。
      祈不移定定看着她,片刻后忽地笑起来:“颜儿,我如今便是三岁小儿持金过市,你藏下我,他们自会觉得神器落在你手里。”
      “随他们。”顾惜颜冷哼一声。
      “你的目标……是复兴绝世门吧?”祈不移轻声道,“你若如此,修真界便不会容你。就算我能在绝世山上永不下山,门内其他弟子可做不到。你若袒护了我,绝世门再难招收弟子门生。”
      “那又怎样。”顾惜颜直视他,“师父,我连灭门之仇都不报了,绝世门复兴与否,更没那么重要。”
      “世间没有任何一件事,抵得过你活着。”
      祈不移与她目光相接,忽地长长叹了口气:“我不会令你为难,颜儿,拖四个月吧。”
      “四个月后,我自会给天下一个满意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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